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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快死了

    县衙大牢,厚实干净的干草铺满了地面,遮住了地上擦洗不净的屎尿痕迹和深深荫进石板里的斑斑血迹。

    刘二仰面躺在柔软的干草上,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干裂的眼角上出现了深深的皴裂,本就无肉的两腮现在更是深深的凹了进去,干枯的面皮就像是直接摊在骨头上一样,塌塌的胸口隔着衣服都几乎能看得见肋骨,整个人已经完全没了活人的样子。

    刘二活像一具干尸铺在大牢的草席上,若不是偶尔还有着气若游丝的微弱呼吸,他几乎就是一具穿了一层薄皮的骷髅,倒也和他信奉的白骨大仙形象不谋而合。

    刘二当然没有遭受酷刑,甚至进来之后都没人敢给他说一句重话。

    事实上,自从被带到了大牢里,刘二就被小心的呵护着,胖乎乎的黄典史满脸微笑的让自己放宽心,吃好喝好睡好,万事不用操心。牢头们也每日里变着花样的给他送菜送酒,除了顶头上司黄典史的严令之外,还有大牢外另外的打点,对于刘二,他们自然不敢有一点点的怠慢。

    每日里美酒佳肴、各色吃食,轮着番的从外面送进来,肥美的腊肉、丰腴的烧鸡、热腾腾的蹄髈、劲道的牛肉、二十年的陈酿甚至是酸辣的豆花、爽口的凉粉、爽滑的抄手……只要县城里有的,不论是酒楼的大菜还是街边的小吃,只要能进嘴的,牢头们全都送了过来。

    但是刘二似乎突然间就失去了求生的欲望,也失去了饥饿的感觉,好像那天被他狂塞进嘴里、硬生生塞进肚子里的那半只烧鸡和一个蹄膀就已经将他未来的肚子都占满了。

    刘二自从被带进大牢之后就从没合过眼,也没有进过水米,不论再美味的饭菜、再醇香的美酒摆在他的面前,他都未曾动过一筷一嘴,到最后,那些被打过招呼的牢头甚至不得不自己花钱从外面买来了进补的参剂汤药,撬开嘴往他嘴里灌,才勉强吊住了他的一线生机。

    刘二静静地躺在干草上,眼神已经完全涣散,事实上从几天前他就已经看不见东西了,睁着的眼睛只不过是下意识的不愿意闭上,甚至就连他的耳朵也已经在一阵尖锐的长鸣之后听不清声音了。他印象里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似乎是那个凶神恶煞的牢头呼天抢地的喊娘声。

    他只是单纯的在躺着,前半生二十几年的经历宛如跑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打滚,从第一次有印象记住父亲的模样,那时候他的父亲似乎还很挺拔,除了眼上的黑眼圈重了些,总是爱打哈欠,偶尔还有时间逗弄着刘二玩耍。

    后来他的父亲愈发的瘦削了,身上的血肉就和家里的房子一样,越来越少,而刘二的衣服也从锦缎变成了粗布,又变成了麻布,后来就打上了补丁。他的父亲日复一日的躺在那间满是烟雾的房子里不肯出来,甚至就连吃饭喝水都要就着那杆长长的烟枪。

    直到另一个男人的出现。

    和父亲每日抽烟一样,那个男人每日里总是咳嗽,他清晰地记着,那个总是咳嗽的男人回家的时候,是父亲几年来第一次从烟雾缭绕的屋子里走出来。

    瘦削的不成人形,仅比现在的刘二多不出二两肉的父亲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两个久未相见的老友像儿时那样互相笑骂着,那是刘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开怀大笑,上一次听见是什么时候?许是刘二第一次喊出父亲,抑或是在那还未睁眼的第一声啼哭之后?

    总之,这是刘二第一次见到那位威严极重的姜世叔,虽然他总让自己叫他姜世伯,但刘二总是听自己父亲的话更多一点。

    那个每日咳嗽不断的姜世叔折断了父亲最喜欢的烟枪,拆掉了那张让父亲永远起不来床的矮榻,点燃了那间永远都弥漫着烟雾的房间。他把父亲贯到了热气滚滚的大桶里,逼着父亲每日喝着黑漆漆的药汤,他一定是想要害父亲!

    虽然每日里父亲总会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撕心裂肺的哭嚎半晌,虽然父亲总是哭丧着脸喝下那些闻着就令人作呕的汤药,但父亲的笑容似乎也多了起来,连干瘪的脸颊上也重新长出了几两肥肉。

    但父亲终究是死了,刘二永远忘不了那个场景,那个再一次拿起了烟枪露出一脸销魂表情的父亲,躺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和他现在一样再也吃不进饭去了。

    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姜世叔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本来乌黑的辫子似乎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花白。

    刘二只记得他被姜世叔从那个抱着自己跑了很远的老仆手中接了过来,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听到姜世叔的咳嗽声,也是最后一次看见那个老仆。

    回想起来这些,刘二干裂的嘴角若有若无的牵动了一下,他明明知道父亲的死和姜世叔毫无关系,他更知道姜世叔一直在救父亲,但是他却把一切的不幸都归咎于那个抱着他时从来不会咳嗽的男人。

    刘二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应该并不是怪他折磨父亲,更不可能怪他害死了父亲,那个并没有多少阅历的小脑袋瓜里,当时埋怨的或许只是他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不论是父亲死去的那天,还是父亲开怀大笑的那天……

    ……

    “快!快救人!”

    耳边依稀又听到了嘈杂的声响,刘二烦气的想要一巴掌把说话那人的嘴巴打歪,就像他打歪那些埋怨他换回来的赃款怎么那么少的贼偷们一样——偷来的还嫌少?你知不知道那些个肮脏的罪恶都已经变成了你们的阴德给你们都存起来了?

    紧闭的牙关被狠狠的撬开,滚烫的汤药被一股脑全都倒进了满是疮疤的嘴里,小五怒目圆睁,手中的厚背大刀在牢头们的脖子上比划过来比划过去,寒声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要马上把人给我救回来!”

    “早就听闻尔等胥吏敲骨吸髓、残酷至极,想不到竟然瞒上欺下到如此地步,蒙蔽主官欺压百姓也就罢了,就连你们上官明令看顾的人都能落得个如此下场,当真是该杀!”厚背大刀在小五手中生起道道寒风,吹得那些个牢头们脖颈上泛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再看看那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已经变了脸色的黄典史,小五嗤笑一声,哼道:“黄少府,这就是你旬日里吃住都在牢中的成果?之前我家军门和两位总管大人虽未必在意刘二这个小小的泼皮,但是现在嘛,哼哼!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昨夜之前雷豹和两位总管或许真的不在意这个刘二的生死,但是昨日的情景小五作为雷豹亲传弟子还是知道些大概的,不论是刘二那个苦命人的叔父还是叩拜的大仙,都不是好惹的。

    今日刘二若是没能救回来,就算雷豹和两位总管懒得理会,但是刘二背后的那只坐地虎可未必肯罢休,黄典史一个靠着乡绅背景才当了这么个不入流小官的人,连老家都是鹅城的,恐怕很难善终。

    几个牢头一溜水的跪倒在地,忙不迭的叩头求饶:“上差饶命!上差饶命啊!天地良心啊!这位大爷我们可是小心翼翼的伺候啊,每日里大小菜品、美酒佳肴就没有一顿断过啊!就差直接把怡红楼里的姑娘叫过来该这位大爷喂酒喂菜了。可是这位大爷就是死活都不肯进食啊!就这还是我们哥几个凑了银子上药房里抓的上好的参剂,每日里辛苦熬药才能吊住这位大爷的性命啊。”

    几个牢头委屈的哭嚎起来,把这几日里的提心吊胆都给哭了出来,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就连一脸凶相的小五都不好意思的收起了手中的大刀。

    虽然知道在这件事上或许不应怪罪这些牢头,但熟知他们秉性的小五还是很难给他们好脸色,虽然收起了大刀,但还是面带寒霜的说道:“吃不吃是他的事,可他能不能活可不光你们的事,若这刘二真出了问题,你们自己去和你们的县尊老爷和我家军门解释去吧!”

    盯着他们的脖子冷冷的看了一阵子,小五冷哼一声,回去找自己师父禀报去了,也顾不得还在那里发呆的黄典史,那些牢头也或好言好语或厉声厉色的招呼着外面叫来的大夫,让他们不惜代价也要把大牢里的这具“干尸”给救回来。

    花厅中,雷大人坐在上首,知县大人可怜巴巴的坐在下面,听着小五汇报着目前刘二的现状,急的直跺脚。

    等听说刘二恐怕命不久矣,知县大人猛的起身,惊慌失色道:“上官容禀,这刘二这个样子和下官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下官可早有嘱咐,让那几个差役务必善待刘二,况且这几日里黄典史吃住都在牢中,不可能有人敢苛待那刘二到如此境地啊!”

    雷达人满不在乎的劝慰道:“县尊不必如此,莫说刘二还有一口气,就算是他真的死在了牢里,难不成还有人会因为一个本就应该问斩的邪教头子来问罪你么?”反正他肯定是不会管的,又不是他侄子。

    那知县到底是不知道这濒死的刘二就是姜老爷的侄子,只是稍稍被劝慰了几句便不再多想,他毕竟和黄典史不一样,迟早是要调任他方的,更加关心上官的看法,这等诚惶诚恐也不过是想把责任都扔给黄典史罢了,反正人是你抓回来的,也是你一直在牢里看守,那犯人的死活自然由你事必躬亲的黄典史自行负责,和我这个甩手的知县有什么关系?

    打发走了偶尔刷刷存在感的知县,雷豹对着小五问道:“你看这个刘二可还有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果断的摇了摇头,小五直接给刘二判了死刑:“绝对不可能,那刘二全身枯槁,五脏衰竭,身体极为脆弱,仅仅靠着参汤吊着最后一口气,已经非针药可救。就算是真有什么灵丹妙药,他的身子恐怕也经不起折腾,药劲入体恐怕不是救命而是要命。最主要的是刘二当前精神崩散,本身恐怕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药医不死病,死病无药医,这刘二现在已经不是病,怕是已经死了,就差死透了而已。”

    点了点头,雷豹并没有评判小五的观点,他这个弟子还是很让人满意的,刀法内功均属一流,识人做事上也很得大体。对于小五的判断,若是平常日里自然是绝无差错,除非是那些藏在深山里的和尚老道刨出了传说中的仙丹,否则这刘二绝对是有死无生,但是,他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那差一点就要成为“仙丹”的白骨大仙啊。

    雷豹问道:“小五,你可知咱们为什么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赶奔鹅城,甚至你们几个都没有出过何道人的纸轿么?”

    小五挠头:“徒儿不知。”

    何止是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就连出行的工具小五都是第一次听说,当时在提督衙门里,提督大人让他们三四十人全都钻进那不过三尺见方的纸轿的时候,小五还以为是提督大人疯了。却没想到那小小的纸轿里竟然别有洞天,外面看不过三尺见方,但真钻进去了,竟然有十丈方圆,这四十骑连人带马一起进去竟然并不太过逼仄,那真是让小五这个纯纯的武林土包子大开眼界。

    雷豹轻轻一叹:“为的,就是一个可以让刘二起死回生的人,或者说大仙?”

    此界修行最大的特点,便是以“人”为本,不论练武修道,吐纳的是天地灵气,但修出来的确实个人色彩极重的真气或者法力,究其根本是因为此界的修行之法都讲究一个神气相合、以神御气,无论是什么样的灵气,只要在身子里走上一圈,都会被自身的神念打上烙印,变成只属于个人的特质。

    也正因为如此,任何异种的真气、法力入体,都不会有疗伤的功能,只会消磨被入体者的精元根本,所以正常情况下所谓传功灌顶、渡气疗伤之类的操作除了加快伤者病患的死亡外,根本不会有其他效果。就算是当初毛大宝为净明疗伤,也只是以自身本源精血作为引子刺激净明本身的法力重新活跃起来,自行化开丹药疗伤。

    当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是真气法力如臂指使,净明那么重的伤,就是因为可以精准控制才能对症下药,在丹药的帮助下精准、快速的修复受伤的脏腑。同样的,毛大宝就曾猜测过,王亥之所以无法修行,就是因为他这具骸骨生前的修为太深,本质太高,以至于在找到原本的修行之法前,普通的法力根本就无法贮存,只能靠本质近似的祖师法力来转化。

    而此界的丹药也对凡人很不友好,所谓丹药,和普通的汤药/丸药天差地别,除了多是年份极大的虎狼之药,还要在丹炉内火炼成丹,对于凡人来说,没有仙丹,只有大毒。如果本身没有真气法力等修为的话,吞食丹药本质上就是在吃毒药,而且还是无药可救的那种。

    也正因如此,当王亥的法力入体之后不但有益无害,甚至还能治百病肉白骨的消息传到京城后,说震惊朝野那肯定是远不止于,但是许多身上并无武艺修为傍身的贵人却都极为上心。无论是王亥开创了新的修行法,让修行出来的法力不但入体无害还能治病救人,还是王亥本身怀有特质,是一块传说中的“唐僧肉”,都足以让很多天资不足或者病榻缠身的贵人趋之若鹜。

    其中最上心也最强势的贵人,自然是当今真正执宰天下的两宫太后和摄政亲王。

    “大仙?”小五有些懵懂,他此行出来就是突然接到师父的命令,然后被塞进轿子里装了十天,昨天好容易出来了,晚上还莫名其妙的抱着人头在何道人的屋里待了半晌。直到现在,除了看了一眼就要成干尸的刘二之外,他对此行的目的还一无所知。

    笑了笑,雷豹也不再和弟子谈论这个话题,昨夜里的交手,已经表明王亥并不好拿捏,而他可以治疗伤病的本事也不好多谈,说的太多了,朝上的衮衮诸公和那几位大权在握的贵人会不高兴的。雷豹转而问道:“昨夜里何道长有什么表现么?他的身子可恢复了?”

    小五回禀道:“昨天晚上我们进入何道长屋中时,何道长一直在闷头大睡,用被褥把自己裹了个严实,怎么也不肯出来。倒是今天雨停之后,何道长倒是有了许多精神,但还是不肯出屋。”

    雷豹微合着眼,这何道人作为皇家供奉,本身年岁已经不可考,但是绝对是实力深不可测,光那一手纸轿之术就已经是国之重器,据说还有其他不可思议的变化,但就是这样一位道术高手,竟然仅仅会因为一场雨就病倒床上不肯露面,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沉吟一番,雷豹笑道:“你再去趟大牢吧,把刘二提出来,别让那些庸医做无用功了。省的带时候反倒帮了倒忙,还要让人家多费手脚。”小五迷迷瞪瞪的领命而去。

    雷豹看着后堂,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墙壁,看见了那个紧裹着被子不肯出屋的何道人,轻轻一笑:“看来这位白骨大仙果真是厉害,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然把他吓成了这副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