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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战(5)

    银光扼喉,千钧一发,一抹血线飞天,青鸾将沂轩扔进鸟群,回身向上凌空。

    她的脖颈下是一条刀痕,只差一分割破喉管,尽而她可以再次聚形,却也要把握每分仅剩的灵力,拖延时间。

    玄袍轻飘,季烨悠悠地甩下上方的血珠,神情依旧冷漠,但却微微泛起一丝懊恼。

    翊羽落地,在黑暗中翠鸟蹁跹,将沂轩护得密不透风,季烨稍偏了下头,手上的短刀以破空之势直穿了进去。

    鸟惊嘶鸣,混乱嘈杂,季烨半摊开手,有些无奈地回过头,轻笑着,“不好意思,打歪了。”

    青鸾瞪大着眼,看着群鸟的缺口,里面是躺倒的沂轩,胸前正插着那一把银纹短刀,她慢慢垂下手,指尖的青光也散去。

    从未有人能挣脱那翊阵的声音的控制,凡是被慑均会丧失行动能力,他是听不见,还是根本就对他没有用!

    翊羽换形,骤然腾空,青鸾落地与他正面相对,亦是挡在沂轩的身前,神情凝重万分。

    季烨仍是笑着,却收回了拔刀的手,看了青鸾一眼,“送死,也要排队。”

    青鸾仍是挡在其前,她问出一句,“你究竟,是谁?”

    知道悬殊的差距,她也想死得明白,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心底盘旋的疑问,能给后辈挡一分就是一分,却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出乎意料的回答了她,但很快便是失望,只听他道,“我不记得了。”

    有一分的稍稍茫然被青鸾捕捉到了,她尽管失望却没猜疑,冥冥之中,她总觉得与面前的人十分熟悉,像是旧识,心中却是既恐惧又憎恶。

    就当季烨再次动手时,青鸾受击的身体向后,瞬间娇小的身形消失,直冲上云霄的是漫漫青羽。

    扑朔的巨大气流将后山的石块与草木掀得一干二净,天边的浓夜被映亮了一个角,琉璃莹点翠,层霞迭浮,天青飞羽笼地,风临如沐,自不见边的上方传来不近人气的声音,“请你收手。”

    这样巨大的变幻也引得另一方的鹤知与宿予频频侧目,因为,这古籍中记载的神物从未显世,他们本也当是个笑话,也被这直冲云天的气霄所震惊。

    可季烨仍是轻笑,不以为意的道,“恐怕不行,我很记仇。”

    就是一下,嘶鸣漫天。

    鹤知收回视线,举剑上扬,挑开了宿予手上的幡,“原来,那厮真是只鸟,那——你是个什么?”

    宿予颦眉,并未开口,二人互相擂打着,但宿予的手越发吃力,再一下抵住长剑,被震地险些松手。

    宿予收了幡,抹了一把口上的血,弓步起势。鹤知见他收了武器,轻蔑地笑了起来,“你在送死吗?真可笑,她活不长了,你也一样。”

    宿予蹲起躲开一剑,两首食指连拇指按地,脚下一扫。鹤知见了,凌空起身,抬剑挡着下一瞬攻击,他主动卖出破绽,就等着他劣技再施,用剑气将他的血肉都捣烂。

    鹤知心中不屑,不过血肉之躯,也想抵挡刀剑暗芒。

    扑哧一下,剑锋被贯进了柔韧的东西里,鹤知低头一看,火光中,他手上的剑被宿予掌心的黑白两气纳容,下一秒,剑被拿出,宿予提膝挑掌,重击打在他的下腹。

    鹤知噗地喷出一大口血,二人分开,鹤知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带着狰狞的疤痕更加丑陋,他背后点起无数火把,拿着的是黑压压的人群。

    在宿予怔住的眼神中,他从袖子拿出白面黑纹的整面面具,“你长进了许多,可我从不允许有你这样的人出现啊。”

    他招了招手,枸那见状带上人一拥而上,一时人声鼎沸,杀声震天,鹤知捏着手中的面具,走到了靠在一边树下的昱焯。

    红粉的衣袍之上是少女难受的面容,像是噩梦侵袭,沉陷着,不闻周遭异样,宿予看着提剑走去的鹤知,皱紧了眉。

    尽管有先仇在前,宿予在打斗中也尽量避开了这树下的人,到底昱焯也曾是同僚,见她彻底丧失了意识,他存了几分情分,没有痛下杀手。

    一抹血红在火燎的光下显得那样诡谲,映在宿予剧震的瞳眸中,黄符变得鲜红,目光下移就是昱焯身前空落落的血洞,里面的脏器都被捣碎,鹤知面无表情拔出剑,看了眼宿予,又起了一丝笑意。

    顿时烟火漫天,照亮了彻夜,漫山遍野的全是凶骇的大火,不分敌我的吞噬所有的生机,包括方才举着火把的人群。

    不待宿予阻拦,鹤知提剑起身,就是越来越多的人成群成群的倒下,跌到火海,或者成为他的剑下枯骨,均在一刹那。

    喊叫,尖啸,求饶,无数的痛苦在山峦起伏,枸那赶来,看着这样的炼狱,不禁后退了一步,再在火海的一角看见被燎地只剩半边身子的昱焯,纵使手染遍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震。

    计划分明未有杀光上来的人的一环。

    昱焯的身体彻底被吞噬,枸那心中全是惊凉,她心咯噔一下,大脑不自觉地想到,她必须跑,那个疯子,所谓的合作,只是——

    他要让所有人成为冤魂,为他所用!

    那方鹤知的屠杀传来稀稀杂杂的哀嚎求救,季烨瞥了一眼,看着横在面前的巨鸟,尽而负伤累累,也半分未退。

    方才另一头来了漫山的人,举手便是打杀,季烨随手捡了一把树枝,将正要劈在他身上的兵器掀开,“识相点,滚。”他冷冷的给出一句,淡淡擦了擦手。

    回应他的则是更多的榔头棒斧,昱焯留下的火在她身死时便消失殆尽了,现在山野又被来人的火把点起熊熊烈火,扬起弥漫的烟尘。

    他无所谓的走前一步,近身的人全被震开了,连身从地上爬起,这才知道恐惧,连滚带爬的举着火把逃开了。

    他正要快速解决掉盘旋在半空的巨鸟,结束掉无谓的虐杀,嘈杂的人声喧闹,他眉心微蹙,手聚灵力,随意一挥,上方扑簌簌掉下大片的青羽,落尽火海,烧成灰烬。

    后方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想来都是欺软怕硬的人,拥上来看见面前阵仗极大的厮杀连忙躲避,砍烧中,一声惊呼,他们拨开枯叶看见埋在内里的人。

    “诶,这有人!”

    “是个娘们儿!”

    “这边也有个男人,胸口捅把刀,还有气!”

    “头儿说了,上来不管见了谁,一律都杀。”

    “这娘们儿可真是好姿色,火烧了岂不可惜?”

    下方是戏谑与嬉戏,季烨原本一派的轻悠被这不断的起哄打破,他罕见的皱了下眉。

    青鸾捕捉到这一间隙,扑起翅膀盘飞下来,掀飞了那些准备补刀的人,但巨大的气流却让山火愈加沸腾,浓烟四起。

    季烨落地,垂眸看了一眼血红的手心,眸光复杂。

    反正都要杀的,赵广陵这样死了,不是更能破坏她这那在外名声吗?让她肮脏的死去,让云跌下深渊,染上无尽尘埃,被人唾弃,这不是最痛苦的吗?这不是他最快乐的吗?

    为何他的手心有些颤抖?

    他也不懂。

    “哇!还真是冰肌玉骨。”

    “嘖,就是受了点伤,不过没关系,脸可以,也伺候得爷开心。”

    “滚滚滚,分明是爷爷我先发现的!”

    调戏与哄闹不绝于耳,季烨静静的站在后方,面上的笑意敛了,带了几分疑惑,青鸾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感觉到漫天透彻的杀意。

    不知道的事,他懒得想,惹他烦躁,一并杀了便是。

    现在——就没有先来后到了。

    正当那些人就要七手八脚的扒开衣裳,突而一只苍白的手扣在了离衣角最近的人的头上,再下一瞬,就是鲜血与脑浆溅满跪地扒衣的所有人脸上。

    “嘘。”季烨食指举唇,还不待其他人的脸色变得惶恐,便在他指尖全都化成了灰烬。

    季烨垂眸,看着衣衫微散的赵广陵,玉白的锁骨溅上些许鲜血,右肩身壑的伤口隐隐又流出血来,沧禄剑非常人所能触,那群人拔不开,此时它又靠在赵广陵一旁,用轻飘的雪稍止住被拉扯崩裂的伤口。

    季烨蹙着眉,低声道,“真难看。”便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擦干净了上方的血,尔后蹲下来,静默的不知看向何处。

    青鸾抬翅,到底还是将剩余的人庇护下来,这群人被那方的血腥吓得六神无主,瑟瑟发抖的靠在巨羽躲避着,不住的磕头向青鸾恳求。

    那场屠杀太快,快得不过一瞬,她也才知道那方才与他的打斗,这人从未认真,就已构造出这样巨大的压迫,她全身都是巨大的创口,奄奄一息地立地,盯着前方的人,却疑惑十分。

    从他的言谈举止,无不昭示着这人是个表里不一的疯子,满地的杀戮都是他的手笔,可此刻却像是——安静的思考?

    在这诡异而凝重的气氛里,所有人都在打着寒噤,季烨抬指探了一下赵广陵的鼻息,尔后浅浅勾了下唇,低语道,“看来你的时间比我少些。”

    他站起身来,缓步又向青鸾走去,他看了眼青鸾,低头擦干净了手,“一并杀了,这很公平。”

    鸾鸟垂翅,碧影翠瞳里含满了诀别与不舍,青鸾抖擞了一下,盘踞在地,满地都是脱落的羽毛,看着面前的人,神情恍惚了一下。

    她是千年的精兽,这世间仅剩的鸾鸟,犹记数不尽的岁月,创世的神明将弱小的幼鸟送出炼狱,告诫她道:神兽显世,会打乱世间的平衡,若无同类,万万不可显形。

    可她不是神明,不懂普度众生,不懂慈悲为怀,她只是她,迷茫行走世间时,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你只是个旁观者。

    见过太多的无奈,遇见太多的离散,她从未学会旁观,她做不到。

    显形庇护他人,是她的本心,这一次,或许许许多多次,她都跟随自己的本心了,所以——她不会退缩。

    骄傲的神鸟昂起了头颅,碧羽成为坚固的屏障,挡住了面前的黑暗。

    那只手又不遗余力的折上这脖颈,下一秒,轰塌的巨震掀起气压,重重的砸在冷硬的地面,巨鸟未寒的身体仍罩住后方的人群,青影消散。

    火焰燎过,留下一具又一具的尸骨,混乱的人群抵挡不住杀红眼的疯子,鹤知的速度太快,利落如斩木,钝剑上的符纸被血融烂,露出里方的剑身,更显诡异。

    宿予猜出个大概,连身去救人,但那些人极度混乱,敌我不分,救人远没有杀人快,不过半时,来这半山头的人都被鹤知一一屠戮。

    他只捞下几个半死不活的人,亦是在恐惧与求饶中挣扎的没了气息,宿予放下这些人,垂手看着提剑走来的鹤知。

    钝剑上的符文消去,里方原是镂空的,现在内里都是血红,像是血肉灌注一般,宿予不禁颦眉连连。

    后方的枸那躲在密处,一边震骇一边绞尽脑汁地观察着,寻找脱身之法,正当她悄悄从后退下,突而暗风来袭,枸那被鹤知横劈来的剑气掀得飞了出去,这剑气霸道而诡异,她直觉被劈到的地方僵硬着,无法反制地倒在地上。

    紧忙一看,发现腕臂上都是类似于尸斑的痕迹,枸那抬手,用毒压了下去,就见走来的鹤知。

    毒烟涤荡,枸那抬手就是镙骨附钉,鹤知挽了个剑花,那黑钉被打落下来,此隙机,枸那站起了身,但她先前在空相那处也受了不小的伤,一时速度慢下来,接下她的则是鹤知毫不留情的剜剑一刺。

    红幡扬,九旗绕,烈烈的布帛挡住了剑势,宿予出手,枸那愣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跑开了。

    “墙头草,还是做冤魂适合一些。”鹤知不耐烦地道,看着面前苍白脸色的宿予,“不过想来——倒是你更适合一些。”灰影四转,提剑起。

    枸那逃着,看着面目全非的山野,她看不见火海中的出口,左右又都是杀机,只漫无目的的疾驰着。

    飞奔着,她被一子石头绊了一下,身形踉跄着,还未稳住就看到那玄袍男子。

    她用了太多毒雾,暗器也在防着鹤知时用得寥寥无几,本身并不善战,此刻她身体颤抖着,不住的后退,在低处,看见了昏迷的赵广陵。

    她快步过去,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急切地手脚并用地过去,但还未到又被掀得倒地,手向前抓着就要碰触到衣角的一边。

    “你,你不能杀我!沂轩和我连了蛊术,杀我你们会失去少堂主的!”她大喊道。

    季烨轻笑了一下,抬了抬手指,沂轩的身体被扔在枸那的身上,她看见这胸口捅进的短刀,一时头晕目眩起来。

    “不行!不行!你,你是不是在意她?少堂主可是她最好的玩伴,你不能杀了他,你不能杀我!”她彻底被扑面而来的杀意慌了神,大叫道。

    见季烨的脸色稍稍浮出一丝不耐,她不住向后蹉着,靠在了沧禄的剑身上,“我想问你个问题。”他的手扣在枸那的头上,轻声道。

    “你说!你说!我定然知无不言,求你放过我!”她求饶道。

    “五年前,季从霖做了什么,让你们不得不灭口呢?”他蹲了下来,轻轻笑着,像是温柔而无害地询问。

    枸那惊惶的神情闪过一丝厉色,她噎了一下,看着面前的男人,吞了一下口水,她的头被灵压压迫着,紧忙道,“是江家家主与鹤知的商量,其他的我一概不知,这是真的!”

    “鹤知……”他似是若有所思,周遭的气压小了些,枸那抖擞着小心地瞥了瞥。

    “我没说谎,他犯了错,我也不知是什么……”枸那补充着,又道。

    “很好,我就喜欢嘴硬的人。”他笑着道,“但我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说话要说完,否则是要受惩罚的。”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无关紧要的提醒。

    枸那跪在地上,缩着脖子,再没了良好的盈盈仪态,满身都是褴褛与尘灰,“我可以帮你,做牛做马,当你的下属,什么都可以!”她口不择言,大声道。

    季烨笑着按上她的头,像是真切的询问,“你觉得她能像你一样吗?”

    枸那知道他意指向谁,怔然恐惧着,来人很耐心地等着她的答复,枸那惶惶点了点头,但那头上扣着的力度分毫未小,她在慌张中看见一只手捣穿了她的心肺,最后只听到轻飘飘的一句,“鹤知的手下,同他一般蠢。”

    他站起身,扔开了边上的枸那,手上的蛊虫被他捏得粉碎,他抱臂看着地上躺倒的二人,突觉这副景象实在不好看,抓起了沂轩的身体,再动手的下一刻,一声清脆的铃响回彻在他的脑海。

    火光渐灭,暗夜中玄袍与黑夜一体,那双苍凉的眸里浮动了一下,他看向腰间。

    那只带纹的银铃轻摇,里面的银珠不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起眼,缓缓勾唇笑了。

    纤长的指轻勾起串连的绳,季烨低声开口,“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