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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费丽楠

    在一座熊熊燃烧的磨坊边,躺着一个胖胖的男人。他倒在自己流出的血中,抬手向他们呼救。埃蒙跑到他身边,用手压住他的伤口。另一个同伴也蹲下来,他以为是特里亚,抬头却发现是达里纳。达里纳用匕首割开男人染血的白色围裙,扯成一掌宽的布条为他包扎。他猛地扎紧,男人痛得闷哼一声,然后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肚子上的血滴在雪地上。

    “谁攻击了你?”

    “骑马的人。”男人恐惧地抓紧埃蒙的胳膊,“他们刚走。”

    “把他带进圣堂,去找医师。”特里亚命令道。另一个小队也赶了过来,这里过于空旷,他们商量着要布置障碍物,并设置哨兵。

    埃蒙和达里纳一人抬起男人的一只胳膊,架着他朝圣堂走去。

    费丽楠圣堂位于镇子中心,被一圈用木篱加固的矮石墙包围着。显然,镇民们为冬至夜庆典准备了很多。但此时,篝火被扑灭,摆着食品和小商品的桌子被掀翻,各种东西撒了一地。彩旗被烧得焦黑,圣堂的红白砖墙被烟熏黑。雪仍旧从黑幕中落下,带着烟和血的味道。

    圣堂里此时挤满了人。不仅有赶来支援的圣军,还有伤员,负责救助的教士和医护,更多的是惊恐地挤在一起的平民。埃蒙意识到,本地的神甫在遇到袭击后敲了钟,把平民集中到了圣堂里。

    他们把男人放到墙壁边的一块石板上。埃蒙四处张望着,呼喊医师,可满目都是伤员,根本没有医师的踪影。这时,一个身着教士袍的人应声走来,他的袖子卷到上臂,双臂通红,正滴着水。

    “神甫?”埃蒙注意到他的深棕色披肩。

    “我是奈哲尔神甫,”对方答道,“我也学过医术。啊,阿萨先生,”他对着伤者说,“我们之前还在找你。这是我们的磨坊主阿萨。”他解释道。

    “是您下令让所有人都聚到圣堂里来的。”达里纳说道,这不是提问。

    “是的,”奈哲尔神甫说,“总比让人们四处乱跑要好。当然,你们要问如果敌人一定要来围着烧圣堂会怎么样,我只能说我当时以为只是零星的匪盗。好了,对我的审判可以之后再进行,请二位退开,我要专注于处理阿萨的伤口。我已经很累了。”

    埃蒙和达里纳离开,走到圣堂外。更多的士兵在这里组成了防线,附近的火焰都已经被扑灭了。一名军官命令他们把守好圣堂大门,不要离开。此时,全镇几乎所有平民都在这里。

    “他说他当时以为只是零星的匪盗。”达里纳说。

    “零星的。”埃蒙沉吟,“你的意思是?”

    “匪盗很少这么大规模引人注目地防火,这样能抢到什么东西?”达里纳说出心中的疑惑,“何况是在离诺尔亚宁这么近的地方,几个小时援军就赶到了。”

    “根本不是零星的匪徒。”埃蒙说,“是有组织的一大批人。”

    达里纳点头赞同。

    “骑兵!”有人高声示警。引得妇女和孩子们一阵惊呼。

    埃蒙、达里纳和几名十字弓手立刻朝警告声传来的地方走去,其他士兵警惕地看向四周,并安抚平民。

    他们走下山坡,穿过火焰已经被扑灭的焦黑房屋,来到一段矮墙边。一整队步兵在这里防守,有剑士,也有十字弓手。这里靠近森林,灌木和碎石密布,故而屋舍较少,围墙却很厚实。远处的火光里,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色身影,一个,两个,当第三个现身时,第一个已经隐入黑暗,或许还有更多藏在黑夜里。

    “诺尔亚宁圣军!”十字弓手高喊,“表明身份!”

    马匹嘶鸣人立起来,他们清楚地看见骑手的手中握着长剑。十字弓手们纷纷瞄准,埃蒙和达里纳等剑士也拔出了剑。

    “表明身份!”对方依然停在一团大火前。

    “见鬼,射击吧。”一名十字弓手说。

    “他们拿着长剑而不是火把,很可能是自己人。”十字弓手的队长不确定地说。

    突然间,骑手们调转马头,离开火焰照亮的地方,一个接一个消失在黑夜里。

    “怎么样?”一队步兵朝他们这里跑过来,埃蒙惊讶地看到领头的是特里亚,诺恩、佩特、伊维尔和邓肯都在。

    “不知道是不是敌人。”埃蒙说道。

    “就是敌人,我们白白浪费了战机。”那名主张射击的十字弓手说,“是自己人就会回复。”

    “现在不管这些了,”特里亚说,“我们也不可能去追他们。上头有命令,在这里建立防线,直到午夜换岗。”

    显然,特里亚被指派负责这个方向。他只是一个新兵队长,但修道院里人人都知道他是法座的心腹,所以所有的队长们都听从他的调遣。士兵们首先扑灭了近处所有的大火,弄清楚了道路的方向。十字弓手们在屋顶上布防,负责监视路口。剑士们用能找到的各种东西加固矮墙并设置路障,两个小队隐藏在前方路障和房屋里,其他部队守在矮墙后。

    埃蒙和同伴们都靠在矮墙后面,不一会儿,巴斯兰也来了。他之前在圣堂里帮忙照顾伤员,但很快那里就不需要他了,他知道小队都在这里防守,就赶紧跑了过来。

    那些神秘的骑手们没有再出现,倒是有一些平民朝他们走来,有逃跑之后又返回来的本镇居民,也有从其他村镇跑来的平民。特里亚派士兵指引他们前往圣堂。午夜时分,另一队士兵前来与他们换班。埃蒙跟着队伍回到费丽楠圣堂,这里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慌乱的气氛。士兵们组成了完善的防线,平民们或坐或躺地休息,火盆和火堆都被点燃,以驱散冬夜的寒冷。伤员被安置在温暖的圣堂内部,由教士和医师们照料。

    埃蒙原本没抱在屋檐下过夜的期望,但特里亚还是为他们争取到了一条走廊。走廊的外门被火焰烧过,半边破裂,半边焦黑,寒风从那些缺口处灌进来。这里已经安置了一些平民,他们用圣堂里的杂物抵住摇摇欲坠的门,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睡觉。

    “米娜林。”特里亚在门口叫住达里纳,修道院里的人总是这么叫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身份,“米娜兰港附近有没有过这种袭击啊?”

    “没有。”达里纳回过头来,和特里亚对视。

    埃蒙明白了特里亚的想法。除了诺门堡主教塔尔森,又有谁有那个勇气和能力在诺尔亚宁修道院旁边策动这样一场袭击?他心里升起疑虑来,思索着那位法座的哪些部下会使用杀害平民这样卑劣的方法。可他对塔尔森派的人物们并不是很了解。亚登·米娜林?他不由得想起在路文斯镇遇到的亚妮娜,她在到达路文斯之前在东方执行什么任务?不,此事一定与她无关。也许是新郡和蔚港的事情,这几个月以来,他从走私者那里听到了不少传闻,新郡不太平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又或许,真的有一支装备精良的土匪存在。

    达里纳首先撤回了目光,他没有再看任何人,沉默地走进了走廊。其他队员们刻意等了一会儿,然后鱼贯而入。

    “你真这么想?”埃蒙拉住特里亚的胳膊。

    “我不知道。”特里亚扶住额头,“我看见了尸体,埃蒙,手无寸铁的平民的尸体。谁知道这一晚有多少人丧命?”

    “塔尔森毕竟也是一个骑士。”埃蒙说道。

    “或许吧,”特里亚回答,“即使是效忠宗座的人里,我也没听说过谁质疑他的骑士精神的。”他此时冷静了下来,“诺门堡圣军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星辰武士也不会。他们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赶过来搞袭击,一路上有多少贵族领主会看见呀。但我告诉你,埃蒙,”他的队长压低声音,“新郡已经出事了,你一直在搞训练可能还不清楚,除了莱拉的消息,白桥镇里也传遍了。新郡里有很多狂热的塔尔森支持者,但在我看来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教会人士,若是要塔尔森本人评判他们干了什么,那半数都要上绞架。还有一些就是纯粹的人渣败类,出来闹事。”

    “这些事情可靠吗?”

    “除了眼见为实,哪里有什么绝对可靠的事情?”特里亚回答,“但如果你在好几个羊圈里都看见了血迹,那八成就是有恶狼存在。现在可不止一个人在传这些事。”

    “法座知道吗?”

    “我想他知道,我也向他汇报过。”特里亚说,“但他总是叫我别听传言,别管那些事。”

    “也许你该听他的?我是说这些事太大了,不是我们管的了的。”

    特里亚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带着埃蒙进去了。

    走廊里散发着潮湿的热气,但并不足以抵御灌入其中的寒风。士兵们都坐在靠门的地方,以把平民和门外的寒夜隔开。埃蒙和特里亚紧靠着同伴靠墙坐下,即使隔着罩袍,墙壁也冷冰冰的。挤在一起可以得到一点点温暖,但也很有限。埃蒙扫视走廊,寻找达里纳的身影。他当然不会和小队成员们呆在一起。埃蒙最后发现他靠在一块破损的屋板边,为几个小孩子挡住寒风。他抱着剑凝视着地面,没有理会平民善意的问候。

    埃蒙的身边也有一个小女孩,她瘦瘦的,看上去大约七八岁的年纪,两条细辫甩在脑后,其中一条已经半散了。她靠在妈妈的肩膀上,睁着一双大大的蓝眼睛看着埃蒙。

    “你是骑士吗?”她问道。

    “不是,”埃蒙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我只是一名新兵。”

    “我叫吉莉。”

    “美丽的名字。我叫埃蒙。”

    “啊,埃蒙,”女孩说道,“我曾经认识一个哥哥,也叫埃蒙,可他后来到蔚港讨生活去了。”

    埃蒙点点头。

    “吉莉,你是费丽楠人吗?”女孩点点头,“到底是谁袭击了你们?”

    “不知道。”女孩小声说。

    “我们没有看见他们。”女孩的妈妈说道,“有人说是拿着火把的骑手,点燃镇子里的屋子。我们当时在圣堂前进行庆典,突然外面就着了火,奈哲尔神甫敲了钟,我们就躲了进来,现在还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埃蒙沉默地点点头。他看见女孩虽然披着妈妈的外套,但还是脸色苍白,不住地颤抖。于是,他脱下自己的罩袍,给母女俩披上,心里后悔为什么没有把斗篷也带来。他感到女孩轻轻地靠在他胳膊上睡着。这时,巴斯兰打起酣来,他伸头看去。佩特正扶着巴斯兰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愉快的眼神。特里亚就躺在他旁边,两人相视一笑。

    “外面有岗哨,队长。”他轻声说,“你不用守夜。”

    特里亚冲他笑了笑。埃蒙转过头去,月光照进昏暗的走廊,粉末般的雪在其中飘荡,走廊两侧挤满了士兵和平民,他们在这片冬夜静谧中逐一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