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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婚拍夫妻档

    2008年,BJ举办奥运会的时候,陈成和柳萍的女儿一周岁生日刚过去两个月。

    那时,他们已经搬到东兴小区的一楼,七楼的房子已经出手。卖房子的钱没有都还给银行,而是拿出十二万买了一辆小轿车。买车主要是陈成的主意,他太喜欢车了。柳萍虽然兴趣不大,但是看着周围同事同学亲戚都买了车,就觉得自己家也应该有一辆了,不然太没面子了。后来的情况证明,这辆车买了也主要是为她服务。陈成就是她的御用司机。

    柳萍的母亲两年前(2006年)得了肺癌,她当时辞掉工作全身心照顾老人,现在病情稳定了,孩子也出生了,已经两年没有工作的她,像个困在笼子里马上就要放飞的鸟,跃跃欲试,开始琢磨自己该干点啥。

    想来想去,她还得靠拍片子、做视频这个手艺吃饭。

    母亲生病前,柳萍在东垣市一家文化公司做编导。母亲一病,她就辞了职。再早,她在赵都市电视台工作了三年,来到东垣后,陈成找人帮忙,给她在省电视台科教频道找了一份工作,但因跟同事相处得不太融洽,只干了两年。这些经历,垫定了她做视频的信心和能力。

    只不过这次她把行业选在了婚庆业——做婚礼视频。

    做婚礼之前,柳萍曾说,自己前面几年的经历太苦了。辞职跳槽,老人生病,没一个高兴的事儿。这次就想找一个嘻嘻哈哈、乐乐呵呵的工作。做婚礼视频,不但喜庆,还能接着干自己的专业。这应该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做电视节目的编导,专业性很强,属于视频领域的正规军。拍婚礼视频,在当时属于太业余、太没水准的行当,从业人员都是自学成才的野路子。柳萍的选择明显属于“屈就”。但是她给自己找了个定位——高端婚礼视频。打着“电视编导”的旗号,杀入婚庆圈,走上层路线,期望能引领和提升东垣婚庆业的档次和品位。

    她先是在网上搜索,然后找到了一家自称做高端婚礼的公司,递上了自己电视台编导的名片。然后推介说,她做的婚礼视频配得上“高端”俩字。

    公司的老板姓王,名景,是位女士。人微胖,烫着发,化着妆,看着比柳萍成熟,实际上比柳萍还小两岁。王景自称是某药厂的职工,因为单位效益不景气,被裁员后跟着老公一块下海创业。那时候,她进入婚庆圈也只有短短一年,正急需打开名声站稳脚跟。看了柳萍做的专题片后,立刻答应可以给她个机会试试。

    柳萍做婚礼视频,她自己不会拍,也没钱请人拍。为了节省成本,已经在电视台升为编导的陈成,只得再次降格,成了柳萍婚礼视频摄像师的不二人选。

    陈成永远记得他们给王景拍的第一场婚礼。

    那场婚礼貌似是个救场的活儿。不是从早晨迎亲开始拍,而只是中午的典礼。王景嘴里说是让他们试拍,提前一天才通知。为了显示实力,陈成借了电视台广播级别的摄像机,气势、派头都妥妥的专业范儿。他一出场,一对新人及其家属就两眼放了光。

    结婚典礼11:58分开始,时长二十八分钟。陈成站在舞台下面,肩抗着二十斤重的摄像机,两脚迈开马步,施展平生所学,熟练运用“推拉摇移跟”,一个镜头,一贯到底。二十八分钟,从头到尾,毫无断点,生动流畅。他在电视台干过六年摄像,像这种长时间的晚会性质的场景,都是用三脚架,设置多个机位。但今天这个婚礼,只有他一个机位,如果用三脚架,很多镜头就会拍不到细节,跟不上焦点。为了能让一个机位拍出三个机位的效果,同时又不失稳定性,陈成在二十八分钟的时间里,迈着马步,挺着腰板,像个老把式,一抬脚二摆肩三转聚焦环,如行云流水,雄浑刚健,尽显资深摄像师的功力。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婚礼最后段落,随着司仪一声“XX结婚典礼礼成”,全场鼓掌,台上彩纸“嘭嘭”乱飞,台下一角的礼花弹也突然火花四射,陈成的裤子立马被喷射的烟花点着了,裤脚“呲呲”地开始冒火。看见的人惊呼,但是不知道怎么办。柳萍冲上来,蹲下,用手把火拍灭。陈成感觉小腿的肌肉像被火钳烫了一下。尽管如此,他仍以极高的专业素养,目不斜视地盯着寻像器,若无其事地完成了最后“新人下台”的镜头拍摄。

    婚礼结束,陈成从肩上拿下摄像机,才感觉腰像折了一样。低头再看,裤子被烧出了几个大窟窿,已经报废。那是他非常喜欢的一条青海蓝的松紧裤。王景跑过来,陪着笑连连道歉,说要给他买条新的。他擦着额头的汗,看了看柳萍,笑着说不用。

    陈成事后回忆,那场拍摄他显然是用力过猛了。

    如果每次都那么拍的话,他坚持不了多久,就得腰间盘突出。因为强度太大了。毕竟,那年他已经三十二岁。之所以能顺利坚持下来,他觉得跟第一次、新鲜,以及要表现给王景看有直接关系。

    视频做好,新人给出了非常高的评价,不但顺利结清了尾款,还给王景介绍了很多新客户。王景大喜,一下认识到了柳萍的价值。但王老板就是王老板,提前说好的试拍不给钱,真得没给,而是请柳萍吃了顿饭。饭桌上,王老板欲说还休地透露,如果价钱能谈得拢,况且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准,她就可以跟他们签一年的合同。

    柳萍一下被吊足了胃口。

    有人欣赏,是手艺人最大的软肋。

    王景王老板从此对柳萍和陈成赞赏有加,从不吝惜赞美之词。这直接导致了柳萍干活不惜力气。她做后期剪辑,就像个瓷器匠人打磨一件艺术品,在电脑前面一坐就是十几个钟头。一帧一帧地抠镜头,一秒一秒地调颜色,一首首地找配乐。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陈成看着都相当好了,但她还觉得美中有不足,精益要求精。她觉得,一定要对得起王景的肯定,对得起那每场一千二百块钱的费用,更要对得起“高端”俩字。

    合作就这样水到渠成地开始了。

    每次到婚庆公司交片,王景和她的助手们,像期待电影大片一样,准备好了零食和掌声,来迎接大片的编导——柳萍。结果,每次都是王炸。每次都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粉丝们欢呼雀跃,甚至相拥而泣。每次,柳萍都能带着片酬、满载醉醺醺的成就感而归。

    王景利用柳萍的视频迅速打开了市场、赢得了口碑,柳萍也因纷至沓来的订单树立了扎根婚庆业的信心。各取所需,互相成就,她们一度成为了相见恨晚、无话不谈的闺蜜,亲密无间的战友。

    王景和柳萍,貌似是同一类人:有审美,能独立,极度自信又极不自信,倚仗男人又不依赖男人,出手大方又斤斤计较,心地善良又心狠手辣,反应迟钝又敏感得要命……但,她们最大的不同——王景是生意人,柳萍是手艺人。

    生意人是心机婊,手艺人是女汉子。女汉子碰上心机婊,被算计是早晚的事儿。

    为了保持水准和持续创新,柳萍对标的是BJ、上海一线大城市的婚礼视频。这在当时婚拍技术相对落后的东垣,大小算个行业机密。对标先进,就会有成本投入。首先是设备。柳萍把挣来的钱,都投在了摄像机和剪辑线上。为此甚至贷了款。其次是技术力量。尤其是后期调色,她自己弄不来,就到电视台找专门的包装人员。所以,跟王景合作一年半,她不但一分钱没攒下,还拉下了三四万的债务。

    就在柳萍满怀希望,再跟王景签约一年就能把投入的成本挣回来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王景手下做婚拍的不止柳萍一个。为了制衡柳萍,不让她一家独大垄断高价,她把柳萍的技术来源告诉了其他摄像师。其他摄像师里有一位叫“蔡学”的悟性不错,照猫画虎,精心研究了两个月,最后拿着东西找到了王景,说这个水平如果行,给柳萍一半的费用他就干。

    王景又是大喜。她一个外行只懂得看热闹,觉得蔡学的片子花里胡哨,非常像那么回事,但心里又拿不准。随后她把柳萍招过去看片。柳萍虽然能看出手法粗糙、细节打磨不够,但也算有了她七八成的水准。这明明就是偷的她的艺嘛!但她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王景眼睛很尖,看着柳萍的反应心里一下有了数,当场就开始跟柳萍杀价。本来说好要再签约一年的事儿再也没了下文。

    不但不提签约的事儿,分给柳萍的单也开始变少。再到后来,王景有两个月一单也没有给。手艺人自有一番高傲,柳萍这位电视台出来的编导,不可能把自己跟蔡学那种“野路子”放在一个价位上PK。很显然,她和王景的合作走到了尽头。

    柳萍第一次领略了婚庆圈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在金钱面前,所有的友谊、情谊都是扯淡。那段时间,她经常骂王景腹黑,骂蔡学混蛋。她心里还留下了一个阴影:时时刻刻都觉得有人要偷自己的技术,撬自己的单。

    陈成看着焦躁的柳萍,心里也如同塞进了一团乱麻。他对这些阴阴暗暗的东西体会倒没那么深。因为婚礼摄像是他的副业,他大量的时间精力要应付电视台的工作。

    但随着形势的变化,他的“婚礼摄像师”身份不得不跟“电视台编导”抢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