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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疑云重重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李儒墨决定去哑巴曾待了七年的地方看看,于是让严宽传了之前贴身照顾哑巴的下人,决定先从那里寻找突破口。

    几人曾经想过江淮最大的胡商家里很奢华,可见到那个园子的时候还是被震惊到了。整个园子占地近三十亩,除了一栋两层的主体房屋之外,围着房屋的假山,池塘,花园,连成一片,说是按照皇家标准一点都不为过。除了这些,就是平坦整齐的碧绿草地。

    介平走到草地上,扒开草坪看了看,又截了一小段,嗅了嗅,说道:“这是西域那边的草种,不是中原的,给马吃的。”

    “园子里养了很多马?”李儒墨不解。

    之前一直贴身照顾哑巴的是一位六十多的老妇人,姓刘,刘妈听到这话上前答道:“就养了一匹马,是老爷送给小少爷的,好像是小少爷来这里后一年的时候送的。”

    “为了养一匹马,种了十几亩草地?”胖子惊呼。

    “我倒也想看看这是一匹多金贵的马了,还在园子里吗?”子辉也是吃了一惊。

    “在呢,之前大老爷,”刘妈解释道:“也就是老爷他哥哥,曾经派人来想把这马拉去卖了,可这马一直没系缰绳,几个汉子都奈何不住它,索性就留在这里了,等下一次来的时候再说。”

    李儒墨也来了兴致,准备先去见识见识,刘妈指着远处像是一堆雪的地方说道:“那儿呢。”

    “能把它唤过来吗?”李儒墨犯了难,这一望无际的草地上,靠双腿肯定是赶不上一匹良驹的。

    “没法子。”刘妈也犯了难:“这马就听小少爷的,连老爷都奈何不了它。”

    “他不是哑巴吗?”介平疑惑道。

    “小少爷是不会说话,可小少爷想让它走,它就走,让它回棚子就回棚子,连手势都不用做,你说奇怪不奇怪?”

    “没有缰绳,又不会说话,那他平时怎么骑啊?”胖子也是训马好手,可还是想不通。

    “小少爷从来不骑,小少爷走,马就跟着走,小少爷跑,马就跟着跑。”

    介平望着远处的马感慨道:“它估计是这世上最自由的马儿了吧。”

    “胖子,吹个马哨试试。”李儒墨提议道。

    胖子闻言,将双指放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马哨。听到马哨,那匹马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碧绿的草地,向他们奔来。

    “成了!”胖子得意洋洋地说。

    等那匹马跑近了,几人才看清,那马驹浑身上下犹如一匹洁白的绸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浑身鬃毛透亮,顺滑,身形健美,线条流畅。

    他们看清马儿的同时,马也看清楚了几人,它缓下了奔袭的脚步,鼻翼扇动,甩了甩头,慢悠悠地走开。不知为何,几人仿佛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失落。

    “这是什么马?”韦少问道:“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马驹。”

    “听说在西域宫廷的重要仪式中会用到这种马,浩罕汗国曾作为圣上寿礼上供过过几匹,民间肯定是看不到的,我也只是有幸见过一次。作为仪式专用的马匹,形态和毛色是最重要的,这一匹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介平说道。

    “那岂不是有钱都买不到?”胖子惊叹道。

    韦少鄙夷道:“就算买得起,你养得起嘛?就说这草场,每年少说得花几十两银子来维护。”

    “这位官人说得对,光这草场,老爷就请了五个人来照看。”刘妈说道。

    “这整个园子,就是为了他们两人建的?”

    刘妈答:“老爷平时忙,平时很少过来,园子里除了我们这些下人,就小少爷一个人。”

    “除了他们两人,还有谁会来这里?”李儒墨问道。

    刘妈低头思索了起来:“姜大夫一开始的时候常来给小少爷治病,后来也来得少了,后来有一位薛大夫也来过一次,也是给小少爷治病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秦越呢?”李儒墨接着问。

    “我不认识。”

    “你再仔细回忆回忆,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一两次的?”

    刘妈思索着说:“老爷如果要过来,就让我回家去了,他有没有带人过来,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时,她的眼睛一睁,像是要说什么,可随即又紧闭上嘴。

    “他人都不在了,你还替他隐瞒,你就不怕我把你抓进大牢?”李儒墨诈道。

    王妈“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忙说道:“大人,草民不敢隐瞒,就……就是有一次老爷喝多了酒,好像是忘了告诉我他要来,半夜的时候他回来了,被……被两个男人扶着来的,那两个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打扮得狐里狐气的。我也不敢问,就偷偷跑回家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李儒墨继续问。

    “前年吧,前年的秋天。”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韦少不屑道。

    李儒墨低头思索起来,边思考边往前走,古长风之所以来之前提前支走刘妈,估计就是为了避免她撞见自己做的一些丑事,但是园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他是忽视了哑巴,还是有意为之呢?如果是故意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屋子室内的装饰虽说也奢华异常,但是不及在外面给人那么大震撼,众人觉得理所应当了。随着王妈的介绍,看着金碧辉煌的屋子,李儒墨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于是问道:“二楼是什么地方?”

    “是老爷和小少爷的卧房,我平时很少上去。”

    众人没有废话,直接上了楼,刘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上去了。

    “这是老爷的卧房,他的尸身就是在这间房里发现的。”刘妈站在门口,指着上楼后第一间房说道:“隔壁那一间是小少爷的房。这楼上就这两间房。”

    韦少看了看两间房的房门皱眉问道:“他们的房间就一墙之隔?”

    “是啊。”刘妈不明所以。

    “那什么的时候,隔壁岂不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也太变态了吧?”韦少感觉心里一阵恶寒。

    未经人事的李儒墨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去隔壁,坐在哑巴的床上,听着。”韦少也不多解释,指着隔壁的房门说道。

    李儒墨去到隔壁屋,进屋之后看到地上桌子上到处摆着些画着图画的木片,也不认识是什么,想着一会儿再问问。先坐到床上,就听韦少说:“坐好了吗?”

    李儒墨应了一声,接着,就听到隔壁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听得清吗?”韦少又问。

    “嗯。你是不是在晃床?什么意思?”李儒墨又问道。

    站在门口的子辉憋着笑。解释道:“如果古长风在隔壁做那种事,躺在床上的哑巴肯定听得更清楚。”子辉说着敲了敲两间房中间的墙,接着说道:“这是木质的,隔壁喘口气这边都能听得见。”

    一想到古长风在隔壁行苟且之事时,哑巴听得一清二楚,李儒墨心里升起了跟韦少那样的恶寒。

    隔壁的韦少几人也走了进来,看着紧贴着中间墙壁的床,一时陷入了沉默。很明显,这布局是古长风有意为之,他就是想让哑巴能听到隔壁的一举一动。其目的也不言而喻。

    “这是什么?”胖子也发现了散落各处的木片。

    “这是拼图,西洋传过来的玩意儿。”韦少拾起一块木片看了看,接着说道。

    “干什么使的?”

    “拼着玩,相当于你把一张纸撕碎了,然后把它拼接成原先的样子。”

    胖子撇了撇嘴:“那不是吃多了没事干嘛。”

    “您这话说的,小少爷能有什么事干呀,院子里十几个下人呢,都是围着小少爷一个人转的。”王妈笑了笑说。

    几人说话时,李儒墨坐在地上,摆弄起那些木片来,这东西听起来原理很简单,可实际做起来,却发现一点都不简单,百来块木片,凑来凑去也凑不起来几片。

    “不是你这样拼的,”韦少解释道:“它得有一个图样,照着图样去拼。”随即问刘妈:“你知道图样在哪吗?”

    “应该是撕了,小少爷开始拼的时候就会把图样给撕了。”

    几人面面相觑,这明显是一种自绝退路的做法。

    “你见过他拼图吗?就靠着记忆吗?”李儒墨问道。

    “见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靠着记忆。”

    “你给我们演示一下,不用真的拼,就演示他那种状态就行。”

    刘妈见很多次了,蹲下身来,学着以前哑巴的样子,然后将薄木板一块捡起,放下,接着重复这个动作,只不过摆放木板的位置有所不同。

    这个架势让李儒墨想起了重摆棋局时的动作。重摆棋局需要记住双方落子的位置和顺序,这一点李儒墨也可以做到。不过下棋时是有思路的,只要顺着思路就可以恢复棋局,如果双方都是胡乱落子,别说一般人了,就是记忆力超群的人也未必能记住每一颗棋子的位置。拼图与之不同的是每一片上面都有对应的图案,如果想要做到她演示的这样,则需要记住每一片的位置,拿到一块木片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知道它在什么位置,包括它边缘的方向,因为有很多木片上面是留白的,或者是单一颜色,这样一来,难度更是提升了好几倍。

    “他这样真的能拼起来一幅图?”韦少看着刘妈手上的动作,这已经完全刷新了他对于拼图这个游戏的认知。

    “像这么大的图,他三五天就拼完了,要是中间错了一块,他就全部打散了重新拼,最大的那一副,他拼了一个多月吧。”刘妈说着站起身。

    “家里还有其他的?”韦少接着问。

    “多了去了,侧室里面一大堆呢,老爷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寻一些。”

    这时,子辉凑到李儒墨耳边小声问道:“你大概多长时间能做到这样?”

    李儒墨想了想:“半个来月吧,或许熟练了能快一点。”虽然李儒墨自诩过目不忘,但记文章也好,棋局也好,都是有方法的,这样死记图形他还真的没试过。

    “这个哑巴也太妖孽了吧?他怎么做的的?”子辉不禁惊呼,他知道,李儒墨一直以自己惊人的记性自傲,让他自愧不如的还是头一次。

    “熟能生巧吧?”胖子嘀咕了一句。

    韦少笑道:“别说三五天了,给你三五个月你都未必能做到。”他知道胖子这是没玩过,但凡是玩过一两次就不会这样认为了,接着说道:“一般人就算是照着图样,拼稍微大一点的图案都得花上好几天。中间还需要不断尝试和替换,如果是一片拼错就全部打散重拼,那即便是对着图样,没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行。”

    见屋子里没有其他特别的,李儒墨提议道:“走,去看看他的收藏吧?”

    饶是大家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见到偏室中的景象时,大家还是吃了一惊。偌大的侧室内,家具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其他都被清出去了,屋内到处堆满了形形色色的拼图,拼图上方挂着的是形形色色的衣服,衣服上为了防止落尘,披着白布,挂在木质的架子上。从衣服的尺寸来看,都是几岁到十几岁孩子穿的。

    “这么多衣服,他穿得过来嘛。”胖子摸着手中无论是面料还是做工都属上乘的丝织衣服说道。

    “这些都是没穿过的。对面侧室还有一屋,跟这间屋子差不多。不过那间屋子里地上都是些小孩玩的玩具,老爷看小少爷对那些玩具不感兴趣,后来也就没再买了。”刘妈介绍。

    “一次都没穿过?”

    “没,小少爷平时穿的几身衣服,他房中衣柜里有一些,带走了一些。这些都没穿过。”

    “他为什么不穿?”胖子继续问道。

    “我也问过他,他跟我比划了半天,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不穿,别的孩子就能穿到新衣服了。”

    他不穿,别的孩子就能穿到新衣服了。

    李儒墨听到这句话,停下了四处好奇打量的目光,和介平对视了一眼。这话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这是一个跟子辉那样从小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受尽宠爱的独生子说出来的,并不会让人感到多意外,但偏偏哑巴是一个自小受尽凌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浪儿,这真的是他能生的想法吗?

    “他不穿这些新衣服,是为了送给其他的小孩子穿?”子辉也感到不可思议,问道。

    “嗯。这事我也跟老爷提过,老爷说,让小少爷自己做主。也就我孙子去年来的时候,挑了几身走了。”

    “你孙子也来过?”李儒墨问道。

    “哦,”刘妈尴尬了一下,解释道:“我给忘了,老爷去年去关外的时候,说让我们照顾小少爷半年,半年之后,如果他没有回来,我们就可以走了,也不用照顾小少爷了。结果过去了半年,老爷还没回来,院里的人都走了,小少爷不肯走,我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就留下来了。他怕我闷得慌,就让我把孙子接过来玩,后来总算把老爷盼回来了,又重新招了一帮雇工来。”

    李儒墨想起沈逸说过,古长风去年回去给他父亲奔丧,同时夺回了家族的大权,应该就是那一段时间的事,也就是说,那时候古长风知道此行生死未卜,万一他回不来了,那就放哑巴自由,可哑巴为什么不走呢?

    “不应该啊,哑巴为什么不走,没盘缠吗?”介平疑惑道。

    “怎么会?他给小少爷留了几百两银子呢。老爷对他好得没边,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能摘来的老爷都去给摘来,小少爷心里透亮着呢。就不说为了小少爷花的这些钱,小少爷还小的时候,老爷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天天抱着他上上下下的,生怕把他累着了。”

    “难道哑巴是古长风的私生子?”胖子问道。

    “不是,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的,我不敢问老爷,就问小少爷,他用手势告诉我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记得他爹长什么样,肯定不是老爷,我问过他为什么不走,他告诉我老爷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他一定要等老爷回来。”刘妈解释道。

    “难道,我们的一开始的推测是错的?”介平不禁陷入了沉思,如果按照他们之前的推测来说,古长风在哑巴身上倾注的钱财和精力别说养一个哑巴了,就算养十个都是绰绰有余的,随即他又问:“古长风放哑巴走,没有什么条件吗?”

    “啊?”刘妈不解:“什么条件?什么叫放小少爷走,我都给搞糊涂了。”

    “他不限制哑巴的自由吗?”

    “你是说不让小少爷跑吗?”刘妈被他这一番问得一头雾水:“怎么可能?小少爷随时都可以出去啊,老爷还经常劝他没事多出去走走,老爷跟我说一开始的时候让我跟着点,免得小少爷走丢了,等他熟了就不用我们跟着了。”

    “那他出去过吗?”

    刘妈摇了摇头:“头一回出去还是官差老爷们带着去的,是老爷走后的事情了。”

    “期间一次都没出去过?连古长风去关外那次他都没出去?”

    “没有,我那时候一个人照顾他,有时候去买菜接孙子什么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他都不肯出去,”刘妈接着解释道:“我估计他是怕外面的那些人吧,你们是不知道,刚来的那会儿,他全身上下一块好皮肉都没有,都是被外面的人打的,都快十岁了,看着就跟五六岁似的,看着让人心疼的哟,调理了一年多才有个人样。”

    几人都是见过那些小孤儿的惨状的,心里已经有了画面。更何况,他还是个哑巴,即不能开口乞讨,还被村民视作不祥之人,处处受到驱逐,乡下那种地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样离奇的鬼怪故事,估计是传得附近人尽皆知了。

    几人原以为可以从这个园子里找到一些关于哑巴的线索,结果事与愿违,不仅没有线索,反而又增加了重重的谜团。

    最后,几人只好带着疑惑准备回去,走在园子中的小路上时,李儒墨远远看着站在草坪的白色马驹,脑海里闪过了辰辰的身影,他与辰辰没来由的亲近感,其实就是一种补偿心理,是为了弥补自己童年时的缺憾。是不是古长风也是在弥补自己不幸童年中的父亲身份呢?如果是为了弥补自己,那确实可以不计成本,不计回报。如果他还意外发现,哑巴不仅天资聪颖,心性纯良,那也有可能他们之间会产生没有血缘的亲情,就如同自己与爷爷那般。

    李儒墨突然停下脚步,说道:“我想起了有什么不对了!”随即问刘妈:“整个园子里,是不是一本书都没有?”

    刘妈被他突如起来的话吓了一跳,继而定了定神说道:“没有啊,小少爷又不识字,我们十几个老婆子也没人识字,要书做什么?”

    “古长风没教过他认字?”

    刘妈摇了摇头

    “手语呢?”李儒墨继续问

    “也没有,就是我们跟他相处得久了,能猜到一些。”

    “这就奇怪了,”介平疑惑道:“他对哑巴那么好,有求必应,为什么不教他读书认字?”

    “不是他不教,是小少爷不愿意学。”刘妈更正道。

    “他自己不愿意学?”介平更不解了。

    “对呀,老爷问过他好多次,问小少爷想不想学认字,他可以去请教书先生来,或者他自己教也行,小少爷就一直摇头。”

    “为什么不愿意学?”

    “谁知道呢?”刘妈无奈道。

    “这两个人,我怎么一个都看不懂。”胖子挠了挠头说道。

    “别说你看不懂了,我到现在也是越来越迷糊了。”李儒墨叹了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