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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小少年

    浩瀚星辰、寰宇诸天中有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乃三千年前玄元大帝归墟之处。玄元生于神离大陆,修行至仙帝级别问神失败因而陨落,他的守墓人和追随者在帝冢建立国度,此后朝代兴衰、生老病死犹如凡界。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些年谋士入幕、群雄逐鹿,徭役渐重、老弱妇孺失护,百姓颠沛流离、怨声载道,渴慕明君久矣。

    硕梅州唐工山星子坪,一座石亭傲然山巅,睥睨云海。亭中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白衣玉冠、儒雅随和,一个奇装异服、潇洒随性。

    他们对弈而坐,一个说,“先生来信,此番回来似要长住。信中说,与他同回的还有一个孩子,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看着可怜就带回来了。”

    一颗白子轻轻落下。

    另一人单腿盘膝,吊儿郎当,握着树枝把一枚黑子推到棋盘上,精神恹恹,“先生的爱好是随手捡孤儿么,这年头女人不常见,但孤儿满街都是,真是奇了怪了,征兵打仗用不着女人,可女人藏哪儿去了。”

    执白棋的笑了笑,“你我都是先生怜悯带回来的孤儿,你觉得他会随手捡吗?”

    双方沉默了片刻,棋局仍在进行,白子将黑子逼至角落,输赢已定。

    执黑子的笑了笑,“怎么每次都输给你,你这么厉害,肯定不是先生随手捡的,我就不一定了。愿赌服输,我在这里等他们,你且先回。”

    “那就交给你了,我营中还有事情未处理,若见着先生记得替我赔罪,未能远迎。”白衣人说完拍马而去,独留异装人在云亭中一会儿逗鸟一会儿逗蛐蛐。

    望漠关天永城,一个边陲小镇,破朽的土木城垣甚至挡不住风沙。

    曾经的葛氏药铺,一个扎着总角的小孩坐在大门门槛上,打量进进出出的人。

    葛篮儿两岁,父亲曾是这里的郎中,熬药时劳累过度死了,留下很多外债,母亲要改嫁,把他抵给债主做了家仆。昨夜他梦见了母亲,梦里他死死拽住她的衣裙,然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和梦外一样冷酷无情。

    才两岁,跑也跑不快,做也做不得,说话都不利索,主人家拿他当阿猫阿狗拳打脚踢。

    “你娘不要你啦,还坐这傻等什么!略略略。”附近的孩童在他面前跑来跑去,朝他做鬼脸。

    “孽种,谁让你在这休息了,丢人现眼的东西。”一个悍妇从背后冲过来,揪住他的耳朵,拉进后院。

    后院里一堆豆子等着他剥,一地落叶等着他扫,还有几个恭桶等着他刷。他提着恭桶到溪边,不小心恭桶被水冲走,回来又挨了揍,还被骂道,“掉下去的怎么不是你。”晚饭被扣又没吃上。他捏起小拳头,这拳头还没有阿黄的狗爪大,阿黄是一条守门的老狗。他才学会走路几天?连院子里的鸡都打不过,怎么出的了这口恶气,他甚至就是别人的出气筒。

    日子过得太苦,唯一的欢乐,他想了想,大概是偷偷溜到私塾窗下,和其他孩子挤在一起偷听里面的先生讲课。先生一板一眼的念,他们也大声跟着念,虽说不知道念的是什么,但每次只要念对了,窗子里就会递出来几颗秋枣或是别的什么吃的。小镇上只有一间私塾,里面四五个童子,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有钱有闲送孩子读书的人并不多,先生很受人尊敬。

    葛篮儿个头小小的,瘦瘦巴巴,总是被挤到边上,够不着枣儿。但是念起书来,他声音最大,并不在乎别人嘲笑他奶声奶气,咬字不清。

    书院里有个童子四五岁大,常从窗户里伸出头来,对葛篮儿说,“喂,那个最能吼的,我叫阿盛,我爹是镇上的都督,可以把你买下来,做我的书童如何?”

    葛篮儿摇摇头。

    阿盛惊奇,“为什么不,你看你鼻青脸肿的,一定过得不好。经常逮你回去那个泼妇,是你什么人?”

    葛篮儿小声说,“我爹死前欠了很多钱,她是我爹的债主,我娘走了,把我放在他们家,过段时间再来接我。”

    阿盛问,“你不去我家,是因为你想等你娘?”

    葛篮儿点点头。

    阿盛摇头叹气,不忍心道,“有些事我不好说,等你想明白了就来找我,我也没有娘了,我爹答应送我一个书童还没兑现呢。”

    次日,葛篮儿跑到私塾窗外,“阿盛阿盛”地喊。

    阿盛探出头,葛篮儿从怀里掏出几颗山楂,踮脚递上去。

    “哪儿来的?”阿盛问。

    “药铺里晒的,拿两颗没事儿。”葛篮儿开心道。

    “好吃吗?”阿盛疑惑。

    葛篮儿摇摇头,“不好吃,酸。”

    “那你拿给我?!”阿盛眉毛一皱,但是看着葛篮儿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又不好意思立马扔掉。

    “怕你听课瞌睡,被夫子罚!”葛篮儿笑得灿烂。

    这倒弄得阿盛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抓抓脑袋,“你还挺了解我,什么时候来给我做书童?”

    葛篮儿还是摇头。

    阿盛无奈,“那你要快点长高,免得被人欺负。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到都督府找我,我让我爹替你出气。”

    “不行。”葛篮儿摇头,“想帮我的街坊们多,可是他们养不了我,插手只会让主人家更生气。”

    “我爹不一样,他手上有兵,怕谁。”阿盛骄傲道,“就算不出银子买你,杀了他们把你抢过来都敢。”

    “你的书白读了。”葛篮儿摇头。

    “说谁呢!只知道摇头,拨浪鼓似的。”阿盛不悦。

    葛篮儿娓娓道,“你不知道吗,先生身担教化之责,最不喜欢打打杀杀。”

    阿盛罢罢手,“活该你被欺负。”

    葛篮儿嘟起嘴,一副倔强的模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当然要想其他办法报仇。”

    “嘴硬!你能有什么办法,不跟你说了,先生来了。”阿盛缩回了脑袋。

    “好啊,你这白眼狼果然在这。”墙壁转角冒出来一个小脑瓜,“刚才你们说的,我可都听见了。”

    葛篮儿回头一看,是主人家的儿子叫小刚,今年五岁。

    小刚叉着腰,怒骂道,“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我们家给你吃给你住,你活不干跑到这里偷懒不说,还要报仇?白眼狼!”

    葛篮儿埋下头,看不出神色,“我跟你回去,别在这闹吵着别人读书。”

    小刚喊道,“我偏不,就让大家听听你是什么人,你爹借我们家钱不还,他死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该不该还?”

    葛篮儿答,“该还。”

    小刚听了,更加得意洋洋,“那不就得了,你还觉得我们家对不住你?”

    葛篮儿不卑不亢说,“欠的钱我以后当然要还,但是一码归一码,我阿爹可没到你们家拳打脚踢!”

    小刚听到这,凑到葛篮儿面前,居高临下狠狠瞪眼道,“怎么,你还想还回来不成?”

    葛篮儿抬脸迎向小刚的目光,“当然要还回来,是你说的欠债还债,天经地义。”

    小刚哪里受得了这般挑衅,挽起袖子就打,“看我今天不把你打服了!”

    葛篮儿没来得及躲,一下被揍翻在地上,他知道自己跑不过小刚,但还是拼命跌跌撞撞地往街上跑,不想被书院窗户里的人看见。

    刚跑开一段距离,小刚果然就把他捉住了,按在地上狠狠地打。街上的人见惯不怪,没有人管,即使有人管,这家主人也会说是孩子之间的玩闹。甚至于有的时候,明明是他家大人动手打了葛篮儿,却要撒谎辩解说是小刚打的。

    葛篮儿知道没人会救他,紧紧抱住头,身子蜷缩在一起,减少伤害。没人教过他这点,是他挨打次数多了,自己悟出来的。

    他听着周遭来往不停的脚步声,感受着腹背一拳拳袭来的疼痛,感受着世间的冷漠,忽然就想起那个抛弃他的年轻妇人,他也曾是掌中宝、手心肉啊……其实他一直都知道,阿娘已经把他卖了,以一头畜生崽子的价格,他从不埋怨她,相信她自有苦衷。

    “呜呜呜,阿娘。”葛篮儿眼泪纵横,痛到不行的时候,他叫唤的还是阿娘。

    ……

    葛篮儿就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生活了一年多,三岁时,随着身体的成长他手脚麻利了许多。说话不夹舌头,人也机灵了许多,甚至有的时候,让人觉得他早慧似乎不止三岁。

    别的孩子尚在父母怀中撒娇要糖,他已经可以拿着大扫帚,把李小刚家前前后,院里院外扫个干净了。他这举动并非出于“知恩图报”,而是因为这个宅子以前是他的家,感情特殊。

    李家夫妇一直不喜欢他,他变能干了,过些年还可以干更多活,但是养不熟,所以不喜欢。还是自己儿子好,虽然好吃懒做、笨手笨脚的,但人总要长大懂事的,将来还可以娶媳妇进门伺候他们老两口。

    李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李小刚也读不起书,虽然才六岁也被父母安排在店里干活。说出来葛篮儿都不信,李仁义以前是他爹的朋友,也是做药铺生意的,都说医者仁心,可他却虐待他朋友的遗子。

    葛篮儿以前不知道他爹为什么欠那么钱,慢慢才知道,他爹常常赊账给人看病,做亏本买卖。葛篮儿从中体会到,好人没有好报,这就是世道。可若是变作恶人呢?他摇了摇头,那更不行了。先生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要变的不是人,应当是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