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妙道天机 » 第四章 镜湖艳遇

第四章 镜湖艳遇

    女冠慢慢踱近,轻声道:“原来是清源师兄……先前听得师兄讲述左羊公的《神仙轶事》,此书向来冷僻,却不想妙通观里竟有同好,闻之不免见猎心喜,是以想邀师兄畅谈”。

    说至此处,女冠眼波流转,微微侧头,又道:

    “左公书中凡四十九则故事,多为诙谐风趣、狠辣刁钻之作,但亦屡有讽仙谤道之说,又极力勾描道庭仙人之呆板、无趣,并有‘吾宁中道而赴死,何必苦做呆头鹅’之语,也因此该书曾被道庭禁读。”

    “看师兄诸多掌故信手拈来,令人钦佩,不过吗……却不知师兄可知左公最终归宿为何?”

    (奇怪,原来这女冠早就到了,难不成是我讲述时太过全神贯注,才未注意到有人接近?又或者虚静心诀‘止念’关前杂念多,效力反倒是比之前弱了?)

    (叮咚,你的自制金手指再次上线啦,即刻任务:美色当头,人间显圣,启动。)

    清源疑心微释,又被夸的心下暗喜,立时回道:“师妹谬赞,不敢当也……

    左羊公虽为治世之才,却也是朝中巨贪,后来因涉及太子废立一事,被政敌攻讦,贪腐案发而问罪待斩,《故景奸臣传》中说左羊公狱中失踪,下落不明,《雾野杂记》则说其被一位在野仙人所救,并拜了仙人为师,随之云游天下,师妹指的可是此事吗?

    “对了,还未曾请教师妹道号,驾临妙通观所为何事?”

    “就知道难不住师兄”,女冠不知从哪里竟掏出把白玉娟扇掩口微笑,扇面上画着一幅泼墨山水图,此图意境上好,兼之用笔精妙,微微展动时,扇中名山秀水好似跃然眼前,伴随着隐约袭来的缕缕清香,竟有亦真亦幻之感。

    “谈性发作,忘了通名,师兄切莫见怪……”

    “贫道姓李,道号星琪,星云之星,琪琚之琪,来自越国栖霞山落凤观,近来行脚在此,暂借妙通观挂单安身,今日观中闲游,有幸得见师兄也。”

    女冠星琪通了道号,又反问一句:“话说左公一生诽谤仙道,最后却终不免皈依,不知师兄作何感想?容星琪斗胆问一句,师兄可信仙道吗?”

    (若缺:嘶,这个问题好难回答,作为一个唯物论、无神论者,老子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清源: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清源愣了半晌,慢慢回道:

    “在我家乡道教被称为追求长生的宗教,道士也以长生为要,却未见一个真得长生的,所有道经,不过都是传说附会或者妄人编造,抑或根本就是小说家言,就连某位道祖也说‘此去神仙不知其几千万里矣’,此语即便不是明说,也属暗示。”

    “世人追求的成仙,就是背生双翼化为羽人,所谓羽化登仙是也,究其根底,不过是上古鸟兽崇拜的幻想,也或者是原始记忆中对生存的渴求,毕竟远古龙兽毁灭,只有化为飞鸟的得存,这大概也算是龙兽成仙了……”

    李星琪折扇连摇,忍不住点评:

    “师兄是哪里人?你这家乡可真够荒僻的……成仙竟是变鸟人,这也太那个……”

    “另外这远古龙兽化为飞鸟,出处何在?星琪也自诩博闻广识,怎么从没听过?”

    (奇怪,怎么今日嘴上没有把门的,这些有的没的都往外说?这‘人前显圣’之瘾收不住了也!)

    清源只觉脑门奇痒,忍不住挠了几下:“咳咳,我们长州乡野陋俗,让师妹见笑了……龙兽化鸟一说乃是乡人挖地见各种尸骸化石,胡乱考证而来,因太过离奇,故传播不广,师妹没听过再正常不过……”

    星琪皱着眉头,又使劲摇了几下折扇,忽而轻笑道:“明明知道师兄说的是真的,却又总觉有些奇怪,罢了罢了……”

    清源一番敷衍后岔开话题,继续说道:

    “所以我原本是不信仙道的,但到了此处却发现除却这些浩如烟海的野史杂谈之外,历代圣贤经典、甚至历朝正统史书都多有仙道之记述。

    更有前朝史书直言曾经存在上千年的庞然巨物道庭便是仙人建立,更一直有仙人留存,所以才有道庭贬斥天子、威压列国的诸多事迹,无数实证、旁证可相互对照,又让人不得不信……

    但自数百年前道庭星散,小龙文兴起,仙道便好似突然随着文字演变消亡于本朝典籍之中,偶有些断章残篇提及,也不过是凤毛麟角、沧海遗珠,再无踪迹可循……

    而且仙人怎么来?总要通过修行吧,难不成都从石头里面蹦出来?

    妙通观为道庭子观嫡传,武道功法倒是颇有几本,但任我翻遍经阁,到处可见前人对仙道相关之探究、猜想,却连一本可以指明修仙之路的启蒙典籍都没见到……”

    清源越说越是郁闷:(呜呜,可怜我比孙猴子还难,孙猴子虽苦好歹跨海旅游不用花钱,随随便便便能找对地头,我进经阁看个书还得入门当道士,苦也苦也!)

    “所以时日长了,就又渐渐不信起来,不过这世间尽多古怪,以个人之力终究难以探究清楚,怎敢妄下断语?况且自古君王祭祀天地,百姓冀求神鬼,又何必举世皆浊而我独清呢,所以一言以蔽之,就是不言其有,亦不言其无吧。

    容我反问一句,师妹又信不信仙道呢?”

    星琪一步三摇,此时已与清源距离极近,身上清香如兰似麝,已是清晰可闻。

    清源本欲退开些许,却不意被星琪凑到耳前,低声道:“此间唯有你我,更无六耳与闻,且容星琪为师兄解惑——

    这世上有没有无知乡民传说中的神仙星琪不知,但师长口口相传,却真有步步苦修的仙道中人,此种异人古称炼气士,真有诸多不可思议的能为,师兄若把他们当作神仙,也还算说的过去。”

    (清源:哎呦喂,看看,我就说是个仙道世界吧……若缺:这小道姑不会是蒙人的吧?)

    清源双目一亮:“这么说,贵观师长便是炼气士中人?又或者师妹也是?”

    李星琪飒然摇头:“师兄想多了,星琪虽心向往之,却还差得远呢,师长们也不过是略知密辛。”

    “但按师长所言,本观创派祖师便曾为一位炼气士大能的门下,因故被贬下凡尘。祖师去世之时极为遗憾,故此传下密辛,期盼后辈能重返仙门,可惜后辈愚钝,一直未能圆祖师夙望。”

    “某位师长还说上古之时炼气士也曾多履凡尘,道庭便是大能创立用于掌束居守凡间的众多炼气士,以及挑选传人所用。

    而世俗朝廷最初也多为大能在凡间的后辈建立,方便为大能搜集修道资粮,而后随着中古、近古诸多仙门、仙城逐渐成型,炼气士与凡间交通却逐渐断绝,如今大概只有大周朝廷、诸侯中之强盛者与仙门有些往来,至于是何原因,师兄不妨一猜?”

    清源长笑一声:“怎么师妹好似观里授戒的考官,题目出个没完?若依师妹所言,炼气世界真实存在,岂不是如同传说中高高在上的天庭,那么反推回来想来不出两个原因。”

    “其一,天庭缺人的时候或许需要在世俗间筛选同类,等到编制满了,哪里还容得我等世俗蝼蚁再有一步登天的机会?因此自上而下的信息封锁实属必然,怪不得连本观这种鲁国最大藏书地,也找不到仙道修行的法门。

    其二,想来便是自下而上的‘绝地天通’,朝廷自然要独占渠道,否则谁都可勾连大能,岂不是要政出多门,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所谓法不可轻传,星琪与师兄说了这天地间最大密辛,便是考较师兄一二又有何不可?”星琪本来轻柔婉转略有嬉笑的音色也逐渐收敛:

    “师兄这猜测只对了小半,炼气世界若真是天庭,那么如左羊公这种人杰当初又岂会不愿意晋身其中?”

    “据祖师所传,这炼气士修行,乃是采纳天地灵机,盗取世界根源,向来为天地所忌。”

    “上古灵机初辟,炼气士如凤毛麟角,尚显不出多少厉害,等到中古之时仙道大兴,最盛时仙门似草、仙城如云,天地灵机消耗靡巨,根源亏损甚多,终叫天地降下泼天劫难,灭杀无数炼气大能。”

    “从此修行之道步步荆棘、阶阶险峻,度不过劫难,身死道消,勉强度过,也如惊弓之禽类、丧家之犬狸,不得安宁,能长寿者更是万中无一,所以这才是中古之后仙道难度的根本缘由。”

    清源似是恍然大悟,低声叹道:“原来炼气士就是这天地的病毒……”

    星琪颔首称赞:“师兄说的对,于天地而言,炼气士正是滋生病疾之根源、毒害躯体之祸首,这病、毒二字形容的极妙。”

    清源:“难不成中古之后炼气士寻不到踪迹是因为被天地免疫系统……被天地劫难打垮而一蹶不振?不对啊,话说病毒该没有这么容易对付吧?”

    “师兄又猜对了……之后诸多残存的大能推衍天机、改造功法,于炼气之下创立出洞神三境,也称筑基三境,为的便是扎牢根基、消弭劫难。

    又分炼气为九层,称为洞玄九境,从此步步生根,大丹成就;炼气士根基稳固、境界增多,只需苦修便可重获长生,因此改称修士。

    但天地劫难也因之道长魔高,不停化生,诸多大能反复研磨后,终于明悟纠缠世俗越多劫难便越重,修士人数越多劫难便越多之理,所谓天灾勾连人祸,劫难无尽无穷……

    所以才限制修士数目,并定下修士不得随意干涉世俗的天规,道庭也从此裁撤,改为仙门自治。

    由此天地劫难有所减弱,渡劫也由十死无生上升为九死一生,后有大能将劫难归类为三灾九难,修士也从此终身多了一门功课,终日研究规避劫难的手段,祈求那一线生机……

    所谓不疯魔不成活,不研究不得生,故此修士亦可称为‘研究生’!”

    清源被震的目瞪口呆,半晌方回过神来,朝着星琪躬身一礼:“多谢师妹解惑,却不止如何才能成为这研究生……如何才能成为修士呢?可还需要灵根?悟性?根骨?资质?学识?”

    星琪呵呵浅笑:“哪里有这么麻烦?其他师兄都不缺,师兄只缺一样……”

    “缺哪样?”

    “你这人怎么这么糊涂,《神仙轶事》倒背如流,却看不清其中关窍,那些轶事中提到最多的是什么东西?”

    看到清源仍是一幅迷茫不解的样子,李星琪用折扇在其肩上轻敲一记:

    “仙缘啊,就是仙缘,左羊公整本书里说了不下三百遍,你们这些笨人啊就是看不出来!没有仙缘,你找上一千年,别说仙人,连仙虫都遇不到一只,有了仙缘就不一样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天天上门,赶都赶不走,烦都烦死啦。”

    清源呆性发作,不得其解,挠挠头道:“这仙缘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量化吗?

    先前流传的所谓正经探究仙道之书如汗牛充栋、河汉之星,如道藏真解部所藏长青子之《金关证道真解》、天行真人之《涵源护命求仙探幽录》、简如之《黄庭内景正解十二经法》等等,其中都未提及仙缘二字。

    《神仙轶事》说到底是文人笔记,与之相比不过是村野闲话之末流,聊为一笑而已,岂能以此为依据?

    且缘之一字,出自佛家十二因缘一说,意指万事之来由,万物之借依,乃是大而空泛之理,和尚们嘴皮子上的争斗,说来总有道理,全无一点实用,与仙道或者说与修士何干?

    师妹莫不是学街上摆摊算命的骗子蒙我吧?”

    “呵呵”,星琪似乎沉了脸,“所谓‘世事无情观道妙,仙缘生处是天机’,

    仙缘便是天机运转的一丝疏漏,也是进入修士世界的一把钥匙,师兄可有意求一缕仙缘吗?不过事先说好,若得仙缘,从此三灾九难缠身,想退也退不得了。”

    “哈哈,若真能成为修士,便是九九八十一难都不怕,何况区区三灾九难?请问师妹,这仙缘要怎么求呢?”

    星琪如释重负,轻轻点头,又将折扇摇的仿若飞起,同时屏息凝气,目运神光,看向清源:“你且仔细瞧我双目,这里便有仙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