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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荒野

    西元96年元旦过后没多久,他们的第一次跋涉试炼就开始了。这是诺尔亚宁圣军最艰难的训练课程,甚至比钝剑群体格斗更让人恐惧。拉斐尔每次带出两个小队进入雪原,据老兵们说,这十六名士兵在野外也要分开,仅凭自己的力量在寒冬中返回修道院。每一年,都有人冻毙在雪地里,或是溺死在冰层破碎的河中。在一些更可怕的传闻中,有人误入山猫的洞穴,结果拖着自己的肠子出来;有人在荒野中跋涉,被群狼分尸;有人则进入森林后再未走出,只剩下挂在树枝上的白骨。亚妮娜担心得要命,去找拉斐尔询问了好几次。中队长告诉她绝大多数故事都是以讹传讹,但有士兵在野外试炼中死去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圣军不可能不面对危险。”他对亚妮娜这样说,女孩咬着嘴唇离开。

    拉斐尔的小队被一支一支的带走,转眼就轮到了他们。试炼前一天晚上,众人早早结束了格斗,回房间休息,却几乎没人能睡得着。第二天,诺恩的小队和维恩的小队在拉斐尔的带领下于清晨出发,向北方前进。六只骡子跟着他们,提供补给。教头乔里也跟他们一起走,塔琳娜带着羞涩地笑容在修道院门口吻别他,然后目送他离开,就像先前的试炼一样。不过,乔里很快就离开了他们,骑着马带着一只骡子离开了。

    寒冬逾凛,白雪覆盖了大地,为野外试炼设好了舞台。他们每人都只带着一把长剑,一把猎刀,一只水壶,一盒引火绒和少许面包。在广阔的荒野面前,这点东西显得过于单薄。

    “在实际行动中,你们可能连这些都没有。”拉斐尔说。

    拉斐尔带着他们沿着一条从草丛和矮树间踩出来的的小路前进。这是一条诡异的道路,它可以避开大路、村庄和明显的标志物,在荒野中漫无目的地绕来绕去,令埃蒙很快失去了方向。到第一天夜晚,他终于意识到,这条路不通往任何地方,仅仅用于野外试炼,是被一批批曾经参加试炼的圣军士兵踩出来的。

    他们在这条路上前进了七天时间,速度不快也不慢,若不是凛冽和寒风和试炼带领的紧张和恐惧,这本会是一次不错的野外旅行。

    第七天的傍晚,他们来到一条河边。河流结了冰,在夕阳下泛金银色。它的两端都延伸到暮色笼罩着的森林之中。一名骑兵在试炼之路的尽头等待他们。

    “蒙丽儿河?”佩特气喘吁吁地问。

    “这是蒙娜河。”拉斐尔有些好笑地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在朝北走吗?”

    “我只觉得我们一直在绕来绕去。”佩特回答。

    “我是怎么教你们辨认方向的?”

    “寻找北极星的位置。”埃蒙回答,“但在雪天很难运用。”

    拉斐尔耸耸肩,接着问:“现在,诺尔亚宁是在我们的西南还是东南?”

    无人回答。

    “就知道你们答不上来。”拉斐尔回答,“你们不直接返回诺尔亚宁,而是先去修道院西北处的沃利尔山,很远就能看到。登山后可以看到圣军的营地,教头乔里在那里等你们。在那之前,你们只有靠自己。记住,不许沿河寻找同伴,我们会有骑兵巡逻。现在,维恩,你做第一个,出发。”

    维恩点点头,有些茫然地背对河岸朝南走去,不过他似乎很快找准了方向,步伐加快消失在临近的夜幕中。

    “别那么紧张。”拉斐尔对科尔和班恩说,“你们或许比其他人少训练一年,但在野外试炼上,他们并不比你们多会什么。”

    “如果实在找不到方向怎么办?”科尔问。

    “那就沿着河一路走到新郡去。”拉斐尔回答。

    接着,他将骡子交给那名骑兵,然后带着众人沿着河流朝东奔去。他们在夜幕中奔跑,每隔一段,拉斐尔就放出一名士兵。先是维恩的部下,然后是埃蒙的同伴。埃蒙是最后一个,当拉斐尔抬手示意他停下时,午夜已经过去了很久。

    “就在这里了,朗恩。”拉斐尔说。

    “我看不见北极星,”埃蒙说,“或是其他星辰。”

    “只管前进吧。”拉斐尔低声说,“别死了,我们诺尔亚宁见。”

    在拉斐尔的注视下,埃蒙转身奔跑。乔里曾跟他说过,在冬夜不被冻死的最好办法就是动起来,但也不能太剧烈,免得汗在衣服里结冰。埃蒙匀速奔跑,避免发力,尽可能保存着体力。很快,河岸被他甩在了身后,阴冷而黑暗的森林笼罩了他。剑带难以系紧,埃蒙只好把它解下来扛着跑。长剑并不适合对付动物,而且太重了。埃蒙猜测逼迫他们带上长剑仅仅是为了增加试炼的难度,并告诉士兵永远不能放弃武器。

    他跑了将近五英里,在体力尚能坚持时便转为缓步前行。一上来就逼太紧不是好事。埃蒙一边举起水壶喝水一边打量着四周。闪烁着微光的雾气笼罩着森林,将远处化为一片朦胧。埃蒙正在向高处走,周围的树木变得稀疏了一些,却也更加高大。黎明到来时,这里被淡金色的光笼罩,仿佛仙境一般,下方的雾气也被阳光驱散,树林向下延伸,嵌入灰白色的原野。原野上点缀着褐黄色的村落。

    高大茂盛的橡树环绕着高地顶端,枝干粗壮,树叶深绿。这里的空气显得清新,阳光也显得温暖,给人一种美好而祥和的感觉,让人想在此安心休息。埃蒙感受到了一夜未眠的疲乏,但还是继续向前走去。他是最后一个出发的,必须尽可能赶上进度。

    太阳完全跃出东方时,他来到这段平缓坡地的顶端。这里是一片橡树环绕的空地,这里的橡树比下方的同类更高大更茂盛,它们围绕的草地也是深绿色的,似乎未受寒冬的影响。空地中央是一棵古老的橡树,它至少有一百尺高,树干黝黑,粗壮的枝条朝四周延伸,承载着更多细枝。树的上半部分长着密密的深绿色树叶,其间点缀着深金色的果实,那枝叶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清香。橡树四周分布着几块半人高的细长石头。石头呈灰色,间杂着金红色细纹。

    埃蒙挑了一块倾斜着的平整石头,靠在上面躺下。他原本只想休息一会儿,但很快被一种坚定的安全感所笼罩,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依旧站在这座山丘上,橡树和石头都别无二致。森林笼罩在雨中,显得更加茂盛,也更加阴冷,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处。那激越的雨声一直充斥着他的梦境。

    埃蒙一觉睡到中午,醒来时,太阳正在头顶,不过橡树的枝叶挡住了阳光。他站起身,退开几步,感受了一番正午阳光的暖意。此时的光线比黎明时明亮了许多,埃蒙借此看到橡树树干上似乎有着某种图案。他走上前,看出那是一张美丽女人的脸。岁月让往日的雕刻模糊了许多,但埃蒙还是可以看出她双眸中的悲伤,那悲伤如此真实,仿佛一个活着的女人正通过这雕刻从某个遥远的时空看向他。

    埃蒙意识到这里是德鲁伊的圣地,或者说曾经是。诺门的高山和森林里依然隐藏着这些德鲁伊和追随他们的古老民族,他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特曼林征服之前的远古时代。在过往的一次次战争中,他们衰微了。如今,尽管帝国不再奉行奥托王时代对德鲁伊的战争政策,但如今的亚兰教世界里仍然难有他们的位置。

    他仔细观察,发现女人下巴上有一道很新的划痕,那里原本的雕刻痕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但新的划痕弥补了上来,重新勾勒出女人脸庞的轮廓。埃蒙伸手轻轻触碰划痕,它新得好像昨天才被人刻上,却又与古时的雕刻完美地融为一体。在某种无故升起的欲望的驱使下,埃蒙轻轻把额头靠在上面,闭上双眼。他听见某种声响,初时很轻,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接着逐渐变大,最后占据了埃蒙的整个脑海。那是雨声,他意识到,梦中的雨声。

    埃蒙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他重新系上剑,继续赶路。山坡下有一条小溪,自一个乱石环绕的泉水中发源,流向森林深处。小溪上结了薄冰,但可以看见冰层下方的水依然在流动。埃蒙沿着小溪朝山丘下走去。行至在山丘底部,他回头看向那林间空地。它几乎完全被树木遮挡,只露出一小半石头和其侧面的草地。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随着他远离空地而逐渐消失,此时已然无处可寻。埃蒙转过身,继续他的试炼。

    埃蒙一直前进到傍晚,始终行走在森林的庇护下。为了辨别方向,埃蒙爬上一棵高耸的铁树,朝远处望去。接着落日的余晖,他看见森林继续向东南方延伸到地平线边缘,那里似乎有某种凸起的地势。埃蒙不知道那是不是沃利尔山。他祈祷它是。

    埃蒙划出一个小圈,掏空其中的积雪,然后将捡拾的枯枝枯叶堆在其中,点起火来。他吃了些面包,尽管饥肠辘辘,但还是留下了一小半,存货不多,必须节省。尽管冬天活动的动物很少,但他还是在周围设置了几个套索碰碰运气。完成以后,他在铁树边为自己清出一块干燥的地方,裹紧斗篷靠在那里休息。睡眠是必须的,那警惕同样不能放松,拉斐尔用棍子教过他们如何保持这种很浅的睡眠。不过,由于埃蒙上午睡了一觉,因此此时还没有什么睡意。

    北风渐起,带来阵阵寒意。埃蒙看了看火堆,确认它没有蔓延的风险,随后瑟缩在铁树的树根间,拼命裹紧斗篷,同时用亚妮娜填满脑海。他此刻无比怀念诺门那温暖的大厅和小队同伴们共享的小房间。寒风越来越猛烈,冻得他牙齿打颤。

    直面你的痛苦。埃蒙想起拉斐尔说过的话,便开始倾听风声。风自北方来,其声宛如呜咽,蕴藏着悲伤和痛苦。埃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风好像就是从他上午停留的林间空地吹来,仿佛在无望地呼唤着当年的雨。

    风声中还有别的东西,埃蒙屏息细听,是狼嚎,而且不止一只。他猛然警觉,立刻站起身。他拿起一根枯木,在上方抹了些树油,有些不确定是否要熄灭火焰。狼群可能被火焰吸引过来,但乔里曾告诉他,狼更多凭借嗅觉寻找猎物,并且和大多数生灵一样畏惧火焰。如果狼摸黑靠近他,那到时候再生火可就来不及了。

    埃蒙僵立在原地,感到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腔。他强迫自己冷静,同时凝神细听,试图判断狼的距离。接着,他听见了呼救的声音。

    埃蒙努力辨出方向,然后一手持火把,一手持长剑朝那里冲过去。呼喊声逐渐变大,埃蒙的脚步也逐渐加快。同时,他也不停地挥舞火把,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一个阴影缓缓朝他逼近。埃蒙抬起火炬,鼓起勇气迎了上去。那是一匹巨大的黑狼,如夜般的黑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埃蒙抬起长剑,剑刃上映出炽红的火光。黑狼缓缓后退,然后低吼了一声,奔回同伴身旁。它认得钢铁之刃。埃蒙意识到。他继续前进,尽可能利用树木做掩护,以免被狼偷袭。

    “嘿!这里!”被困的人看见了埃蒙的火把,立刻高声呼救,“救救我!”

    是伊维尔的声音。埃蒙听出来。

    “是我!”他喊道。

    “埃蒙!圣者在上,这群畜生太多了。”

    埃蒙绕过一棵老橡树,看见了背靠着松树的伊维尔。男孩一手持长剑,一手持猎刀,紧张地与狼群对峙。埃蒙举着火炬和剑,一边从侧翼驱散狼群,一边观察它们,一共五只狼,三只较大,两只较少。它们朝埃蒙亮出獠牙,但还是在钢铁和火焰面前步步退去。埃蒙慢慢转移到伊维尔身边,和他一起背靠着树。

    “还有别人吗?”伊维尔问。埃蒙看出来他在发抖。

    “只有我。”埃蒙说,“打起精神来,它们怕我们的剑。”

    五只狼从三面包围着他们,等待着威胁着,但始终没有发起进攻。人狼对峙了大约十分钟,领头的灰狼仰头一呼,其他狼便跟着它缓步跑开了。

    “哦,圣者在上。”伊维尔一屁股坐了下去,双腿不停地打颤,“拉斐尔还说狼不会主动攻击带有武器的人。”

    “凡事总用例外。”埃蒙也松了一口气,“而且它们也不算发起了攻击。”

    “你就别跟我咬文嚼字了。”伊维尔说,“那黑畜生想生吞了我,我从它眼里看的出来。见鬼啊,埃蒙,我太累了,真的,我的体力真是糟糕。”

    “你需要休息。”埃蒙说,“没伤到哪吧?”

    “没有。”

    “跟我来吧,我升了堆火。”

    埃蒙把伊维尔带回自己的火堆旁,然后去四周查看了一番。

    “好消息,我布下的套索抓到了东西。”他走回火堆旁说,“坏消息,它被狼叼走了。”

    “圣者啊。”伊维尔呻吟道,“别乱跑了,埃蒙,狼最喜欢在黑夜里搞偷袭。”

    “好吧,那我们休息一会儿。”他把自己剩下的面包都给了伊维尔,“你先睡,我守第一班夜。”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晨,埃蒙去检查套索,发现自己收获了一只野兔。他和伊维尔兴奋地剥下兔皮,完成清理,将其置于火上翻靠。金黄的油脂滴下火堆,滋滋作响,埃蒙和伊维尔的肚子都发出了巨响。他们将兔子撕成两半,大啃大嚼,直到每一根骨头都被吸吮多次,没有一点肉被浪费了为止。

    吃完兔肉,他们的体力恢复了许多,精神也振奋了不少。埃蒙用土掩埋火堆,和伊维尔继续向南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