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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明参(二)

    密斯克布索罗大学的大门外。

    “灰色的雀鸟歌唱,”

    “赞扬谦卑的羔羊,”

    “就像是无名墓中的死尸,”

    “吟颂高洁的祷词。”

    明参低声自语,然后点了点头,将笔重新收回自己的上衣口袋。

    “知道么,菲,水笔简直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促进了文明的传播,而且让人能随时随地记录下华美的词藻——令人怀念。”

    他合上自己的笔记——那是一本十分厚实、有着漆黑羊皮和铜制浮雕的笔记,用一只手就能拿起、翻动。浮雕样式可以用诡谲来形容,就好像是用铜浇灌出的某种头足纲生物的卷须和器官,只是看着就仿佛有某种漩涡在螺转,要将人的视线和神智一并导绕其中那般。

    那些铜已经发锈,并不是黄色,而是带着历史沧桑和沉淀的青。

    “哇哦,大诗人,我对这种东西可没兴趣。对我而言,等会那一顿迟到的午餐似乎更有吸引力。”

    鹦鹉稳当的停在少年的肩膀上开口,似乎对于午餐十分期待。它的脑袋开始上下摆动,就好像是一个不断弹起落下的球儿。

    “呵,幼稚的小鸟。”

    明参的嘴角隐晦弯起一丝弧度,就好像菲的这番动作令他感到有趣般。

    就在这时,他们的对面迎面走来两个男人。身高一高一低,一位显然是中年人,一位则是青年。他们身上着着深亚麻色的外装,左胁下显得不自然。领口处各自别着一枚胸章,样式是呈现等腰三角形的、纯白而洁净的塔楼。

    明参的表情不变,但他的眼神一下显得深邃,同时身上的气息也变得隐晦而轻薄,就好像是阴影,也像是一袭凉风,幽幽悬飘,让人难以察觉。

    黑鹦鹉菲也有所动作。它体型缩小,逐渐变成是一团蠕动、不定形的漆黑色黏体,紧紧贴附着在明参肩膀处的衣物上,毫不起眼,不再张开那张聒噪呕哑的碎嘴。

    一个人搭配一只鸟,这种组合走在路上实在太引人注目了,简直就像是街头卖艺的魔术师。

    “哦,好像突然变冷了?”

    少年突然裹紧了衣物,开口说道。

    “提高警惕,纳克萨(Naxar)。”

    中年人理了理自己的衣物。他的金发在阳光下闪光明亮,右手有意无意的游荡在西装下摆的隙逢中,随时都能从左胁下掏出手枪。

    “昨晚我们逮捕的那个卑卡布尼人身上有很明显的、被加持溃败的特性。那些怪物也被教会确认是被污染的普通人,这让我的感觉很不好。”

    “所以我们才放弃午餐前闲暇的休息时间跑来巡逻,不是么?”

    被称为纳克萨的年轻人很英俊。他有一头蓬松的灿金头发,蔚蓝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慵懒与从容,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贵族世家才能教育出的优雅从容。

    他耸了耸肩,显得很随意的开口:“说起来,泽彼思那个家伙呢?我记得他早上还挺有活力的,虽然血流了不少,但他早餐也吃得多得很。”

    “他去休息了——这只是正常的轮休,毕竟他昨天是上的夜班。”

    “而且还在这期间追捕了那个被怀疑是污染者序列的家伙,淋了雨——唔,队长,我觉得得给泽彼思批个假,让他去看看医生,免得感冒了。”

    纳克萨说到这儿,又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耸了耸肩,对中年人开口:“我听说,昨晚逮捕的好像是根本不是异人,只是个被授予污染特性的普通人?”

    中年人点了点头,他斜视少年一眼,有些意外的说道:“真是稀奇,你居然还会去打听这些。我还以为你这种对工作不上心的公子哥只会对大青松街的食物感兴趣。”

    纳克萨轻笑一声,缓缓开口:“溢满奶与金币的街区?那里的食物确实不错,令人难忘。说起来,我似乎还得感谢昨晚那位不知姓名的好心人,听说是他吓坏了跑入大青松街的卑卡布尼人,才没有对那里的住户损失。”

    “小声些,纳克萨。不要被周围人听到了。”

    中年人面容严肃的点了一句,警惕的朝四周张望了下,这才舒缓表情开口:“昨晚的暴雨很不巧的掩盖了一切能追溯到的足迹。我们甚至没办法从那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口中获得哪怕一丝有用的线索,但好歹知道了他的身份——一个在卡卡街游荡的流氓,背地里是个异教徒——卑卡布尼人。”

    说到这儿,似乎是为了泄愤,他为自己点上一根香烟,深深的吸一口,接着道:“听着,纳克萨。卡卡街的环境圈层错综复杂,与昨晚案件相关的人员恐怕很多,但要找出来并不容易。他们很可能伪装成各种身份,藏匿在城市之中。”

    “感谢你的提醒,亲爱的队长。那么我们出来巡逻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寻找一些可疑分子,并将他们列入观察名单,顺便警惕昨夜那个卑卡布尼人的身后势力作乱?”

    中年人又吸了口烟。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深沉开口:“这些都是主要目的,纳克萨——你知道的——上面有一些人怀疑,这次的事件和凯闻巴多秘教团有关。”

    “凯闻巴多秘教团?我看过相关的卷宗,他们的行事风格简直可以用变态来形容........啊。”

    说到这里,这位年轻人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大,想到这是不能在外提起的事件,赶忙住口。所幸的是现在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咳。”

    中年人轻咳一声,将烟叼在嘴里——丁丝洁香烟,十五铜克本一包,便宜而劣质——他的眼光逐渐变得深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良久才开口,语气沉重:“你是最近才调来,就遇上这么一件事——总而言之,这次事件看似简单,但只要和那帮邪教徒扯上关系,总没好事——我们还是需要警惕的——仔细留意身上有怪异纹身或长有很多疣疮的家伙,在这方面,你比我在行。”

    年轻人耸了耸肩,懒懒散散的开口。

    “我他们这一次没得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估计今晚或明晚,对方一定有下一步行动——小心和警慎,对我们而言一样重要。”

    “好的,队长。”

    “好的,队........嘎!”

    纳克萨突然顿了顿,停下脚步。

    “怎么了?”

    中年人见状,也停下脚步。

    “不,没什么。”

    在张望了四周,发现没什么异常后,纳克萨耸了耸肩,开口笑道:“走吧,队长。我还等着巡逻结束回去吃饭呢。”

    他想起了一家餐厅的酸菜配烤猪脚,要是再来上一碗热乎乎的奶油酥皮蛤蜊汤,那简直太美了。

    在二人走远后,刚刚街边拐角的暗处,渐渐显露出一道身影,执握一柄纯银色的拐杖。

    明参一把捏住自己的肩膀,将一团乌黑蠕动的黏体强行扯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开口,声音很冷淡。

    “嘴挺碎的啊你,蠢鸟。”

    “嘎.....嘎......明参......痛.......等等......要被捏死了.......”

    明参默默的看着在手中挣扎的漆黑色黏体,过了一会才松手,把这团闪着恶心光泽的黏体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开始回味刚刚偷听到的对话。

    “塔楼有所警惕,这在我的预料之内,几乎每次都这样........唔,他们巡逻的范围肯定不止在密斯克布索罗大学的周围,这值得我们小心,菲——保持现在这个样子,蠢鸟。”

    “真令鸟伤心,明参,不能在蔚蓝天空和璀璨太阳的照耀下清洁羽毛实在是一件憾事。你知道的,我一直都.......”

    “住口,别打断我的思路。”

    少年揉了揉自己乱蓬蓬的头发,露出那双有着黑色瞳珠、黑眼圈严重的眼睛。

    “他们调查的速度比我所预料的要快,这很好,比以往有所进步。而且我的还真是运气好,能遇到两个巡逻的家伙们在讨论工作上的事。”

    “塔楼守望这群家伙不管到哪里都会带着象征组织的徽章,真是帮大忙了——呵,他们就不会觉得太显眼了吗?难道就好像警察要穿警服一样?”

    “不,不对,这不是重点........小鸟,你还记得他们刚刚说的那个名字么?”

    “那个什么什么多多团?”

    菲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噜声:“那就像是某个马戏团的名号!”

    “.......是凯闻巴多秘教团,你这愚钝的禽类。”

    “嘶,等等,凯闻巴多秘教团.......”

    明参敲了敲手里的拐杖,低声自语。

    “怎么,大诗人,有印象?这个秘教团和你缺失的某段过去有关?”

    顺着手臂重新爬回明参肩膀上衣处的菲开口。它现在的声音不再聒噪而呕哑,而是变成了一种仿佛几块啫喱相互碰撞、捣碎摩擦后发出的湿润、黏滑的声音,诡异且令人作呕,只能勉强辨认出话语的内容。

    这种声音的传播似乎很不易,就连空气都不愿意让其通过自己来波动传递。只有明参能敏锐的捕捉和辨认。

    “不,我不曾听闻。而且就算与我的过去相关,我也全都忘了,菲——你知道的。”

    少年低声说完这些,沉默片刻,走出了拐角。

    有车夫在拉动黄包车,圆滚滚的车轱辘滚滚转动。微风吹拂树叶的窸窣伴随阳光缓缓摆动,映照影子在房檐上。在那里立足的聒噪鸦科的嘎嘎糟心和大街上行人断断续续的交谈让整个街区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有黑白花色的猫咪大大咧咧的走在路旁,毫不在意的接受天真孩童对它打的招呼。

    “菲,我对这个凯闻巴多秘教团突然有了兴趣——溃败和腐烂。呵,但凡脑子稍微正常一点都不会去信仰执掌这类权柄的图腾或神明。”

    明参轻轻的用拐杖敲击地面,突然轻声开口,语气中不带一丝起伏。

    “由此可见,这就是一群该死的疯子,明参。”

    菲适时的插了句嘴。它的声音很小、很细微,只有明参才能从喧繁躁动的大街上分辨出其中的单词字段。

    “你的见解或许很正确,菲。”

    “那么,小鸟,你觉得这么一群遭人厌烦的危险份子,打算在城市里制造慌乱,是为了什么呢?”

    铺着灰白色地砖的十字路口旁,明参将拐杖杵地,双手置于其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被阳光映照而投下的阴影。

    那道阴影有些透明,有些不真实,有些——

    扭曲。

    “是某种计划的需求?或者单纯的到来宣告?神谕?还是对塔楼和教会的挑衅?难道说是某一项邪恶祭祀的准备?亦或只是单纯的想杀人、污染,发泄欲望?根据我所掌握的知识和经验,这帮和溃败、腐烂沾边的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对人类而言——当然,大多数人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听着,我不希望自己所在的城市被某些混球给污染,也不想看到肮脏的寄生虫在乱窜,以前屋子经常被这么弄乱,真叫人糟心,我还得在密斯克布索罗大学读书——菲,你懂我意思吧?”

    “虽然瓦萨尔斯的安宁与否和我没多大关系,但这里要是变得混乱就会很——麻烦。要在小麻烦变成大麻烦前把它解决掉。”

    “啊啊,大诗人,你打算去、额、处理他们?”

    菲尽力的思考了一个比较隐晦而含蓄的单词来表达。它可以发誓,它刚刚想说的绝对不是“弄死”他们。

    是的,绝对不是。

    “你的想法总是在变,”

    它抱怨道,“你明明更乐意看到这座城市被腐蚀、糜烂。”

    “也许吧,而且我更喜欢用驱赶这个词,小鸟,就像是驱赶蚊虫苍蝇那样。”

    明参慢悠悠的开口,纠正菲的用词。

    “其实,就算他们现在离开,你也不会放过他们,不是么?”

    漆黑色的小鸟开口道:“毕竟,他们出现在了大青松街——你的地盘上——你才不会放过他们。”

    明参听了蠢笨禽类的话,不可置否的瞥了瞥嘴,没有回答。

    他随手敲了敲手中的银色手杖,把一只路过的野猫给吓得窜到垃圾桶里。

    “吃完午餐后,我需要你搜集信息——去寄生一些老鼠和乌鸦,还是其他什么都好——留意尤其是贫民区的可疑人员,唔,还有下水道和一些暗巷,在那里不容易被抓到跟脚,是很理想的场所。顺便帮我注意刚刚那两个隶属塔楼的家伙,我有预感,小鸟,跟着他们会有重大发现。”

    “嘎噢,真会使唤鸟,明参。你以为我会分身么?”

    菲抱怨着,用自己现在那不知如何运作的发声器官开口——如果它有器官的话。

    “活儿都是我做,那你要干什么,大诗人?”

    明参抬起头,那张总是死波不起的棺材脸仍是不起一丝波澜。

    “当然是去上课啦,你这个——”

    “蠢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