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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命之人

    地星历,2035年,10月初。广阳市,宝元区,流花公园,两个年轻男女的身影相互凝望着。

    秋风萧瑟,冰凉入骨。

    看着那决然转身离去的背影,楚无命的内心升起无数情绪。不舍、眷恋、落寞、失意、悲凉、苦涩……,像暴风骤雨一样,在撕裂着他的心。

    她没有说为什么,他也没有问什么。她说不出来,他也问不出来。分手,本身就是一件极难过的事。感慨爱情太脆弱,还是怨愤现实太无情?

    他就站在那里,好像站在了回忆里,站在了过去的时光中,化成了一座雕像,久久不愿离去。

    时光总是无情,不管你有多少眷念,终究还是会被扫到记忆的角落。分手后的这2个月,楚无命一次次被现实撕裂,又一次次被回忆治愈。在破碎重组的轮回中,慢慢回归了平静,继续过着他简单的生活。曾经的美好很美好,现在的现实也很现实。生活,还是要继续。

    这天下班后,如往常一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机突然响起,他也没看就直接接通,只是未等他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且焦急的声音,“喂,是小虎吗?你快回来,你娘快不行了。”声音有些苍老。小虎是他的小名,只有家乡人才知道。

    “嗡”,他的脑子一瞬间就炸了。母亲,是他心里最后的港湾。

    “喂,我妈怎么了?您是哪位?”

    “小虎啊,你娘快不行了,你快回来送送你娘吧,我是你二叔,你娘的堂哥。”

    “二叔,我娘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声音带着惶恐不安。他小时候见过二叔,只是平时并没有什么联系。

    “是肝癌晚期,发现的太晚了。你快回来吧,没有时间了。”电话里的声音有些伤感,又有些急切。

    “我现在马上回来。二叔,我妈现在在哪家医院?”

    “你娘坚持着要回去,我们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你直接回来就好。”

    挂了电话,他站在那里,混乱了好一会儿,才强自定下心神。又拿起手机找到经理的号码拨了过去,一边小跑着一边等着电话接通。

    “喂,陈哥,我家里出事了,我要请几天假,你帮我处理一下。”也没等回应,他就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拦了俩出租车,他焦急的上了车,对司机师傅的说道:“去火车站,快。”

    母亲身患绝症病危的消息来的太过突然,让他心神大乱,心里被痛苦、自责、悔恨、无力种种负面情绪所填满。母亲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过往那些温馨美好的记忆,演化成悲伤的恶兽在无情地撕扯着他的心脏。

    电话声又响了起来,楚无命看了一眼就接通了,“喂,陈哥。”声音中带着一股止不住的悲伤。

    “小楚,怎么回事?家里出了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厚重又踏实。

    “陈哥,是我二叔打来电话说我妈病危,我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你帮我向公司请个假,拜托了,陈哥。”楚无命带着哭腔说道,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小楚,不要太着急,工作上的事情,我会安排好。路上注意安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回道。

    两人又在电话里沟通了些工作上的事,才断了电话,路上他也用手机定了一张时间最近的火车票。

    司机大哥也听到了他的话,通过后视镜也看到了他的眼泪,脚下的油门踩的更紧了,车也开的更快了。

    车很快就到了火车站,楚无命匆匆忙忙的结了账下了车,就向火车站奔去。司机大哥看着他的急匆匆的身影,摇了摇头。在外打拼的人,为了未来放弃了太多,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楚无命焦急的等着时间,内心充满了焦躁惶恐不安,等到火车到了站后,他就急匆匆的上了车,站票,他没顾的上,只要能第一时间到家就好了。

    整整一天之后,火车才到了老家汉北省,楚无命又急匆匆赶去长途汽车站,早已身心俱疲的他,也完全感受不到那刺骨寒风。这一路上,都被这种即将要天人永隔的痛苦所折磨着。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回去陪着母亲,走过人生的最后一程。

    又过了大半天时间,他才终于回到了他的家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楚家洼。

    而等到他终于到达那座低矮破旧的老房子时,天色已经将晚。房子很破旧,院子门口已挂上了白布,里面有三两个人影。

    楚无命看到白布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开始崩塌,母亲走了,而他没有赶上见母亲的最后一面。他跪倒在地,整个身子爬在地上,哭泣声越来越大,终至是嚎啕大哭起来。

    “妈。”一声凄厉的嚎叫,划破了夜空。

    院子里走出一个50许的老汉,看着院门口不远处的楚无命,有些悲凉的说道,“孩子,去送送你母亲吧。唉…”是给他打电话通知的楚二叔,也是母亲的堂哥。他是隔壁村子的人,这次是过来帮忙办丧事。

    楚无命哭泣了很久,直到夜色笼罩,他才爬了起来,红着双眼,带着满脸泪痕,一脸悲痛的走进院子,走进那座小屋。

    看到院子里摆着的棺木,望着棺材里躺着的女人,他内心的悲痛又一次忍不住的爆发出来,“妈,妈…”

    他快步跑了过去,扑在棺材上,伸手去抚摸女人的面颊。

    可他摸到的只有冰冷,无尽的冰冷。那个慈祥和蔼的笑容,他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说完后,也不待楚无命回答。便转身离去了,边走还边叹息着。

    院子里的乡亲见楚无命回来了,也算是有了着落,见他悲痛欲绝,也没有多打招呼,带着一些悲伤神色悄然离开了。

    楚无命大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泪水哭尽,才勉强暂时止住了悲痛。他爬起身,看着女人,似乎还在微笑着。他知道,母亲,真的走了,这个世间,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本是个弃婴,是母亲将他捡了回去,含辛茹苦的将他抚养长大。也因为他,母亲一辈子未嫁,孤独终老。

    而他呢,又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到。他以为他还有时间,他以为他还有机会,然而终究是什么都没有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死别之伤痛彻心扉。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那个宠她爱他护她的母亲,终究是离他而去了。

    这一晚,楚无命就陪在母亲身旁,就仿佛她还在一样。

    天微微亮,楚无命睁开红肿的双眼,看着女人安详的笑容,内心的悲痛却是止不住的泛起。

    突然之间,他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流泪说道:“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带着你的期望,带着你的爱,活着的。你一定会看到的,一定要看到啊。”

    村里的乡亲,此时有些已经开始过来吊唁,看到他那有些癫狂的模样,心里都很感伤。这是一对苦命的母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却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去了。

    丧事在老汉的帮助下进行的很顺利,楚无命全程都是麻木的,直到母亲下葬那一刻,他才哭的像个孩子,撕心裂肺。

    “孩子,节哀顺变,你娘也不愿看到你这样。”老汉安慰道,见楚无命还是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摇了摇头,便离开回了自己村子。这样的事情他看过了太多,自己也经历过亲人离世的痛苦,知道这种悲痛是无法劝阻的。况且这几天帮着处理丧事,也的确耽误了许多事情。

    楚无命只是无力的哭泣着。他和母亲的感情太深了,两人相依为命,彼此都是对方的依靠和希望,只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天色突变,阴云密布,雷声滚滚如潮。楚无命麻木的坐在母亲的坟冢旁,对天变全无反应。

    淅淅沥沥的冬雨降临下来,竟是越来越大,竟有了倾盆大雨之势。雷声滚滚,闪电横空。

    楚无命全身早被淋了个透彻,又被滚滚雷声惊醒过来,看着闪电横空,竟是大叫起来,“来呀,劈死我,劈死我,有种就来劈死我。劈不死我你就是孙子。”一边叫,一边爬起来,指天骂道,“你这个贼老天,有没有眼,有没有良心,这世上这么多坏人你不收,净把好人收走,你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楚无命越骂越欢,越欢也就越骂。又叫又跳,顶着雷雨闪电骂了个痛快之极。姿态疯魔,意气癫狂。

    突然之间,一道闪电落下,楚无命没有任何意外的被劈了个正着。头发爆炸,浑身抽搐,衣服破烂焦黑,瞬间昏迷了过去。

    看来贼老天真的很眷顾他,连被雷劈这么小概率事件也让他中上了。

    他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等他醒来时,人已经在老屋里了。应该是乡亲发现了昏迷的他,把他给抬了回来。

    他骨碌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意识回复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没被劈死。身上有些酸疼,衣服还是之前的被劈烂的丧服。抬眼看了看熟悉的房间,是母亲的房间,他的心里又开始思念悲伤起来。至于为什么被劈了一点事儿都没有,他也没心思去理会了。

    他家里很穷,不说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也差不了多少。两间老屋是上面传下来的,两位老人他没见过,很早之前就病逝了。一个小院,院子里搭了个棚子,当作厨房,其它也就没什么了,大学之前还在院子里搭了圈养了些猪羊,后来为了给他凑学费卖掉了。及至他后来上了大学后,办了助学贷款还有勤工俭学奖学金,就再没找家里拿过钱,母亲也就没去养那些,圈子也就被拆了。

    楚无命强忍住内心的悲痛,起身打开门,走到院子里,对着正在院子里低声说话的几人跪下磕了几个响头道:“谢谢各位叔婶爷娘,帮我送了母亲最后一程。我小虎,这辈子一定记得这份恩情,一定会报答各位父老乡亲的。”因为小时爱动,又长的虎头虎脑的,所以母亲就给他起了这个小名。

    院子里几人停下了交谈,拿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楚无命。毕竟被雷劈了,还一点事儿都没有的,也是活见久了。

    一个60多岁的老头——矮小干瘦,满脸皱纹,稀疏白发,把手上的旱烟杆在地上磕了磕,吐了口烟气,语气低沉的说道:“楚娃子,你书读的多文化高,也在外面见了世面,道理我就不跟你多讲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说完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秀珍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命苦,心地却善良。当年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村里闲言闲语不少,都说你是她私生子,也有很多人劝她把你送走,她只是执意不肯。你这娃儿从小也懂事,知道心疼你娘,人又争气,是我们村里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你娘这辈子能培养出你,也算是值得了。唉…”老汉没有提他被雷劈的事,只是拿话安慰着他。

    楚无命听老书记说到母亲,内心的伤感却是有些抑制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小虎啊,你快起来,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乡里乡亲的。唉,秀珍走的太突然了,我们谁都没想到,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一个中年妇人有些伤感的道,是安姨,和母亲一起长大,关系是极亲近。

    院里的其它几位长辈和话事人

    都点了点头,神情中有些感伤。

    “小虎啊,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这孩子的秉性我们都清楚。谢的话就不必提了,都是乡里乡亲。唉,现在你母亲走了,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只听村长说道。村长是个中年人,脸上有些岁月痕迹。

    楚无命还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之前一直沉浸在母亲离世的悲痛中,根本没其它心思。

    他暂时止住悲伤的心情,思索了一下,对各位长辈恭敬说道:“小虎请各位长辈代为安排了。”他知道这些现实的问题,是他必须面对解决。

    村子点了点头,缓声道:“之前我们都商量过了,村里分给你们家的田地,因为母亲过世,你也不会呆在村里,就收回来。你们家的宅基地你就继承下来,到时把手续办下来。然之前丧事花销,你也和乡亲们结一下。”

    楚无命点点头,表示接受。这的确是最好的安排。毕竟死去的人已经死去,而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几人又安慰了几句他,才纷纷离去。

    楚无命给母亲守孝的7天时间里,将后续的一些事儿处理完成,便收拾妥当准备返程回去了。悲痛的情绪也被他收敛了起来,藏在内心深处。

    天蒙蒙亮,静宜的小山村弥漫着轻雾,微寒。他站在村口,转身久久地望着村后山上的那座孤坟。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的根,可终究还是要离去的。他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会回来,是衣锦还乡还是和现在一样的狼狈不堪,但他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他转身坚定的离去了。为了母亲,他要好好的活着,活出个人样来。回来时,孜然一身,两手空空,带着悲痛绝望而归。离去时,依然孜然一生,却不在两手空空,肩上多了个旧布包——那是母亲平时所用,布包里多了把木梳子,梳子上缠着些白发。被他小心的用手帕包裹着,饱含着对母亲的思念。带着对未来的希望,踏上了返程。

    楚无命这个名字,是母亲取得。听母亲说捡他回来时,襁褓里放着个铜牌,上面刻了些奇怪线条,村里也没人认识。后来还是有个文物商人经过山村时,看到他脖子上挂的铜牌找上了门,说是个老物件,想收购了,母亲才知道这是个古篆文“命”字,只是母亲没有答应,说牌子是孩子父母留给他的,是个念想。商人也没强求,摇了摇头就走了。

    所以母亲就给他取了楚命这名字,后来去镇上算命,那老瞎子摸骨之后说这孩子命格特别,命这个字太重不适合他,所以母亲就给他改成了楚无命,一个有些奇怪的名字。

    楚无命对命运是没有多少敬畏的,像他的名字一样——一个无命之人。虽然他出身贫苦,也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大家都是人,都一样。他会向现实低头,也会向命运妥协,会接受现实的毒打,也会接受命运的安排,然而他终究是不肯躺平的,总要做些什么。就像那天大骂老天被雷劈了,他不在意,不去想是不是被老天惩罚了。他没死,他也不在意,不去想是不是贼老天眷顾了他。

    活着就好,活着就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