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怕时不敢去 去了不再怕

    有时候就是这样，当害怕一件事的时候，不敢去面对，越不敢面对越害怕！而当你有一天选择了面对时，面对过一次之后就不再怕了，而且是再也不害怕了！我和二妹自从去看过一次三妹以后，便不再害怕去看她，心也不再伤痛！所以从此以后我们俩决定只要有空每天都去看她，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我和二妹拿着各自的笛子来到了青云山，来到了她的坟前！二妹的笛子是九孔的C调，我的笛子是六孔的G调，正好一悲一喜，一个低沉悠扬，一个高亢激昂，我们俩在夜幕降临时为三妹合奏了一曲《痴情冢》，希望她听到以后不要忘了她在世上的两个亲人，希望她还记得过往的一切美好，更希望她在那边能和过往一样欢乐！

    不知为什么，我有时候觉得吹笛子和打坐一样，也是修行，因为它们都能使我的内心平静，不被情绪控制，不被外境所扰，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里，不惊不惧，不悲不喜！

    月亮升起来了，从树梢到半空，悄悄地、轻轻地划着弧线，将清辉洒了一地，让那小小的坟堆有一种别样的美！我和二妹坐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聊着天，心里不再害怕，因为我们已经彻底明白：世上若真的有鬼，无需害怕，因为她绝不会伤害我们；世上若没有鬼，又害怕什么呢？我们俩其实是希望有鬼的，因为我们俩思念她，即使她成了鬼，我们也愿意陪着她！

    月光下，欢欢开心地笑着。她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大姐和二姐就在旁边，虽然她们看不到她！其实欢欢心中并不希望大姐为她报仇，因为她知道杀死她的人并不简单，而且凶手的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或者应该称为魔，欢欢害怕大姐会有危险！她现在只是希望她们俩能每天来陪陪她，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赏月圆月缺。唯一的遗憾可能是：此时的她无法拿起洞箫，和两个姐姐一起演绎一曲“三班三姐妹”的合奏吧！可欢欢坐在石头上转念一想：能听到她们俩为自己吹奏的笛声，就已经满足了，一切又怎么可能完美无暇、尽如人意呢？就像她的箫一样，有一滴泪作为瑕疵，反而更美，更让她喜欢，并成了此箫别于彼箫的与众不同的特色和标志！

    我和二妹依偎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月牙儿，想象着若是三妹真的在，或许正坐在这块石头上，坐在我们的旁边，而它也足够大，足够容纳我们仨而有余！看着身边的一片空白，二妹忽然问道“大姐，你说若是世界上真的有鬼，有没有感知它或和它沟通的方法？”我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欣欣，你不是看过徐公子胜治的《神游》吗？”她回答道“嗯，可我们既不是在世仙人，又没有天生的阴眼，更没有传说中的青冥镜啊！”我沉吟道“确实如此，可是别忘了书中还有一个人可以看到鬼？”二妹思索着说道“你是说活佛的徒弟尚云飞？可他也不是一般人啊！”我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道“二妹，我们也不是一般人啊，虽然现在的我们修行尚浅。你的话提醒了我，或许修行有成时，我们自然就可以看到三妹，并且可以和她交流，甚至像书中说的那样，她也可以和我们一样一起修行！”二妹认真又期待地点点头，而我继续说道“而更重要的是，到时候便可以直接问问三妹，当年的凶手到底是谁？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妹看着我，不无担忧地说道“大姐，你现在还是一心想着报仇吗？”我怕二妹为我担心，便说道“欣欣，我刚刚只说问凶手没说要报仇啊！再说若我们的三妹欢欢，也和我们一样可以修行了，说不定有一天她可以自己为自己报仇！”我们俩交谈着，一旁的空白处有一个我们看不到的姑娘，静静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秀眉的容颜上带着少女的懵懂和青涩。

    时间不早了，我和二妹从青云山上往下走，欢欢默默地把我们送到了山脚下，俨然青云山就是她的家。欢欢送走了两个姐姐，回到她的坟前，看着墓碑上“夏盛欢”三个字，不禁想起了她的奶奶，也想起了奶奶给她讲过的一个个故事…

    欢欢的爸爸叫夏云，而她的妈妈叫邱雨，他们是在一个大型商务会所认识的。那时，他是富二代，一家小型公司的CEO，同时也是一家上市公司未来的继承人；而她是一名刚入职的女服务员，在夜场一般被叫作“公主”。那时的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佼佼者，而那时的她只能跪在地毯上低着头不敢说话。有一天，夏云走进包间的一刹那便被她的美貌吸引，在昏黄柔和的光线衬托下她是那么的出彩而夺目，而她眼中的腼腆和不安更是触动了他怜香惜玉的开关，让他的风流多情融化为一见钟情；而她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不敢再抬头，而她的心却怦怦直跳，不安带来的恐惧让她觉得她的心仿佛要撞破胸口，挣脱她的控制！可接下来，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那样放肆而长久的盯着她看，一句话也不说，对身边的（公关）美女们各种打趣、调情和劝酒的话也置若罔闻，这一切让本就尴尬的包间氛围逼入愈加尴尬的深渊处境，带有醋意和敌意的嫉妒开始在寂静的空气里发酵！她依然低着头，感受着一双双目光不断灼烧着自己，开始只是他的，后来又有了她们的，他的如火一般滚烫，而她们的如一柄柄寒冷的利剑，就这样直直的，赤裸裸的，戳在她的头上，戳进她的心里，她的心开始不停的滴血，而心中的不安也跟着血一起滴落，她的心越来越痛，却也越来越平静，直到他大吼一声把她们都赶出了包间！可一众美女哄哄然走出包间后，她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心跳声随着周围的安静逐渐放大，而他却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笨拙而生硬的撵出一句诗来：“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嗯—啊—哦—嗯…”他不停地挠着头皮，可惜拥有硕士学历的他却嗯啊了好久到底也没有想出后两句诗来，最后只好用乞求的眼神求教于她。或许是说话时便忘记了心中的不安，或许是真的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可怜，单纯善良的她便开口帮他接出了后两句诗“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可是她说出来以后就后悔了，也明白了他的用意，更知道自己中了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男子的诡计，因为这首诗在这会所的包间里乍一听有些突兀，可是就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境细想之下却又非常吻合，所以她忽然明白他是一个有些诗意和才华的男人，只是被长久以来的阿谀奉承给灌醉了，诗意变成了失忆！而后来的日子里初出茅庐的她在经验丰富的他面前更是屡屡中计，最终更是在他早有预谋的一个接一个的套路里无计可施！直到有一天她和他演绎的青春在婚姻登记处获得了一个印章，而之后一个叫欢欢的小女孩便诞生了，她出生在大城市的大别墅里，有奶妈，有保姆，有司机，有管家…一切本是充满了幸福的欢乐，可是又有一天…

    欢欢暗叹一声：一切的幸福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并悄悄溜走，而所有的不幸却都是记忆犹新地坠落并铿然有声！所谓世事无常，风云变幻！有一天他的父亲知道了一切，有一天他的父亲生气了，有一天他的父亲去世了，有一天他父亲留给他的公司退市了，有一天他因为赌博穷的家徒四壁了，有一天他忌酒而她又喝酒了，有一天她在她们最早相识的那个包间里喝着酒哭了，有一天她被人调戏反抗后却被老板骂了，有一天她和他吵架了，有一天她生着气冲进了疯狂的暴雨里，有一天他后悔没有追出去！有一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闭着眼不省人事，他一遍一遍的大喊着她的名字！而直到那一天，他忽然记起她离家出走的那天正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而她的名字就叫“邱雨”，那夜的雨很大也很凉，浇灭了一整个夏天的焦灼和狂躁，也浇灭了一颗炽热的心、一个瘦弱的青春！

    从那以后，她去了另一个世界，而他不再是过去的他，他彻彻底底成了酒的奴隶！而欢欢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弃的孤儿，没有父爱、母爱，只能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直到奶奶在她上高中时去世！所以欢欢记事后的童年是灰色的，是忧郁的，是孤独的，直到她在奶奶的唠叨声中渐渐长大，直到她上了高二，直到她遇到了她和她！灰色的背景里开始填充五颜六色，忧郁和孤独被快乐和友情代替，她们仨成了无话不谈、永不分离的“三班三姐妹”！上课时她们叽叽喳喳，下课时她们嘻嘻哈哈，放学后大姐带着她和二姐去吃她俩从没吃过的炸串，她俩知道那时大姐的慷慨资本源于她的父母在她上高二时发了一笔大财成了她们村的暴发户！那时欢欢是三人中最穷的一个，一上高二大姐的父母便给她请了个教音乐的家教老师，而二姐欣欣的父母虽然有病在身拖累了她们的家，可他们却都出自富裕的音乐世家，所以欣欣是从小就会吹奏各种乐器的，也是我们三个人中最早接触笛子的人！可那时的欢欢也是三人中最幸福的一个，因为大姐和二姐把她从记事起欠缺了的疼爱和关心一股脑儿都还给了她，仿佛她就是她们的亲妹妹，而她们俩作为她们家里的独生女，从小也渴望有一个妹妹让她来分享她们的欢乐和幸福！所以她们三个人一相遇，便立刻粘到了一起，仿佛她们三个人本来就应该在一起似的，只是不小心被分开了而已！

    欢欢在月光下平和地坐了很久，回忆着过往的一幕幕，直到青云山上起了风，而风越吹越大！欢欢虽然没有身体，却开始感到寒冷，而这冷却又无物可遮、无处可躲，直逼入心里，让欢欢感受到极大的痛苦。随着风越来越大，欢欢的灵魂也越来越痛苦，她开始忍不住去想人生阴暗的一面，想到了她的酒鬼父亲，想到了她缺乏母爱的童年，然后又想到了自己的死，想到了杀死她的人，痛苦在她的挣扎中渐渐变成怨恨——对强暴她并把她分尸的那个恶魔的怨恨！狂风带来了乌云，让天上的月亮消隐，而此时的欢欢心中的怨恨又加剧成暴戾，只有这样她才能忘记冻彻心扉的寒冷，她的心才堪忍受无止尽的痛苦，她感受到自己仿佛又有了质感，此时的她用怨念的戾气聚拢着心中的阴冷，旋转着融进周围的狂风里！然后她便随着这阴冷的狂风，在这漆黑的夜里，在这青云山上大声的肆无忌惮地呜咽号叫，直到声嘶力竭，直到风停云散，直到东方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