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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庄家的人

    “都杀了!”都督黑着脸一拍桌子,茶水翻洒到桌面上。

    阿盛率先道,“阿爹,您消消气,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哭成这样,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给阿爹丢人了!”都督怒气不减。

    李氏夫妇已经吓得没了魂,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大早巴巴地跑过来送死,葛篮儿这个灾星!他们当下就往门外跑,五十两不要了,命重要!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一把推回屋倒在地上。

    葛篮儿也震惊了,阿盛的爹好不讲理,难怪阿盛喜欢把杀来杀去挂在嘴边,但阿盛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吧。

    阿盛发觉葛篮儿不为所动,着急道,“葛篮儿,你不是想进私塾吗,当我的书童可以旁听,你还不答应吗?”

    管事也劝道,“都督您息怒,公子之前挑了那么多书童,没一个入眼的,现下这个他看得上,您要是杀了,肯定要遭公子埋怨,小的也不好再寻其他童子了。”快答应啊,管事的也拼命给葛篮儿递眼色。

    “我……”葛篮儿犹豫,他并非不知当中利弊。

    一年前阿盛刚提出要聘自己当书童,他很高兴,跟着都督公子做事,就没人敢欺负他了……可将来避免不了要背井离乡。

    李郎中已经急了,“臭小子,你不答应,是想跟我们回去吃棍棒?你真是贱!”

    李氏添嘴道,“我可真后悔这些年没把你打死!你这个灾星!可怜我的孩儿,就要没爹没娘了。”

    葛篮儿并不在乎他俩的哭喊,在座的只有一个人真正关心他,所以他不忍让那人伤心,他看向阿盛。

    “阿盛,你是都督公子,我高攀不上,所以今天起我们不是朋友了。”

    “你说什么!你这孽种!”李氏扑过来,捂住葛篮儿的嘴。

    阿盛一脸的难以置信。

    “让他继续说。”庄都督指挥人拉开了李氏,李氏哭得撕心裂肺,“你别乱说话害死我们!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娘嫁去了何处吗?你答应卖身,我就告诉你!”

    葛篮儿并不理会李氏,而是认真地看着阿盛,“阿盛,从此以后,你为主,我为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男儿志在四方,将来若有幸跟随都督高升搬迁,你要允许我每年回乡祭祖。其他的……”

    他说着看看李氏,眼中氤氲,“其他的人……我现在想明白了,只要她过的好就行。”

    阿盛当然听明白了,这是答应了,葛篮儿留下祝愿不再等他母亲了,那么李家的恶人就再也没有能拿捏他的地方了。

    “爹,我的书童给我留着,其他人要杀要剐随便你。”阿盛嘟嘟嘴,心想,李氏这两个恶人,他早就想杀了。

    都督却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静静打量着底下跪着的葛篮儿,看不出喜怒。

    “葛篮儿,你既然答应做我儿的书童,就要死心塌地跟着他,你刚才说的很好,所以这两人的生死交给你决定,算是本官送给你的见面礼。”都督正色道,葛篮儿猛地抬头,看见都督并不像开玩笑。

    李氏立即吓晕,昏死过去。

    李郎中苦求道,“我是镇上唯一的郎中,这些年救死扶伤,行善积德,请都督三思,放我一条生路。”他见李氏反正已经不省人事,补充道,“都是这泼妇,日日调拨,葛篮儿,你可要知恩图报,善恶分明啊,都是她平时糟蹋你,我惧内不敢多言但待你不薄啊。”

    这屋里处处肃杀之气,葛篮儿只要说一个字,仇就报了。

    他胸口上下起伏,从未如此激动。

    可是,他脑海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浮现出私塾里那只老王八的身影,他硬生生将起伏的情绪压下去。

    “李仁义,若不是你纵容,李小刚敢偷铺子里的钱雇人打我?把葛家药铺还给我,你们拿着五十两银子,滚出这里,从此以后葛李两家恩怨一笔勾销。”葛篮儿一字一顿道,“若是不依,我就收了都督的见面礼,要你二人的命!”

    “行行行,还给你!”李郎中如蒙大赦,慌忙摇醒李氏,连滚带爬地跑出去,银子不要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葛篮儿活的时间不长,已体会到财富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或者财富和权势本就是狼狈为奸的一对。

    翌日。

    葛篮儿初进学堂的那天,他记得特别清楚,和做过的梦一样,院子里阳光肆意,兰花草迎风微微晃动,一只老王八趴在水缸边晒太阳,只是孩子们的脸上并没有天真灿烂的笑容,而是一脸苦相。

    “是葛篮儿。”有学子认出他,“你怎么来了。”

    阿盛得意洋洋介绍,“葛篮儿现在是我庄家的人了,你们所有人,不准欺负他!”

    “哦。”孩子们点头。

    先生进来,见到换了一身新衣的葛篮儿怔了怔。

    葛篮儿低头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先生,我现在是阿盛的书童,这是阿盛的旧衣服,我就说大了点吧。”

    先生立即猜到李氏一定把这孩子卖了,他也想过买下这孩子,但是自己在这世间无亲无故,身如浮萍,怕不是好的归宿。

    “坐下。”先生招呼五个垂髫学童坐下,准备上课。

    葛篮儿站在阿盛身后,任阿盛如何劝都不肯坐下。

    “葛篮儿,你也坐下。”先生点名道。

    葛篮儿没法,向先生拱了拱手,随后坐下。

    阿盛把书本推到葛篮儿面前,“一起看。”

    葛篮儿看了一眼书名,却摇摇头,“这本我看过了。”

    “不可能。”阿盛激动,“我学这本很久了,考考你。”

    阿盛随便你考了葛篮儿书上几处内容,他都回答上了。

    “拨浪鼓,你这么厉害?我以后的功课靠你了。”阿盛挤眉弄眼。

    葛篮儿却说,“少爷,听说坤哥儿经常因你挨老爷的打,为什么?”

    “因为他帮我在骑射课舞弊。”

    “我不想挨老爷打。”

    “你不够义气。”

    “主仆有别。”

    “我庄盛算是看走眼了。”

    每日葛篮儿坐在阿盛旁边,时而听课,时而看看手上与众不同的书卷,没有风吹日晒,没有揪耳朵让他回去干活的泼妇,他对这样的日子十分满意。

    正是这一天,李氏药铺突然倒闭,李家全家逃走。谣言说,这两口子是从看病的伤兵嘴里听说了不得了的消息,所以提前卷铺盖走了,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论传言如何,接下来的十几日葛篮儿在都督府的确感受到了紧张的氛围。

    一天坤哥儿在散学后接他们上马车时,递上来两个刚出炉的烤肉包,金黄色的脆皮油滋滋地响,葛篮儿平时吃不到,馋得咽口水。

    “篮哥儿,拿着。”坤哥递给他一个包子。

    “我也有?”葛篮儿惊奇地看看坤哥,再看看阿盛。

    阿盛已迫不及待地咬上了包子,腮帮子鼓鼓道,“吃吧!”

    “一人一份,少爷安排的。”坤哥儿说。

    葛篮儿瞥了仓鼠盛一眼,“你就是想拿这些东西讨好我,让我帮你应付功课。”

    葛篮儿嘴上这么说,心底却很高兴,“阿盛,等我葛篮儿有钱了,也请你吃烤肉包!”

    谁料,这样愉快的散学后时光是他们最后一次体验了。

    此后大约十天,坤哥儿都没送他们去书院。

    阿盛浑身长毛似的坐不住,“不知道外面究竟怎么了,为什么阿爹不让我们出去。”

    “好像是旁边的小城沦陷了,敌人的下一个目标是这里。”葛篮儿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你跟我不是天天在一起吗。”阿盛惊讶道。

    葛篮儿不回答,他眼皮一跳一跳的,只当这几日书看太多,休息不足。

    “望漠关四个城,他们竟然打到这里了?”阿盛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我爹……”

    “都督已在前线训练亲兵,准备亲自上场了。”葛篮儿说。

    阿盛不禁拉住葛篮儿的手,忧心忡忡,“葛篮儿,我有点害怕,我娘就是在战争中死的。”

    葛篮儿的手没什么温度,他以前老是挨打,身体不好,而且他心底也害怕。但是现在他却要安慰比他大两岁的孩子,“阿盛不要怕,我们生在乱世,迟早要面对战争。等将来我们有能力了,再去改变这一切。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胡思乱想,相信你的父亲。”

    阿盛点点头。

    可战争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两个孩童的预估,不一会儿外面喧嚣忽起,坤哥儿冲进房间道,“都督败退,命我带公子先逃。”

    阿盛一惊,站起来手足无措,“整个望漠都待不得了?葛篮儿我们怎么办!”

    葛篮儿此时也吓到了,望着坤哥儿定在原地。

    坤哥儿夹腰抱起两人就往外跑,“快走,发什么愣!”

    府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声响,惊天动地。坤哥儿忙把他们塞进马车,身轻如燕翻身上马,“驾”的一声往南逃去。

    坤哥儿避开正路,择小路而逃。

    马车的颠簸超出了想象,阿盛和葛篮儿紧紧抱在一块儿。

    “坤哥儿,我爹怎么办。”阿盛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坤哥儿没有说话。

    葛篮儿道,“都督身经百战,吉人自有天相,阿盛别想那么多。”

    马车又奔腾了一会,忽然碾到一个障碍物,失去平衡。

    “什么东西!”随着坤哥一声惊呼,马车顷刻间翻倒,摔得四分五裂。

    “啊!”两个孩子被甩飞了好远。

    坤哥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撞到一颗树干停下,随即翻身站起,冲到最近的葛篮儿身边,“篮哥儿,你怎么样?”

    “嘶……”葛篮儿胳膊剧痛,他隔着衣料摸了摸臂骨,确定是断了。

    再看树林另一侧,阿盛像失去生机的死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公子!”坤哥儿一个箭步冲到阿盛身边,葛篮儿随后。

    “公子!”坤哥儿伸手想给阿盛翻身,被葛篮儿阻止道,“别急,刚摔的人动不得!可能会引起五脏六腑大出血。”

    坤哥儿额上冒出冷汗,差点忘了,幸好葛篮儿医家出身,眼熟心细。

    “阿盛!”葛篮儿大喊。

    阿盛悠悠转醒,喃喃道,“葛篮儿……”

    “你怎么样,能坐起来吗?”葛篮儿关切道,小心把手搭到阿盛肩膀上。

    阿盛眼泪肆流,“我痛。”

    葛篮儿忙拿开手,不敢动。

    “少爷坚持住,我去修马车!”坤哥儿安慰。

    可时间紧迫马车明显修不好,坤哥儿很快拉了匹受惊的马儿过来,脸色沉郁,“不好,刚才我检查马车,发现此处有人设伏,我们必须骑马速速离去。”

    葛篮儿道,“可阿盛受了重伤,骑不了马!”

    怎么办,葛篮儿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然一个想法一掠而过——为什么坤哥要带着自己和少爷一起逃?明明他只需带上阿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