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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穹顶之上

    自由确实是个好东西。

    我透过下拉的遮阳板的间隙往外望去,只见层层的白云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一如暴风雪来临之前的珠峰山顶的皑皑白雪,同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那些白云下方隐隐间透露出来的黑色金属穹顶,看着也如同那白雪之下露出来的黑色岩石一样冰冷坚硬。

    在如今这个社会里,所有人都如同蚂蚁一般穴居在由金属构成的森林里,那森林的树冠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后来就干脆连成了一片,真的成了居住在钢铁之下的蝼蚁。

    除了那些人上“人”之外,所有蚂蚁只有在坐在荧幕前或者飞机上的时候,才能看到那些穹顶之外不属于他们的风景。

    我不喜欢荧幕,所以这层透明玻璃外的风景总能让我振奋不已,即便廉价航空的座位狭窄逼仄,但我也愿意多花将近一百个信用点——我整整一个月的工资,来坐上窗边的这个位置。

    那些原本平坦的黑色岩石突然多出了几道棱角,从这儿望过去,就像是凸起的一堆小疙瘩。

    那便是云中城,那些人上“人”居住的地方,也是每天晚上都能看见星星的地方。

    即便在如此高的地方根本看不清底下的模样,但我依然能猜到那里面每个人的脸上肯定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就像此时正坐在我身边的她一样。

    她的名字叫做流木野,虽然像是个东洋名字,但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天朝妹子。她的“流”姓也特别少见,是“这样的女孩全天下我就遇见了她一个”这种级别的少见。

    我们俩的相遇也十分有趣,就如同我看见了她的名字之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的那句“空尼奇瓦”一样有趣。

    “我不是霓虹国的人啦,我是地地道道的天朝人!”她朝着我扬了扬她手上的身份环,向我证明着她的天朝国籍。

    但第一眼映入我眼帘的却并非国籍,而是她身份环两边的闪耀金环,那是她是从上边“云中城”里下来的证明。而我之所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两道金边,存粹是因为它就是为此设计的。

    身份环是每个人生下来就必须带上的东西,虽然永远都取不下来,但却轻柔舒适,用处无限。能向半空中投射出可触控的光屏,能发短信打电话,能连网,能随着手臂粗细的变化而变化。平时戴在手上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是唯一一个能陪伴着你走向坟墓的东西。

    至少所有我眼睛可见、耳朵可闻的地方都是这么说的,说得多了,有时甚至连我这种人也都会有些动摇。

    我有些慌乱地手中捡起来的书还给她,在如今这个年代,还在用纸质书籍的人已经是“濒危物种”了。

    我右手的衣袖随着我的手臂抬起而滑落,不经意地露出了我腕上的灰色身份环。我连忙用左手将袖子扯了回去,盖住了那圈丑陋的灰色。

    单纯的颜色并没有美丑之分,只不过戴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变得低贱而丑陋。而我手上的那抹灰色,则正是黑色的钢铁牢笼里最底下三层“囚犯”的颜色。

    她接过书之后,我慌慌张张地将手收了回来,仿佛生怕会有什么病传染给她一般。

    她对我的举动有些惊讶,零点五秒之后变成了甜甜的微笑,然后同我道了声谢。我板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准备转身就走。

    “欸等等,”她开口叫住了我,“你是‘灰色世界’的人吧?”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我愣住了,脑子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位于最下面三层的贫民窟。“灰色世界”是官方的称呼,对应着手上身份环的颜色,但我从来只在政府的通报上见过那个称呼,其实贫民窟才是那儿真正的名字。

    心底莫名的自尊心在作祟,我阴沉着脸,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用鼻音回应了一个“嗯”字。

    “那你带我下去好不好?”她望着我说道,“我听说‘灰色世界’里面以帮派为主,若是没有帮派的帮忙的话,我搜集不到什么有用的资料的。”

    现在轮到我惊讶地向问她道:“你要到下面去做什么?”

    她伸手一抹手腕,那道身份环上立马投影出了一枚校徽图案,她看着我一脸正经地解释道:“我是首都理工大学的学生,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最近遇到了一些瓶颈,所以想下去找一些灵感。”

    我倒不需要真的确认她首都理工大学的学生身份,毕竟像她这种从穹顶之上下来的人物也没必要骗我。我只是有些惊异于她会找上我,毕竟我俩不过萍水相逢。

    我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也不是信你啦,只不过在这里很难找到一个来自“灰色世界”的人,”她朝着我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被我碰上一个,怎么能错过!”

    我无话可说。因为若不是要帮老板送“货”上来的话,我其实也不会到上面这三层来的。

    穹顶之下一共有六层,我说的“上面”,自然指的就是靠近穹顶的那三层,但还是在她们云中城的下面。

    那一层层的楼层就像刀一样割离出了三个世界。按理来说,我这种“灰色世界”的人与她是绝对不可能产生任何交集的,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地让我遇上了她。

    但我秉持着贫民窟对于上层的一贯警惕的惯例,在脑海中回忆着帮内那些老大哥们对外凶神恶煞的冷酷模样,模仿着开口拒绝道:“不行。”

    老板说过,要人狠话不多。

    她突然“噗哧”地笑出声来,掩着嘴笑道:“你刚刚和现在装冷漠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真的好有趣哦。”

    我再次无话可说。

    然后就这样,她同我一起下到了贫民窟里去。只不过在我的建议之下,她偷偷地将腕上的身份环涂成了灰色。

    虽然这在扫描仪面前并没有什么用,但只要引不起他人的注意就好了。

    耳边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那些记忆是如此地鲜活,连细节都丰满无比,就好像昨天的事情一样,烙印在我的脑中。

    “你在发什么呆呢?”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在看蓝天白云啊,”我指了指窗户外,“这可是贫民窟里少见的风景。”

    她突然俯身越过我,一把将那遮阳板收了上去。

    阳光随着她的发香骤然闯进我的世界,将这一方有些昏暗的机舱瞬间照得无比明亮。我眯起了眼睛,有些不习惯那刺眼的光芒。

    她曾经对我说过,光明代表着自由,追逐光明就和追逐自由一样,是每个人类的本能。

    我现在有些理解她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