第二章郭公子兴师

    郭公子要去见谁从来都是信心十足加派头十足，他早已习惯了施舍别人会面机会也习惯了全套仪式。现在他主动要去见阳耀满仓却突然感觉一切都不对劲了，似乎这宇宙基本规律都反着运行起来。因为紧张而连路都走不顺畅的贵公子恼火万分，不说别的，没有人打前站去通知阳耀满仓就特别古怪——哪有权贵访师傅不派个仆人前去通报一声的？倒也不指望阳耀满仓仪式隆重地迎接得意门生的到来，但至少老师也该被知会到嘛！还有，怎么去呢？难道就光杆司令一个地跑去阳耀满仓门口杵着大吼小叫，那还叫什么讨公道？权贵子弟穿什么、坐什么车、玩什么标志性手势或者怎么优雅地微笑、咳嗽其实都不能真的引起对方注意，真正令对方感受到压力并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永远都是排场。没有排场权贵子弟也不过是根鸡毛，凭什么人家要觉得你有气势，就凭郭公子那细皮嫩肉的瘦小身板？气势还不都是身边的人衬托出来的。郭府给郭飞扬配备的排场有三个重要人物加五个正装随从，那都是用惯了的。每次出行都是一次完美的走秀，不要说整个出场程序就连每个人的表情都必须符合剧本。可惜，这次去见阳耀满仓却是完全指望不上那些人了。

    宣威学院根本不给郭小公子任何特权，来上学就是真的来上学，不仅仆人，连陪伴读书的家人都不允许进学院，最后还是精明的郭小公子有办法，他进校一个多月一直在按需雇佣同学充当随从。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他郭飞扬不缺钱雇佣几个人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眼下还是解决不了燃眉之急，一下子雇佣8个同学的难度实在太大，其实因为雇佣同学的事情郭公子早已被那群伪君子挂在鄙视榜前列很久了。唉，有些人就是这样，越穷酸越偏执地骄傲，偏生他们还见不得别人发财，于是经常接郭飞扬雇佣单的那几位比郭飞扬还受鄙视。目前这种形势下，郭飞扬雇佣两个随从还有点把握，雇佣8个那就绝对是奢望了。也行，两个也能营造点气势吧！郭飞扬叹着气操作智能脑联系那两位长期合作伙伴。出乎意料的，这单芝麻绿豆般的生意做得很不顺利，倒不是对方趁火打劫坐地起价，而是人家一听阳耀满仓的名字就突然想起自己有事走不开，郭公子又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可谓软硬兼施才把二人叫来。

    下午六点，这算不得浩荡的队伍来到阳耀满仓住所前。又一个意外出现在郭飞扬面前，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徘徊在附近，这些人或三三两两聊天，或独自闲逛，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小瘪孙们骗鬼呢！谁聊天还贼眼睛骨碌碌乱转？谁闲逛会看见郭飞扬就把头扭一边？

    “哼，等着看戏的一帮子白痴！看你郭爷如何大发威风！”郭飞扬暗暗咒骂。

    不得不承认，权贵子弟毕竟不同凡俗。郭飞扬嘴角翘起的弧度、眼角眉梢斜的角度、脖颈挺起的程度、步伐的频率和迈步的速度等等一切都像被精心计算过，他像白天鹅一般飘过，众人面上都显现了一抹讶异。

    “他居然就这么闯进去了？”

    “XXX，高手，绝对是高手，快叫人，闯棒槌沼泽的高手出现了，大家一起来见证……哦嗬！”

    “郭公子威武……哎呦！”

    “哈哈，我苍山王老六的拟重力场混乱九龙阵又发利市了，哈哈！”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很快被爆裂的气体电离声音和嚎叫声掩盖，郭飞扬不由自主地抖了个激灵，他的排场瞬间只剩一个人，光杆司令拜访老师竟宿命地成为了现实。

    “太无耻啦！”郭公子再也维持不住高贵姿态：“老师呀，一个老师在家门口安放力场陷阱，还有没有节操了？难道做老师做到心虚如蟊贼了吗？难道老师还要弄些下作之人安放下作陷阱才能维持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吗？……”

    没有人回答郭公子，那几个鬼鬼祟祟的看客全头抬头望天，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变成哼哼哈哈的暗语。

    郭公子肚子都要鼓起来了，这只是他的错觉，他实在不敢想象，堂堂宣威学院的教师怎么能猥琐至此：门口有陷阱，被人找上门了派一群下作的学生抵挡，挨骂了当缩头乌龟，这是老师做得出来的吗？

    痛快过了一把嘴瘾后郭公子深深地吸口气，谨慎地检查起四周。算不得宽的路边栽植着刺柏，嘁！略微懂一星半点园艺的人都知道住宅附近不要栽刺柏，这东西长好了难看，长不好绝对是灾难，路边的空地长着黄不黄绿不绿的草，草地中央有一圈花盆，对，是一圈花盆，因为盆里的植物早就尸骨无存了。郭公子的两个临时随从踪迹全无，想都不用想，那两个倒霉蛋现在肯定湿漉漉地躲在中心广场的水池里。老师门前这片糟糕且寂静的区域绝不太平，陷阱肯定不会只有一个，刚刚那个自称苍山王老六的死胖子设计的陷阱粗糙无比，郭公子这种纨绔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穿在学员制服下的衬衫都不是区区一个力场陷阱能撼动得了的，更不消说爷爷植入他骨骼内的一套缩微安保预警系统早就评估过周围环境的威胁级别了。理论上郭公子可以大大方方地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穿过这片满布陷阱的区域上前去呼叫老师的门卫系统，可是在郭公子的认知里，没随从的优雅高贵和裸奔完全没有区别。

    他站在原地踌躇，看戏的人更兴奋了，苍山王老六已经支起小桌板掏摸出赌具。

    “人渣！”郭公子咬牙吐出个无比贴切的词。思量一番，郭公子很快得出正确选择：裸奔去找老师理论一番总胜过裸奔着灰溜溜撤退，郭公子昂首挺胸向前迈步。

    轰隆隆的爆响声中夹杂着看客们兴奋而变态的狂叫声。俗话说得好，躲在屋檐下看暴风雨中的人艰难前行总是令心理阴暗的人兴奋无比。当然，暴风雨中前行的人肯定不会是同样的感受。力场陷阱并不能真伤到装备全身高档货的郭公子，但郭公子想要顺利前行却也非常艰难。说郭公子是在暴风雨中前行是太过分轻巧的说法，重力无处不在，宣威学院所在星球的重力尤其强大，利用重力设置的陷阱人为扭曲了小范围内的重力强度，贸然闯入的人会像飘入沸腾汤锅里的一粒豌豆完全身不由己地翻滚。学院将这颗星球的三大力场重新安排过，被力场枢纽控制着的巨大能量可以轻易撼动任何巨物，甚至推动附近陨石改变运动状态。力场枢纽把控制权限分配给院内各组织，以方便整个学院利用，而各组织又会下放权限给下级，有的学生也能拥有使用力场的权限。理论上，拥有权限的人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可以命令力场做任何事情。就像刚才那胖子的力场陷阱就是预先向控制枢纽发出一串权限命令的组合，控制枢纽接收到命令会先验证胖子的身份和权限，无误后就按照命令的要求在指定区域内做出协调和安排。如果郭公子一个月前恰好处在这里，一定能看到一个神情滑稽的胖子在此地神神叨叨地跳大神，还能听到他嘴里蹦出来的咒语般的命令——额，或许应该称之为程序代码吧！谁能想到，令郭飞扬的两个随从翻滚着飞走的不过是一句计算机程序代码呢，这句代码还写得如此糙。“十二级中权限，苍山王老六调用朱雀位六丁之力于第一个朔日调整艮23区鼎位重力表达函数位23正弦46反切”

    胖子的粗糙命令都能带走郭公子的随从，其余人的不知道是咒语还是精神控制命令还是智能计算机语言的东西造成的阻碍就更不必多说了。实际上，不足两亩的地方被人布置了十三个完整的力场陷阱，还有分辨不出界限的一批残破陷阱，有人给这里取了个低级趣味的名字——棒槌大阵群沼泽，简称棒槌沼泽。郭公子犹如真正陷入沼泽的战马，步履维艰。各种混乱的力场一刻也不停地撕扯他，铺天盖地的闪电和射线交织包围着他，还有恶意的嘲讽在攻击他的意志。

    在郭公子疲惫愤怒但无力挣扎了十六分钟后，前面的门轻轻打开，主人慵懒地出现在门廊，阳耀满仓轻轻抿了下嘴唇，然后淡淡地看向郭飞扬身后。看客们身体僵硬，下一秒就忙不迭地拿上东西慌乱着四散离去，自称苍山王老六的胖子一个趔趄怀中的赌具散了一地，他立即头也不回地快步小跑，连小桌板也不要了。阳耀满仓对着空气轻巧地吐出一句话：“区域重置、默认！”漫天混乱一下子烟消云散，这片区域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仍然是患斑秃病的刺柏、青黄不辨的草地和没有了花草的花盆组成的蹩脚画面。

    “进来吧！”阳耀满仓招招手转身进门：“郭飞扬，是吧！找我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