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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涌

    这一天的夜晚像是被水浸过的纸巾,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肿胀,无限拉长。

    林北声和沈群都记不得是怎么回到了黑街的聚集地,只有一路颠簸和呕吐的冲动终生难忘。

    陈乐倒是还很精神,大概是肾上腺素还没褪去的亢奋,车开到了黑街之后开始扒着分队长的胳膊滔滔不绝地讲起添油加醋过的故事。

    终于能放松下来,沈群一直强撑的身体瞬间溃不成军,乏力的感觉止不住地上涌,透支的力气都在此刻讨了回来。被陈乐不太情愿地搀扶近了房间休息。

    这一觉沈群睡得很安稳,难得没做过梦,一觉直到日上三竿。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份安逸,沈群即使神志清醒了也舍不得睁眼,他转过身背对阳光把整张脸都埋进枕头,决定再浅眯一会。

    门被打开的吱吖声化作一把大手,倏忽之间把沈群从半梦半醒的边缘拉了回来,他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短暂地扫视了一周。直到看见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陈乐后又极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陈乐见沈群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大声自我介绍起来:“你昨天应该就知道了,我叫陈乐。我是黑街第二中队副队长,你昨天的任务多管闲事,那个任务应该是我的。”

    沈群眉头微蹙,干脆一把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还自己一个“六根清净”。

    奈何陈乐并不吃这一套,他反而抬高了音量,继续大声地滔滔不绝:“偷袭联邦不成还惹了一堆烂摊子,如果不是林姐和老大委托我你指不定在哪块就被喂猫喂狗了。早换我来就没这些破事。”

    沈群在被子里对自己一遍一遍地做心理建设,零星的睡意全无。他有些恼火,干脆掀开了被子准备出门甩开这个看上去有点像甲亢患者的司机。

    陈乐见沈群起身立马动身,一把拉住沈群肩膀。手上戴着的几枚奇形怪状的戒指硌得沈群生疼,他干脆停在原地甩开陈乐的手等着他把话说完。

    “那些脑满肠肥的垃圾必须是我亲自剔除,我不能让这座乐园留下更多的眼泪了。”

    沈群轻叹了口气,把门开开一小道缝,明媚的阳光利剑一样刺了进来:“我接任务的时候没听说过有别人要干。昨天车开的挺烂的,我觉得换你干不掉傅千凡。”

    陈乐微微一怔,缓过劲刚欲上前理论,面前却只剩下紧闭的门。

    远在另一方的联邦直属病房里,方迟盏一夜未眠,原本整洁的床单被他反复翻滚过,一角掀起卷成了纠结的一团。

    昨晚摩托车翻了之后他立刻陷入了昏厥,睁眼就发现自己躺进了熟悉的病床上,每次任务受伤都在这里挂水,都快培养出了感情。

    但是当方迟盏看见了床头今天接下来身体检查的流程表,他很确定这点微乎其微的感情瞬间荡然无存。他盯了一会悬在头顶的玻璃吊瓶,又想起了这次自己后在案台等待自己处理的公务,心里不禁一阵纠结,自习权衡了一下利弊,寻思寻思又老老实实地躺回了病床上。

    左右也是拿死工资,能拖一天才是一天,片刻的休息都足够他方迟盏三叩九拜感谢大恩大德了。

    方迟盏随手抓起床头上次放在这里的书随便翻了几页开始看了起来,书是关于养猪的,他不求看明白,只想找个催眠的东西让自己睡着。

    门口突然传来嘈杂声,他刚欲起身去看看就撞上了门被打开,护士还在尽职尽责地拦着进来的男子,嘴里嘟囔着“病人还在休息,病房严禁进入”。

    那男子胡子拉碴的,约莫着能有四十出头,直挺挺的短发剃成了方便打理的平头,饱经风刀霜剑的脸上留下了不少细细密密的疤痕,浓郁的严肃感郁结在眉头散不开,几乎长成了“刚正”两字的样子。他整齐地穿着和方迟盏相似的制式军袍,却散发出相去甚远的严肃和端庄胸牌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刻着“宋启锋”三字。

    方迟盏看清来人后立刻端正老实地站了起来,这家伙昨晚的地痞流氓气收敛得滴水不漏,竟然散发出了几分学生的谦卑和内敛。他摆摆手示意护士退下,微微欠身让位好让男子坐在病床上。

    护士大概也是头一次见病号给探病的让座的,脑袋有些发懵原地愣住了两秒,但也没功夫留在病房端详这奇观,一拍脑袋步履匆匆地带上门离开了病房。

    方迟盏双手在身前交叠,一反往常的二尾子德行,毕恭毕敬地开了口:“师傅,您怎么来了。”

    宋启锋拧开了床头还没开封的矿泉水,润了润嗓子,正色沉声道:“你这猴崽子别在我面前装得像个人似的,这回你摊上的麻烦不小。”

    话毕,他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继续道:“操心你这小王八蛋的事,昨晚一宿没睡头发掉一地,这一大早我就过来了。”

    方迟盏有些一头雾水,见师傅认真,他也不那么拘谨,屁股一沉就坐在了对面床上:“您细说,是我这回处分严重还是怎么?”

    “处分严重到还算轻的,无非写写检讨,这次你严重些停职一段时间。”宋启锋从怀里摸出一盒烟来,突然想起来是在医院里,又揣了回去。

    “师傅你抽你的,我不介意。”

    “行了小崽子,以前跟我混的时候你比谁都硌应这味,背地里不没少骂我。”方迟盏大喇喇笑了一下一笔带过,就听宋启锋继续说,“这段时间这片辖区的负责人不是你吧,你在昨晚临时接到了任务,还记得任务是什么吗?”

    方迟盏意识到有些不对,仔细思索了一下脱口而出:“最开始是地毯式搜查袭击者行踪,第二次就是生擒沈群了。”

    “沈群这一趟又做了些什么呢?”

    “他窃取了档案库的绝大部分档案,还……”说到这里,方迟盏扒着病床边缘的指节一有些发白,微微眯起了双眼,“他还杀了联邦高层傅千凡。”

    “您的意思是,这次任务之所以下达给我,是为了置我于死地?谁跟我那么大仇?”

    宋启锋目光一沉,原本就像是审讯的脸更加让人窒息:“联邦里没有人不知道你爹是谁,大名鼎鼎的联邦议员方宏毅。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明目张胆地对你打起算盘?”

    沈群手里明晃晃的凶器有时并不能置人于死地,两人不断的抽丝剥茧才让这场表面硝烟弥漫的袭击下的暗潮汹涌被窥见一角。无数的一眼睛都死死瞄准了方迟盏镶金的骨头缝,刀剑不杀人,真相才是屠夫。

    宋启锋双手拄着膝盖起身,拎着开封的矿泉水开口:“我今天看了一下账户,上面多了一大笔钱,这明显是封口费。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你动手,我不知道你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这次你正好停职,你要切记你现在是个普通人,你能做普通人做的事,我建议你趁这个机会弄懂你一直想知道的东西。”

    他躬身送走了师傅,回到病床上开始回味起来。

    师傅虽然没挑明说,但他也已经明白,这次动手恐怕是上面的意思,原因他也大概猜得到跟沈群有关。

    他喃喃道:“我是个普通人,就不用受纪律的管辖吧……”

    他低下头,开始研究起昨晚偷偷从沈群身上搜下来的备用联络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