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教堂以东的不远处，有一片湖，养育周边村镇的母亲河在此逗留，为这片土地留下了这珍贵的明珠。此刻的这里，湖面平静，波光粼粼，几只野鸭正在湖上前进，不时浣洗自己的躯体。
湖岸边的小路上，今天多了几个新客。特雷斯和西吉德骑着马，一前一后，沿着小路散步。
“你不用一直陪着我的，西吉德。”特雷斯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马鬃，“这段时间你可以在这个镇子周边多转一转，现在的季节，正是欣赏自然之美的好时候。”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欣赏着自然之美吗？”
特雷斯将视线转向身侧，看着平静的湖水，看着随风飘动的柳枝。
“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也有一片湖。”西吉德看着美丽的湖面，叹了口气，“那片湖周边满是房屋和农田，整座湖水也是被各种倾倒物搞的污秽不堪，臭气冲天，现在一想到那里，我就难受的要命。”
“要生活在那么污浊的环境中，确实让人难以忍受。”
“特雷斯的家乡，应该也有湖吧？”西吉德转过头，看向特雷斯，“你家那边的湖是什么样的，也如同这里一般美丽吗？”
“我家乡的湖有很多，有的如同这里一般美丽，有的则和你口中的湖一般，为垃圾侵蚀，变得令人作呕。”
“所以你从那里跑出来了，对吗？”
“……并不全是。”
西吉德轻策缰绳，来到了特雷斯的身边，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就出生在那满是污秽的湖边，特雷斯。”西吉德看向前方，“我爸爸妈妈都是湖边田地里的佃农，靠着给领主耕作谋生。我们忍受着难闻的气味和艰难的生活，努力地生存着。那时候日子虽苦，但凭借我父母勤劳的双手，未来还算有些盼头。我们可以从劳作中节约下来一部分钱，让我们离开这里，到干净的地方去。”
特雷斯看着西吉德的脸，他带着笑意，但却充满了苦涩。
“不过上天总不会让人的一生风调雨顺，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我们村迎来了一场瘟疫，好多人都死了，包括我的父母。我也大病了一场，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活了下来，但对于年幼的我来讲，此刻我与死亡也没有了区别。无法劳作，没有父母照顾，在人人自危的环境里，我生活不了多久。”
“好在我父亲的哥哥收留了我，他是一个没有马的旅行商人，居无定所。我过继到他的名下后，便跟着他在周边的几个村镇来回奔波，就这样度过了我的童年。到了上学的年纪，伯伯攒够了钱，在镇上开了个小店铺，把我送进了学校，让我学习各种技艺。他说有了知识和能力，才能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下去。”
“但是有知识，也有能力的他，也没能活太久。在我二十岁那年，我的伯伯病倒了。临终之际，我的伯伯留下了他唯一的愿望，他希望我能够照顾好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不知何物惊动了湖面上的野鸭，使他们振翅而起。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阵涟漪。
“这就是你当初坚持要留在驿站的原因。”
“我经历过的人生，是由生离死别构成的，所以我特别珍惜能够生存的日子。”西吉德说，“我想要活出精彩的人生，不辜负我逝去的父母和伯伯的努力，我不想让他们付出生命的努力，最后化为乌有。”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了。我怀揣着一腔热血，拼尽全力，却只是在伯爵那里谋得了一个清闲孤寂的差事。”西吉德轻笑着叹息，摇了摇头，“我原以为我会像那些故事里的英雄一样，为自己的君主效力。结果我却变成了飘在湖上的垃圾，在污浊的环境中静待死亡。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我失去的太多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强烈的风从二人的身后袭来，吹得树干摇摆，吹得湖起波澜。
“你改变了我，你拯救了我，特雷斯。”西吉德看着特雷斯，“是你让我有勇气重拾起我生命的意义，并带我踏上了我梦寐以求的旅程。你是我的英雄，特雷斯。”
“我不配被称为英雄，西吉德。”特雷斯别过头，苦笑道。
“无论你怎么评价你自己的，特雷斯。对于我，对于你帮助过的人来说，你都是英雄。”西吉德坚定地看着特雷斯，“当然，也包括雷蒙德。”
特雷斯勒住了自己的战马，停在原地。西吉德扭过马头，和特雷斯面对面。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么能代表雷蒙德的想法呢？”
特雷斯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怨恨，一如之前在那昏暗的房间里，雷蒙德临终前的口吻。
“我愿意听，特雷斯。”西吉德看着特雷斯的眼睛，“我想要听，可以吗？”
特雷斯将视线转向别处，挺起的身体随着他长出的气瘪了下去。他双腿轻轻夹了下马肚，驾马向前。西吉德再次调转马头，跟了过去。
“你真的想听吗？西吉德？”
“为什么会不想呢？”
“我……”特雷斯犹豫着，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就讲给你听吧。”
“我洗耳恭听。”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在湖边的道路上。
“那是两年前，我刚刚离开我的家乡没多久。我听闻格尔里姆与艾尔维尔的交界处，正在招募勇士，解决一伙为非作歹的恶徒，于是我带着剑去到了那里，想要为此尽力。”
“雷蒙德当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晋骑士，年轻气盛，和队伍里那些老资历的战士聊不来，他那时注意到了和他一样年轻的我，我们不仅一样年轻，还一样处于队伍的边缘，他便主动过来找我说话。那时的我还远没有现在成熟活泼，面对雷蒙德的殷勤，我很沉默。但雷蒙德并没有因此放弃，可能是因为他离开了我，也没有人能够交流吧。”
“夜晚，我们在歹徒盘踞的山岭附近扎营。我耐不住性子，自己出去探查敌人的底细。不料在侦查的过程中，撞见了敌人下山来的巡逻队。敌人数量众多，我有些难以应对。”
“雷蒙德在这个时候赶到了，他在我离开营地后一直跟着我，我们两个并肩战斗，凭借通力合作，我们最终战胜了对手。经过了这场战斗，我们也终于成为了朋友。”
“在这之后，我们回营地聊了许多。雷蒙德有些像你，他对自己浑浑噩噩的生活也不甚满意，他也想像故事里的英雄那般，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辉煌旅程。他得知了我的行迹之后，也想要加入我的旅程……”
“但是你拒绝了他，对吧？”
“因为当时的我心里清楚，我给不了他想要的荣耀。”特雷斯低下头去，“那时的我，不过是个被流放的戴罪之人，又怎么能够给予一个根正苗红的新晋骑士一个英雄的未来呢？”
“但是雷蒙德并不明白，他认为我拒绝他，是因为觉得他实力不够，不配与我同行。雷蒙德为了证明自己，选择最符合他年纪与身份的方式。他孤身一人出发进攻敌人，结果中了埋伏，他孤军奋战，等到我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是身受重伤。”
“他因此失去了他的那条腿，对吗？”
特雷斯点了点头：“我们把不省人事的他抬回了营地，我看着医生在长桌上为他处理伤口。他咬着牙，忍受着疼痛。他抓住我的衣袖，从嘴里吐出来的话我至今都忘不了。”
“我真想和你同行啊，特雷斯。”
几只麻雀在两人身旁鸣叫，随后跳到了另一个树梢。
“我没有在那里待到最后，确定雷蒙德平安无事后，我便启程离开了。我那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雷蒙德，就算到了现在……”
特雷斯的身体有些颤抖，语气也带着动摇。他不停地吸着气，似乎是想将什么忍住。
“你给了他最好的回答，特雷斯。”
西吉德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特雷斯的肩膀上。
“什么？”特雷斯猛地抬起头，没忍住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出。
“你的本心未变，这就是最好的回答，特雷斯。”西吉德说，“不管是雷蒙德，还是其他你帮助过的人，包括我，我们之所以敬仰你，爱戴你，乃至嫉妒你，都是因为你那如英雄般闪耀的内心，你用你的行动帮助了形形色色的人，你是无冕的英雄。”
特雷斯望着西吉德，有些语塞。
“雷蒙德虽然最后选择了那样的结局，但那并不是他对你的痛恨，相反，那是一种求而不得的自我怨恨，就好像我们共同经历的那个雨夜一样。”西吉德说，“无论是当时的我，还是选择自我了断的雷蒙德，我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我们不希望你因为我们而陷入困顿，我们希望你在你那充满光明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继续发挥你的光和热。”
“光和热……”
“如果你因此就陷入消沉的话，死去的雷蒙德也不会感到高兴的。”西吉德说，“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因为自己的死，而走上自我断绝的道路。”
愈发强壮的太阳驱逐了调皮的劲风，波涛不息的湖面，喧嚣渐止。
“把你的路坚定地走下去，这才是雷蒙德期许的，也是我们共同期许的。”
特雷斯擦去眼角的泪水，面露笑容。
“你说得对。”
两个人调转马头，加快脚步，赶在天气变得炎热之前，他们要赶回酒馆，来杯啤酒，寻些快活。
湖岸边的小路上，今天多了几个新客。特雷斯和西吉德骑着马，一前一后，沿着小路散步。
“你不用一直陪着我的，西吉德。”特雷斯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马鬃，“这段时间你可以在这个镇子周边多转一转，现在的季节，正是欣赏自然之美的好时候。”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欣赏着自然之美吗？”
特雷斯将视线转向身侧，看着平静的湖水，看着随风飘动的柳枝。
“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也有一片湖。”西吉德看着美丽的湖面，叹了口气，“那片湖周边满是房屋和农田，整座湖水也是被各种倾倒物搞的污秽不堪，臭气冲天，现在一想到那里，我就难受的要命。”
“要生活在那么污浊的环境中，确实让人难以忍受。”
“特雷斯的家乡，应该也有湖吧？”西吉德转过头，看向特雷斯，“你家那边的湖是什么样的，也如同这里一般美丽吗？”
“我家乡的湖有很多，有的如同这里一般美丽，有的则和你口中的湖一般，为垃圾侵蚀，变得令人作呕。”
“所以你从那里跑出来了，对吗？”
“……并不全是。”
西吉德轻策缰绳，来到了特雷斯的身边，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就出生在那满是污秽的湖边，特雷斯。”西吉德看向前方，“我爸爸妈妈都是湖边田地里的佃农，靠着给领主耕作谋生。我们忍受着难闻的气味和艰难的生活，努力地生存着。那时候日子虽苦，但凭借我父母勤劳的双手，未来还算有些盼头。我们可以从劳作中节约下来一部分钱，让我们离开这里，到干净的地方去。”
特雷斯看着西吉德的脸，他带着笑意，但却充满了苦涩。
“不过上天总不会让人的一生风调雨顺，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我们村迎来了一场瘟疫，好多人都死了，包括我的父母。我也大病了一场，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活了下来，但对于年幼的我来讲，此刻我与死亡也没有了区别。无法劳作，没有父母照顾，在人人自危的环境里，我生活不了多久。”
“好在我父亲的哥哥收留了我，他是一个没有马的旅行商人，居无定所。我过继到他的名下后，便跟着他在周边的几个村镇来回奔波，就这样度过了我的童年。到了上学的年纪，伯伯攒够了钱，在镇上开了个小店铺，把我送进了学校，让我学习各种技艺。他说有了知识和能力，才能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下去。”
“但是有知识，也有能力的他，也没能活太久。在我二十岁那年，我的伯伯病倒了。临终之际，我的伯伯留下了他唯一的愿望，他希望我能够照顾好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不知何物惊动了湖面上的野鸭，使他们振翅而起。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阵涟漪。
“这就是你当初坚持要留在驿站的原因。”
“我经历过的人生，是由生离死别构成的，所以我特别珍惜能够生存的日子。”西吉德说，“我想要活出精彩的人生，不辜负我逝去的父母和伯伯的努力，我不想让他们付出生命的努力，最后化为乌有。”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了。我怀揣着一腔热血，拼尽全力，却只是在伯爵那里谋得了一个清闲孤寂的差事。”西吉德轻笑着叹息，摇了摇头，“我原以为我会像那些故事里的英雄一样，为自己的君主效力。结果我却变成了飘在湖上的垃圾，在污浊的环境中静待死亡。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我失去的太多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强烈的风从二人的身后袭来，吹得树干摇摆，吹得湖起波澜。
“你改变了我，你拯救了我，特雷斯。”西吉德看着特雷斯，“是你让我有勇气重拾起我生命的意义，并带我踏上了我梦寐以求的旅程。你是我的英雄，特雷斯。”
“我不配被称为英雄，西吉德。”特雷斯别过头，苦笑道。
“无论你怎么评价你自己的，特雷斯。对于我，对于你帮助过的人来说，你都是英雄。”西吉德坚定地看着特雷斯，“当然，也包括雷蒙德。”
特雷斯勒住了自己的战马，停在原地。西吉德扭过马头，和特雷斯面对面。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么能代表雷蒙德的想法呢？”
特雷斯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怨恨，一如之前在那昏暗的房间里，雷蒙德临终前的口吻。
“我愿意听，特雷斯。”西吉德看着特雷斯的眼睛，“我想要听，可以吗？”
特雷斯将视线转向别处，挺起的身体随着他长出的气瘪了下去。他双腿轻轻夹了下马肚，驾马向前。西吉德再次调转马头，跟了过去。
“你真的想听吗？西吉德？”
“为什么会不想呢？”
“我……”特雷斯犹豫着，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就讲给你听吧。”
“我洗耳恭听。”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在湖边的道路上。
“那是两年前，我刚刚离开我的家乡没多久。我听闻格尔里姆与艾尔维尔的交界处，正在招募勇士，解决一伙为非作歹的恶徒，于是我带着剑去到了那里，想要为此尽力。”
“雷蒙德当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晋骑士，年轻气盛，和队伍里那些老资历的战士聊不来，他那时注意到了和他一样年轻的我，我们不仅一样年轻，还一样处于队伍的边缘，他便主动过来找我说话。那时的我还远没有现在成熟活泼，面对雷蒙德的殷勤，我很沉默。但雷蒙德并没有因此放弃，可能是因为他离开了我，也没有人能够交流吧。”
“夜晚，我们在歹徒盘踞的山岭附近扎营。我耐不住性子，自己出去探查敌人的底细。不料在侦查的过程中，撞见了敌人下山来的巡逻队。敌人数量众多，我有些难以应对。”
“雷蒙德在这个时候赶到了，他在我离开营地后一直跟着我，我们两个并肩战斗，凭借通力合作，我们最终战胜了对手。经过了这场战斗，我们也终于成为了朋友。”
“在这之后，我们回营地聊了许多。雷蒙德有些像你，他对自己浑浑噩噩的生活也不甚满意，他也想像故事里的英雄那般，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辉煌旅程。他得知了我的行迹之后，也想要加入我的旅程……”
“但是你拒绝了他，对吧？”
“因为当时的我心里清楚，我给不了他想要的荣耀。”特雷斯低下头去，“那时的我，不过是个被流放的戴罪之人，又怎么能够给予一个根正苗红的新晋骑士一个英雄的未来呢？”
“但是雷蒙德并不明白，他认为我拒绝他，是因为觉得他实力不够，不配与我同行。雷蒙德为了证明自己，选择最符合他年纪与身份的方式。他孤身一人出发进攻敌人，结果中了埋伏，他孤军奋战，等到我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是身受重伤。”
“他因此失去了他的那条腿，对吗？”
特雷斯点了点头：“我们把不省人事的他抬回了营地，我看着医生在长桌上为他处理伤口。他咬着牙，忍受着疼痛。他抓住我的衣袖，从嘴里吐出来的话我至今都忘不了。”
“我真想和你同行啊，特雷斯。”
几只麻雀在两人身旁鸣叫，随后跳到了另一个树梢。
“我没有在那里待到最后，确定雷蒙德平安无事后，我便启程离开了。我那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雷蒙德，就算到了现在……”
特雷斯的身体有些颤抖，语气也带着动摇。他不停地吸着气，似乎是想将什么忍住。
“你给了他最好的回答，特雷斯。”
西吉德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特雷斯的肩膀上。
“什么？”特雷斯猛地抬起头，没忍住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出。
“你的本心未变，这就是最好的回答，特雷斯。”西吉德说，“不管是雷蒙德，还是其他你帮助过的人，包括我，我们之所以敬仰你，爱戴你，乃至嫉妒你，都是因为你那如英雄般闪耀的内心，你用你的行动帮助了形形色色的人，你是无冕的英雄。”
特雷斯望着西吉德，有些语塞。
“雷蒙德虽然最后选择了那样的结局，但那并不是他对你的痛恨，相反，那是一种求而不得的自我怨恨，就好像我们共同经历的那个雨夜一样。”西吉德说，“无论是当时的我，还是选择自我了断的雷蒙德，我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我们不希望你因为我们而陷入困顿，我们希望你在你那充满光明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继续发挥你的光和热。”
“光和热……”
“如果你因此就陷入消沉的话，死去的雷蒙德也不会感到高兴的。”西吉德说，“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因为自己的死，而走上自我断绝的道路。”
愈发强壮的太阳驱逐了调皮的劲风，波涛不息的湖面，喧嚣渐止。
“把你的路坚定地走下去，这才是雷蒙德期许的，也是我们共同期许的。”
特雷斯擦去眼角的泪水，面露笑容。
“你说得对。”
两个人调转马头，加快脚步，赶在天气变得炎热之前，他们要赶回酒馆，来杯啤酒，寻些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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