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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克段于鄢

    八月十五,月圆夜。

    一座在缺月州堪称绝无仅有的青花轿子,被四名高大强壮如铁塔的壮汉架着。

    来到了杏海岸边的望月楼前。

    青花轿,就是通体以青玉雕成的轿子。

    即便在盛产玉石的霸陵等地。

    这样一座能坐七八个人的大轿,做价也在七八十青纹钱以上。

    而还不是这轿子最奢遮的一点。

    若无儒家的君子、贤人身份。

    哪怕是富可敌国的王公巨商,敢坐青玉轿出行。

    也是大大有违礼法的逾越之举。

    必然落得被学宫书院当头降下飞剑制裁的惨痛下场。

    即使身为白云庵的嫡传弟子,板上钉钉的下任庵主。

    此时的妙玉在车厢里摸着玉砌的雕花车窗,心里还是一阵不自在。

    总觉得下一瞬间,莲台贤人们的飞剑便将当头劈下。

    她瞪着安坐轿中,气定神闲的柳思思:

    “你什么时候搞到了学宫君子的身份的?”

    柳思思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本就是儒家正宗,缺月山人的不记名弟子。”

    “若非抚婴那边总有些老顽固食古不化,十年前我就该是君子了。”

    “为着主持这场百剑朝凰礼,就算是再顽固的老东西们,也不得不为我补上头衔。”

    “这样一来,我就能够名正言顺地插手锡卢国的内务了。”

    妙玉将信就疑:

    “若是缺月山人的面子,在抚婴总部真这么好使。”

    “你又何必答允温乔,将会面的地点改在望月楼?”

    “这儿毕竟是她的主场。”

    “你不是说过,她身边跟着一位身份高得可怕的护道人吗?”

    “只怕今夜之会,无可避免地将落入她主导之中啊。”

    一旁,本正垂目静坐的妙清忽然淡淡说道:

    “温乔既敢提出改换会面地点,就代表她自认为早已掌控大势,我等已无力与抗。”

    “而且,柳道友得到的是抚婴的君子头衔,而不是莲台的。”

    “那就意味着至少在明面上,柳道友不宜表现得与抚婴一方的大计彻底违背。”

    “人们都说温乔跋扈骄横,无甚智略……”

    “无奈眼下,她是抚婴学宫的意志在缺月州的代表。”

    “只要莲台众贤人,无法在硬实力上压倒她,就很难违逆在背后支撑着她的大势。”

    妙玉嘟哝说道:

    “什么莲台贤人,平时把牛皮吹得比天高。”

    “在温乔跟前,却个个学似缩头乌龟,任由温乔摆布。”

    “胆气说不定还不如沈澄呢。”

    妙清由衷感慨道:

    “沈兄弟是人中龙凤,只因出身乡野,难免被人小覤轻视。”

    “假如换作是沈兄弟生在孟阳城,而那五人生在焚香镇上。”

    “那五人今日的成就,是决计无法与沈兄弟相比的。”

    妙玉哼了一声:

    “师姐,你又在不收钱把沈澄吹到天上去了。”

    “什么单骑闯营,力毙禁军统领而去,不过是占了对方皆是武夫的便宜。”

    “换作他单人匹马闯进的是咱庵里。”

    “此时早被各种千奇百怪的手段,溶得渣滓也不剩了。”

    “说到底,要是他肯乖乖听我们的劝告,在武道有所成前,便争取转为剑修。”

    “如今的成就,必然远胜于现在。”

    柳思思听了这明显是外行人说的话,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好妹子啊,你当剑修是这么容易就能成的?”

    “先不说这沈澄,原本有没有儒家经典的底子。”

    “就算他本就博览群书,又是练气的奇才。”

    “要修行至凝聚出本命飞剑,至少也是一年半载后的事吧?”

    “现下正值大乱之世,换作我是他,也不会挑这时候废功重修。”

    妙玉不服气说道:

    “但以他的练武速度,再过数年只怕就先天了。”

    “到时候,难道还让他舍弃一身修为,重头来过?”

    柳思思微微一笑:

    “他若进了先天境界,反而就没这么多好担心的了。”

    说罢,闭目入神,不再言语。

    在此刻的她看来,沈澄并不是个分量重得能影响百剑朝凰礼大事的人物。

    若然没跟薛清卿那层关系,就连一国之君,也是盘上弃子。

    小小郡侯,何足一提?

    柳思思的心思只放在了温乔的后手之上。

    范成双在先生不出的缺月州虽是强得没边。

    但她的作用,只是护着温乔不至于浪得连小命也送掉罢了。

    想要范成双出面作为温乔压制莲台众贤人这种掉份之事,根本绝没可能。

    换言之,温乔大概还准备了别的后手。

    才意气风发地提出转换会面地点。

    借助主场优势,来压她柳思思一头。

    对此,柳思思毫不在意,反而感到更愉悦了。

    温乔越是自信狂妄,便越容易踏进自己为她挖好的坑里。

    到时候,这小蹄子连死也不知道是怎样死的。

    柳思思很好奇,温乔意识到自身已然山穷水尽之时,会悔恨得痛哭流涕吗?

    ……

    此时此刻,望月楼顶层。

    温乔抽了一口远隔数千里自南洋运来的上品梅花烟。

    满足地吐出一团凝而不散的大雾。

    她的心情很好,非常好。

    宫九于禁军大营中面对沈澄的惨败,似是全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

    倒不如说,自从意识到宫九只是一具“容器”后。

    只要她留着一条小命,对温乔来说就足够了。

    君子善假于物,物损其形,而后补缺。

    未闻有患物损而废行者。

    一辈子只读过不到十本书的温乔。

    忽然觉得自己肚子里。还是挺有墨水的。

    那薛清卿,据说是颇有学识之士。

    可她跟在阿燕身边的时日,及得上自己长吗?

    阿燕说过的话,她能像自己般记得清清楚楚?

    想到此处,温乔指尖抚过桌边与她半身等高的琥珀烟壶,笑道:

    “听说此物刚刚传入翡翠海以西时,学宫诸子视之为起源自魔教之物,曾想禁绝。”

    “阿燕却跟我说,别说只是魔教中人发明的外物。”

    “魔教的兵器、钱财、土地、女人……”

    “只要有益于己,便当悉数用之。”

    “儒家的大义名份,岂是如薛清卿想像中如此不便之物?”

    “现下坐在下一层的那群家伙,之所以能为我,而非薛清卿或柳思思所用。”

    “那都是因为我的眼界格局在她们之上啊。”

    “成双姐,你说对吗?”

    范成双似笑非笑地瞟着她。

    心中想道,这小丫头是不是抽太多了?

    嘴上却道:

    “你说得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