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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楚王世子(三)

    夜已经深了,楚王世子已醉得不省人事。

    莺歌走到门口轻轻拍了拍手,门外便进来了两名小婢,小婢们走到世子身边将他从座位上扶起。

    宇文柘也饮了不少酒,直勾勾地盯着莺歌美妙动人的身子,只觉得夜色撩人。他摇晃着走向莺歌,莺歌见状便向纱帘后避去。

    宇文柘疾走两步,一把扯住莺歌的衣袖,正欲述说衷肠。

    莺歌挣脱他的手,冷冰冰地说道:“宇文公子可是与楚王府的元瑾郡主有了婚约的,公子莫要忘了。”

    宇文柘愣在原地。

    莺歌接着说道:“公子与郡主的婚约早已传遍京城,若是轻薄了莺歌,有负了郡主,岂不是在羞辱楚王?”

    宇文柘涨红了脸,支吾着正要解释。

    莺歌又道:“云莺楼楼下来听曲的可大都是世家子弟,公子若再不走,恐怕就要传出闲话来了。”

    宇文柘恨恨地叹了一声气,转身拂袖而去。

    宇文柘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两名小婢正搀扶着楚王世子推开门。

    门刚推开,门外便伸过来两只强壮的、穿着黑色铁护腕的手臂,宇文柘认得那是玄衣衙门的官服,顿时头皮一阵发麻,连忙回想着刚才可否大声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门外,两位身材精壮的穿着玄衣衙门官服的护卫,架起楚王世子的身子,快步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贵客都已离去,莺歌缓缓坐在一张竹椅上,闭目养神。

    楼下又走上来一个小婢。

    “二楼今晚都来了什么贵客?”莺歌以手撑额,靠在竹椅的扶手上问。

    “七个厢房都坐满了,”小婢答道,“齐王殿下在首座的厢房、左边的三间厢房是崔家的两位公子、郭家的一位老爷和上官家府里的一位管家做东,右边三间是裴家的两位姨娘、两位御史台的大人、李家的一位公子做东。”

    “是河东的崔家还是河北的崔家?”莺歌问。

    “河东的崔家。”小婢答道。

    “知道了。”莺歌躺在竹椅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齐王殿下也在,掌柜的问姑娘,要不要去行个礼?”小婢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去了,”莺歌答道,突然又响起了什么,问道,“齐王殿下厢房中还有谁?”

    “有两个不认识的书生,还有霍家的小公子。”小婢答道。

    “这个人啊,真的是,”莺歌突然睁开水汪汪的眼眸,坐直了身子,一副嗔怪的神情,“何时能精明起来!”

    莺歌秀眉轻蹙,心事重重地走到几边,突然看到世子的座位旁,他常用的茶盏下压着一块洁白如羊脂的玉佩。莺歌拿起那块玉,在手中轻轻抚摸,只觉得一片光滑温润。这是世子每天都戴上身上的玉佩,今夜竟然留下了。

    莺歌把玉佩放在掌心,望向空旷的夜空。

    楚王世子被两名玄衣衙门的护卫架进一辆马车的车厢里,世子立刻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座位上,嘴里轻声哼着谁也听不清楚的醉话。两名护卫跳下马车,翻身骑上了路边备好的马,四周立刻有十多位身穿玄衣衙门的护卫骑马围了上来,在马车四周随行。世子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去往他在京城的家,城西的惊鸿别苑。

    世子在幽暗的车厢里缓缓睁开眼睛,如夜空中的星辰一般明亮。这几年来,他从楚王府带来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有他敬重的师长,也有贴身的侍女,忠勇的护卫,他们有的是突患恶疾,有的是失足落水,都难逃厄运,最终他成了独自一人在惊鸿别苑里关着的囚徒。宫中时常会送来圣上赏赐的金银,而年少的他便拿着这些金银去诗乐坊里赏舞听曲,寻欢作乐,而他唯一有可能得到楚王府中密信的地方,也正在诗乐坊的青楼里。

    只是这几日,楚王府中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而惊鸿别苑内外,负责保卫的玄衣衙门的护卫几乎多了一倍。这在宇文柘看来,或许是寻常事,可在世子看来,是非常不详的征兆。更何况,今晚宇文柘又带来了和楚州有关的消息:宇文家奉密旨勤王,楚州出了大案,羽林卫悍将离京,这哪一个消息都是滔天巨浪,随时有可能吞没他。

    宇文柘只所以得意洋洋地告诉他宇文家即将对王家动手的消息,是因为在宇文柘眼中,宇文家与楚王府联姻在即,和楚王府关系亲疏上自然是近于王家的。可是世子却清楚的知道,王家与楚王府私下的联络要远远多于宇文家。这次若是王家出事,对楚王府来说,是更大的威胁。这个关键时刻,父王不可能连续几天没有密信传来,与楚王府失去联系,说明自己已经深陷死局。

    世子又想起了授业恩师的教诲:“无论何时,都需谨慎,生于百姓家,可以犯得小错,生于帝王家,没有小错,只有大祸。”

    马车很快便到了惊鸿别苑,世子闭上眼睛。不多时便有两只有力的臂膀,又把他架出了马车。四周侍女、仆役、护卫一起围了上来,没有任何话语,熟练地抬起他向别苑的深处走去,听脚步声足足有十几人,可他们却都如哑巴一般,除了脚步声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世子很快就被放到了内室的大床上,室中早已经燃起了熏香,侍女们知道他的习惯,帮他脱去外衣和鞋子,盖好被褥之后便吹灭了烛火,退到门外。

    世子缓缓睁开双眼,空旷的内室中一片黑暗,只有靠近窗子的地方有月光透进来。他在黑暗中躺了许久,直到窗外再听不到任何动静,才缓缓坐起身。世子突然觉得一阵悲哀,即使精明绝顶,又有什么用处?自己还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无法逃出生天。若此生注定是鱼肉,还是蠢一点好吧。

    想到这些,世子幽幽叹了一口气。

    “世子因何烦恼?”一个声音突然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那声音轻飘飘的,如地狱中的幽魂一般。

    世子双腿一软,几乎要叫出声来,他转过身,黑暗的角落里隐隐看到一个更深的黑色的轮廓在移动。

    “你是谁?”世子强作镇定,压低声音问。

    突然一阵淡绿色的荧光亮起来,一个黑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手中正捧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绿色的荧光照耀下,那人缓缓抬起头来,竟然是一张英俊的少年的脸,眉清目秀,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玄衣衙门校尉程羽。”那人笑着说,声音依旧轻飘飘的,脸颊上露出深深的酒窝。

    “既然是玄衣衙门的人,就应该懂得规矩!”世子情绪恢复自如,严厉地低声责备道,“世子的内室也是你这种人能进的吗!”

    “世子稍安勿躁,程羽是来给世子送两件礼物的。”程羽并不恼怒,温柔地笑着说,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的形状。

    世子却丝毫不觉得程羽的模样有多么温柔,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庞突然出现在此时此地,在夜明珠绿光映衬下显得无比诡异可怖。

    “是何礼物?你放下便走,不然我就喊人了!”世子见他只身藏于自己的内室,必定是有不可见人的目的,依旧压低声音说道。

    “世子不妨先看看礼物再说,”程羽笑道,“肯定不会令世子失望的。”

    程羽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木匣,朝世子扔了过来。

    世子一般接过木匣,突然嗅到一丝血腥味,双手不由得微微抖动了起来。

    世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血腥味突然浓了起来,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断掉的人手。

    世子连忙合上木匣,阴沉着脸问:“这是谁的手?”

    程羽笑道:“东市韩记裁缝店,韩掌柜的手。”

    世子顿时泄了气,东市韩记正是楚王府在京城最重要的暗线,世子与楚王府的密信往来,也都是经过韩掌柜的手送出京城。世子只得压低声音问道:“你想要干什么?或者是,玄衣衙门想要干什么?”

    “玄衣衙门想要干什么,不会由我来说,我也不关心,”程羽笑着说,“至于我想要什么,现在说出来还为时尚早,不如世子先看看我的第二个礼物。”

    程羽说着走近,轻轻伸出手,把一个蜡丸放在世子手中。

    世子放下木匣,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捏开了蜡丸,看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游龙沉沙,惊鸿飞渡。”纸条的末端印着一颗小小的印记。那印记的图案他记得,是楚王府特有的密信记号,而那八个字更是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几乎站立不稳。

    程羽知趣地收起夜明珠,内室中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只能听到世子加重的喘息声。

    良久,世子强压下情绪道:“你是玄衣衙门的校尉,又抓到了我的痛处,那你想要什么?”

    程羽笑道:“现在谈想要什么还是太早,我先说说能帮世子做些什么吧。”

    世子冷冷道:“那你不妨说说看。”

    程羽在黑暗中把身子凑近:“帮世子离开这里,回到楚州。”

    世子冷笑道:“我为何要走?圣上待我如子,我在京城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无论哪家门阀权贵都对我礼遇有加,无论哪位公子纨绔都想与我相识结交,无论哪位青楼名妓都期盼着我赏赐光顾,我一个藩王之子,又有何求?”

    程羽笑道:“世子可知我为何不看那蜡丸中的纸条?因为我最近一直在楚州,那纸条上写的事,我早已知晓。那纸条上没写的,我也知晓许多。”

    世子阴冷着脸,默不作声。

    程羽冷笑道:“世子,玄衣衙门本身就是圣上的眼睛,这天底下,尤其是京城和楚州,发生了哪些大事,你不会真的以为能瞒得过玄衣衙门吧?”

    世子说道:“发生了哪些大事?不妨说给我听。”

    程羽笑道:“世子晚上刚见过宇文公子,想必宇文家大军回京的消息世子已经知道了。”

    世子顿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程羽笑道:“宇文家和王家到底谁会倒霉,我倒是没有兴趣去猜,他们两家积怨已久,也势必斗个你死我活。可是,楚州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说出来世子或许会感兴趣。”

    世子忙道:“你说的可是羽林卫、大理寺和玄衣衙门一起督办的那件大案?”

    程羽笑道:“墨门在楚州城外将圣上派去为楚王贺寿的羽林卫杀了个干净。世子殿下,如此你还愿意继续留在京城寻欢作乐、享用富贵吗?”

    世子皱起双眉,双目如电,若不是屋内一片黑暗,程羽一定能看到他眼中突然暴出的杀气。世子冷冷道:“你怎么知道墨门的事?”

    程羽笑道:“玄衣衙门中,在裴庆之下有五名校尉,我便是其中之一。裴庆知道的事,我都有办法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许多。我在楚州耕耘多年,墨门和楚王府的事,我比谁都清楚。”

    世子此时已经彻底看清了局势,冷冷道:“此处被玄衣衙门的护卫团团围住,你一个人又有什么本事救我出去?”

    程羽笑道:“世子,此时便要谈谈我想要什么了。”

    世子冷冷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程羽笑道:“我想问世子要一个人。”

    世子问:“谁?”

    程羽语气坚定地说道:“元瑾郡主。”

    世子大惊,咬牙切齿地说道:“白日做梦!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胆敢痴心妄想皇室之女!”

    程羽笑道:“若在平日里,当然是不敢奢望的,可是如今,楚王府大难临头,我当然也可以奢望一下。”

    世子咬牙道:“那我宁愿死在这里!”

    程羽道:“楚王府能把元瑾许配给宇文柘那种货色,为何我却不行?”

    世子冷笑道:“宇文家世代为将,是朝中数得上的大门阀,你又算什么东西?”

    程羽笑道:“所谓的门阀,最初也都出于白身,他宇文家可以成为门阀,我程家为何不可?只要世子同意,我随时可以除掉裴庆,由我接任玄衣衙门都尉。”

    世子冷笑道:“即使你能做的上玄衣衙门的都尉,在我楚王府看来,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程羽冷冷道:“世子即便逃回楚州,难道甘心做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世子默不作声。

    程羽道:“若是楚王府能把元瑾许配与我,我愿举玄衣衙门之力,助世子成就大事。”

    世子冷笑道:“即便你是玄衣衙门的都尉,玄衣衙门也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这只是你这癫狂人的大话罢了。”

    程羽笑道:“若不是癫狂人,又怎么敢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整个天下?”

    世子不再说话,沉思许久,道:“我不想成就什么大事,你若能帮我稳住楚州,我就把元瑾交给你。不过,楚王府不能给你们名分,元瑾会是一个病死的郡主,你也要离开玄衣衙门,彻底消失。你带她走,天涯海角,去哪里都行。”

    程羽躬身行礼道:“多谢世子成全!”

    世子道:“我们怎么出去?”

    程羽突然笑道:“口说无凭,世子得让程某放心才行。”

    世子问道:“那你如何才能放心?”

    程羽又从黑衣中拿出了那颗夜明珠,绿色的荧光照亮了两人的脸庞。程羽取出一颗黑色的丹药,笑道:“这颗丹药,是一种奇毒,混有七种不同的慢性毒物,解毒之方只有程某才有。每种毒物发作之前,程某会提前给世子配好汤药压制,若是程某不幸死掉,或者得不到元瑾,世子就会被七种毒物一起折磨,慢慢地、痛苦万分地死去。玄衣衙门的手段,世子应该是听说过的。”

    世子阴沉着脸,沉思片刻后,从程羽手中接过丹药,一口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