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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墨门(二)

    夏侯杰双眼中露出兴奋的神采,连声称是,转身拿着那柄铁刷子对准了悬吊之人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咬着牙关,用力刷了一下。

    悬吊的人瞬间疼到拱起身子,那嘶哑的哀嚎声如爆竹一般陡然响起,在石屋里反复回荡,比方才听起来更加凄惨,就连悬吊着他的整个铁链都在剧烈晃动。

    夏侯杰甩了甩手中的铁刷子,上面沾满了刚从那人身上刷下来的血肉。霍同突然又感觉一阵恶心,连忙转身扶着墙角,几番辛苦之后,却又什么都呕不出来,腹中已经是空空如也。

    夏侯杰动刑的是悬吊之人,此刻却放下铁刷子,对着旁边的顾大掌柜,狞笑着说道:“各位大人都在看着,你若给我夏侯杰一份薄面,依然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何至于受此折磨?”

    霍同转过身,忍不住问道:“裴大人,这吊在梁上动刑的又是何人?你怀疑的是顾大掌柜,又为何对他动刑?”

    裴庆笑道:“林大人有所不知,这吊在梁上受苦的,正是顾大掌柜的亲生独子。顾大掌柜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若非我们查的细致,找出了他的独子,恐怕他到死也不会开口的。不过,现在不同了,爱子遭受酷刑,顾大掌柜一直紧闭双眼,不忍视之。既然不忍,就说明顾大掌柜心中还有怜子之情,只要还有一丝怜子之情,就有让他开口的办法。顾大掌柜,你背后到底是些什么人,能让你宁可悖逆人伦也要守口如瓶?”

    顾大掌柜依旧默不作声,吊在铁链上的顾公子,口中不住哭喊着众人听不清楚的话。

    裴庆笑道:“顾公子的嗓子早已经裂出血来,顾大掌柜,你若再不招认,顾公子即便活着,也是个哑巴了。若是再晚些时候,顾公子经不住衙门的酷刑,死在这里,我们就只有拿你七岁的孙子下手了。”

    霍同不忍再看,便转向夏侯杰问道:“夏侯大人,你们想让他招认什么?”

    夏侯杰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大人的话,顾大掌柜每月都会经手大量的银两,这些银两都是从哪里来的,又交给了谁?他背后的主家是谁?平时都是和谁见面联络?墨门要组织这么多次严密的刺杀,在京城,必用得着大量的银两,顾大掌柜恐怕就是负责银两周转之人。除此之外,墨门必有若干落脚点,必有掩护之身份,必有交往之门阀,必有打探消息之人手,必有行动刺杀之武备,这些顾大掌柜未必亲自参与,但一定会接触到一二。只要能问出线索,我们就可以挖出整个墨门隐藏在京城的暗线。”

    丁勉之疑道:“如今你们抓走了顾大掌柜,墨门岂不是立刻得知?等审问出消息,恐怕墨门早已遁逃。”

    裴庆笑道:“丁大人不用担忧。夏侯杰已经盯了顾大掌柜很久了,他只是墨门用来流转银两之人,联络并不频繁。他就像是墨门在京城的一片叶子,而这片叶子每到白天还会好好地长在树上,我们没有对他动刑,酷刑都用在他的爱子身上。白天,他还是顾大掌柜,在我们监视下继续做他的生意,只是到了晚上才被我们请到这里来,旁观我们对他的爱子动刑而已。”

    唐易冷冷道:“裴大人,我们今晚是奉命来调查羽林卫在楚州的案子,不是听你编造一个什么墨门,又看你如何审问一个在京城被抓的嫌犯的。”

    裴大人笑道:“唐大人稍安勿躁,能在官驿内伏击羽林卫,夺走圣旨的,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胆敢犯下如此大案,背后必定有一股不得了的势力,如果只着眼于楚州,恐怕永远查不到真相。玄衣衙门调查墨门已久,未有寸进,此案既然圣上明示羽林卫与大理寺协助查案,玄衣衙门当然要把已经掌握的案情和墨门的情况和盘托出,至于诸位大人信与不信,不是裴某可以左右的。眼下,在玄衣衙门看来,最大的嫌疑就是墨门,比如‘惊心散’,比如可以一刀致命的高手,比如精准的策划与布置,比如现场不留任何痕迹,比如敢做下滔天大案的胆子。裴某上任以来,一直在穷尽玄衣衙门的能量追查各类刺杀案件,得知墨门的存在,是唯一的收获,岂敢对各位大人有所隐瞒?楚州之行,迫在眉睫,真相到底如何,各位大人自然都会有自己的发现。玄衣衙门只是抛砖引玉,相信对各位大人也会有所助力。”

    裴大人说完,见众人不再言语,朝着夏侯杰使了个眼色。

    夏侯杰连忙称是,转身摇动绞盘,那绞盘上缠着的铁链穿过石屋顶部的两个铁挂钩,正捆绑在悬吊在屋顶的顾公子的双手上。夏侯杰一边用力搅动铁链把顾公子悬吊的身子往下放,一边对着顾大掌柜说:“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让你儿子少受点罪。你只是一个掌柜的,万贯财资都不是你的,可是儿子却是。为人父母的,都是千方百计想让子女好过一些,吃得饱,穿得暖,有个好前程,最差也要不受苦,保住命。你为了他们闭口不言,他们在外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的儿子却在这里受刑,何苦来哉?”

    夏侯杰说话的语气神态,就像是邻家老翁攀谈起了家长里短,谁能想到,他正是那个把顾公子折磨到血肉模糊的人。

    顾公子的双脚一碰到地面就像是两团棉絮一般柔软无力,无法站立,接着两条小腿也瘫在地面上。夏侯杰没有松开他的铁链,顾公子依旧被铁链捆绑着双手,只是从悬吊在屋顶变成半跪在地面上。

    夏侯杰转身从一个铁盘取过一根细长的铁针和一柄锤子来。

    林玄策心中不忍,问道:“裴大人,即便真的有墨门存在,你又怎能确认此人便是墨门中人?如此酷刑折磨,悖逆人伦,即使他开口也是屈打成招,又能得到什么墨门的隐情?”

    裴庆笑道:“林大人,这就是玄衣衙门和大理寺不一样的地方,玄衣衙门办案拿人的时候不需要凭据,我方才说过了,但凡有一位皇亲或是门阀作保,我都可以对他另眼相待。可是并没有。手里进出大量的银两我们却查不到他的靠山,这便是他的疑点。有了这个疑点,玄衣衙门就可以动刑。墨门危害之大,惹得圣上震怒,天子动怒,多一两条冤魂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若是墨门中人,倒还有条生路。他若不是墨门中人,他们全家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裴庆又转身望了一眼唐易,笑道:“林少卿若还有疑问,可以问问唐大人,他眼力超凡,恐怕已经看出了点端倪。”

    唐易冷笑道:“我只知如何上马杀敌,对玄衣衙门审讯的手段并无兴趣。”

    裴庆不以为意,笑道:“还是我来说吧,一个寻常富商,怎么可能在我玄衣衙门如此手段之下还能闭口不言?他的骨头太硬了,不合常理,所以我断定他必不是寻常的书画商人,即便不是墨门中人,也必定属于某个极其严密的门派。这样的门派,圣上怎么能容他存在于京城之中?顾大掌柜,你该不会是勾结了西戎吧?那更是千刀万剐的罪过了。”

    夏侯杰拿起铁针对准顾公子手指的指甲,另一只手拿起铁锤,叹道:“唉!顾公子,莫要怪老夫手狠,要怪就怪你父亲的心狠吧。”说完,用力挥动铁锤把铁针从顾公子的指甲缝中钉了进去,那铁针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钉穿了顾公子的手指,瞬间血流如注。顾公子血肉模糊的身体顿时弯成了弓形,声嘶力竭地哀嚎了起来,惨状更甚于刚才,哀嚎声与铁链抖动声在石屋中反复回荡,不绝于耳,一直剧烈的抽搐之后,终于昏死过去。裴庆和夏侯杰紧盯着顾大掌柜,他却依旧闭目不语。

    夏侯杰有些恼怒,一手抓起一把粗盐粒,用力按在顾公子那血肉模糊的身体上,狠狠揉了一把。顾公子的身体一阵抽搐,牵扯着铁链不停晃动,人却还在昏死之中,脑袋软软地歪在一旁。

    丁勉之和林玄策不忍再看,转身退出了石屋。霍同和唐易也转身离去。

    裴庆转过身,见众人都已经退出了石屋在通道里等候,便向夏侯杰招了招手,转身返回。夏侯杰连忙放下刑具,穿戴衣冠,跟着众人来到了石厅,他的官帽两侧是两尾雀翎,看起来在玄衣衙门中的职阶比宫武低上一等。

    裴庆招呼众人入座,又转身对夏侯杰笑道:“夏侯兄,圣上已下旨,羽林卫、大理寺与我玄衣衙门共同督办此案,此处并无外人,有关墨门之事,你尽可以向各位大人详细禀告,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侯杰连忙称是,依次向众人拱手,边行礼,边笑道:“让大人们见笑了,知道这次案子关系重大,圣上震怒,便忍不住更卖力一些。”那笑容憨厚朴实,竟与街头巷尾寻常老叟无异。

    夏侯杰望向唐易时,突然停住,与唐易对视片刻,笑道:“这位一定是唐易唐大人!”

    裴庆奇道:“我还未曾介绍,你却如何得知?莫非你的眼力也如唐大人一般锋锐?”

    夏侯杰连忙笑道:“岂敢!岂敢!唐大人何等英雄,属下怎敢比之万一,只是属下仰慕唐大人已久,所以知道唐大人面上有两道疤痕。”

    唐易冷笑道:“唐某可没有夏侯大人的好手段,也当不起你的仰慕。”

    夏侯杰憨厚一笑,面露惭色。

    裴庆走过去,轻拍了一下夏侯杰的肩膀,环顾众人,说道:“圣上有旨,着落羽林卫、大理寺与玄衣衙门一同调查此案,我们自然是知无不言,既然各位大人对墨门之事颇有些疑虑,便请发问吧。”

    说着,转过头看了一眼林玄策,道:“既然林大人与顾大掌柜有交情,那就从林大人开始吧?”

    林玄策也不推辞,急忙问道:“夏侯大人,你先说说墨门,如果真有一个行事隐秘,精通于谋划各种刺杀的门派,又怎会让你轻易得知?”

    夏侯杰答道:“墨门之患,早已有之,属下曾遍查各类卷宗典籍,墨门初创于前朝,距今已百余年,创始者为一名剑客,因仰慕墨家,便创立墨门,创立不久便因江湖仇杀而隐匿,从此以筹划各种刺杀为生。前朝曾有卷宗记载,有藩王遇刺,疑是墨门所为。其他大小案件,更是不计其数,后皆因无凭无据,且从未抓获墨门核心人士,故而无法定案。随着前朝末代,天下大乱,墨门的消息便淹没于喧嚣,再无记载。我朝圣祖皇帝开朝以来,政通人和,各类匪患尽除,蓄意谋划的行刺事件也鲜有记载。属下初入玄衣衙门,还是先皇在位时,既然入了衙门,便日夜与各类案子打交道,从那时起,便陆续发现许多可疑的案子。只是年代已久,即使在玄衣衙门里,也没有人知道有关墨门的传说。更是不敢想象,这些案子竟然可能同为一家门派所为。自从圣上龙登大宝以来,此类案件越来越多,墨门也渐渐浮出水面。五年前,在调查一起案子的时候,我和衙门里十七个兄弟在楚州被伏击。那是玄衣衙门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在楚州?”唐易突然打断道:“楚州的什么案子?”

    夏侯杰答道:“是楚州的谢家一名少公子离奇被杀的案子。诸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谢家虽在京城中没有势力,可是在楚州颇有名望,而且江湖中一直都有谢家出美人的传说。去年仙逝的楚王王妃便是谢家之女,那离奇死亡的少公子正是楚王妃之侄。楚王听闻大怒,密报于圣上,圣上下旨令玄衣衙门密查此案。玄衣衙门派十七位捕快由京城去楚州查案,此事由刚上任的裴大人亲自布置,每一个兄弟都是裴大人单独安排,直到上路的时候才互相知晓。谁能想到,我们竟然在楚州的密林中被伏击,同行的兄弟都被杀害。”

    唐易冷冷地问道:“同行的兄弟都被杀,你为何可以安然无恙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