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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玲幻廊

    大孟朝,乾元二年。

    两年前天涌门之变,处死亲王四个,战将文臣七十三名,高祖皇帝立宁王刘胜为太子,两个月后禅让,宁王成功登基,年号乾元,是为孟太宗皇帝。

    朝廷不稳,内忧外患。北面魏武,东面孙楚。更逢新州大旱,赤地千里。灾民曝尸遍野,百姓易子而食。整个九州大陆妖魔横行,邪祟丛生。

    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目若朗星,髯长两尺。这说的是关老爷,也不完全是。传说中关老爷的前世,刽子手的祖师爷,皋陶爷爷,也是这个模样。

    公鸡血涂面,刽子手上妆。

    张钺缓睁眼,手捧三炷香。

    我这是穿越了?

    张钺,年二十。刑部狱押司在册刽子手。行当里的称呼现在是小姨。

    小姨当然是男人,那为什么叫小姨?

    原来大孟国一朝,刑部狱押司里,共有四名在册的刽子手,这四名刽子手里,年纪最大、资历最长、手艺最好的称为姥姥。其余三人,依照资历和手艺,分别称为大姨、二姨和小姨。遇上忙月,活多干不过来,可临时雇请帮工,帮工的都叫外甥。

    天涌门之变时,狱押司雇请来的外甥就多达三十余人。这是史无前例的,午门菜市口第一次这么热闹。前前后后光是每天杀头持续了差不离小半年。而张钺这个小刽子,也是从外甥干起。

    张钺前身是新州人士,父母早亡,后来新州大旱,他便跟着流民来到了京师孟都,投奔狱押司当刽子手的舅舅,半路碰到乱兵,差点被抓去炖了酸菜,逃到了狱押司又发现舅舅被砍了,就这天煞孤星的命格就特适合当刽子手,当时徐姥姥一眼就看中了这孩子,便收下了张钺。

    刽子手同逢尸匠,扎纸人,仵作,杠房这些行当一样是个捞阴门的。也是这些行当里煞气最重的,更是一门技术工种。

    单单是一个杀头,一般人他就来不了。

    你以为把鬼头刀磨的倍儿亮,照着犯人一刀下去就完了?天真。

    首先这行当就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不但要有敢杀人的胆子,还得有谁都敢杀的气魄。古往今来上过断头台的少么?小到市井小人,上到达官显贵。是不是谁来你都下得去手?

    明知含冤受死的妇人?或是恶贯满盈的国贼,没有一定胆子气魄下得了手么?镇不住受刑的,死的就是你。

    其次即便是简单的杀头对技术要求也很苛刻,你不能一刀下去头未断,让受刑人半死不活遭罪事小,活儿干的不利索丢了饭碗甚至要了命事大。

    而且这也是刽子手这行的油水所在,行刑前有些家属会给刽子送礼,希望他们把刀磨的快些,这样也好让受刑人少受点罪,你刀磨好了,手上没准能行么?

    说起这准头,列为在家切过鸭脖子没有?刽子手杀人不是切鸭脖子,要是这一刀剁在了颈骨上,纵然你多大的力气,怕是也难一刀砍的利索。非得一刀砍在颈椎间盘上,两块骨头中间,方可把这砍头的“活儿”干的漂亮。

    张钺整理完记忆,一阵头皮发麻。你妹,我爸给我定的今年的小目标还没实现,怎么就穿越到这了?我那网红妹纸,我滴宝儿,张钺挠头不止。张钺前世是妥妥的富二代,蓝星企业五百强之首的老总独子。现在穿越成一个小小的刽子手,还是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心里的不平衡可想而知……

    “更衣。”大姨张旺吩咐一声,撇着大嘴,并没有看张钺。

    “更衣。”大姨瞪了他一眼。

    “小兔崽子,想什么呢?”大姨大吼一声,怒目而视。

    “诶?好好,小的该死。”

    大姨张旺说了几遍,木讷的张钺才忽然缓过神来。俺滴娘这人好像个活阎王。张钺心中惧怕暗自祈祷,你莫凶我,莫凶我。

    三炷香平稳烧尽,二姨钱封小姨张钺伺候着大姨张旺穿上了簇新的号衣,戴上了鲜红的毡帽。

    “张大姨,您活像一个新郎官。”二姨钱封笑着打趣。

    张大姨,那是你张大爷爷。张钺看着大姨张旺那牛*哄哄的青面大长脸,嘴撇的好像八万,没说话,心里不住打鼓,这刽子手也忒吓人了……

    三个刽子手带了家伙,二姨钱封小姨张钺后头跟着,大姨张旺前头走着,行不到片刻来在了法场中的监斩棚前。

    刑台上头早跪着一人,披散着头发,瘦骨嶙峋,竟是张钺的恩师,刑部首席刽子手徐姥姥徐克。三个刽子手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也都是惊恐诧异。怪不得今天狱押司里连通告文书都没有,感情受刑的居然是徐姥姥。

    “还不快点?使轿子抬你们吗?”

    监斩棚中的狱押司郎中曹大人把脸一沉,斜着眼看着他们,厉声说道。

    “小的该死。”三个人颤颤巍巍,先后登上刑台。张钺使余光扫了一眼监斩棚,好家伙,不但狱押司郎中曹大人来了,甚至是刑部尚书赵大人也在场,心想这姥姥是得罪谁了?

    二姨张旺走到刑台前边,小声吩咐张钺:

    “你掌刑。”随后径自走开,背对着徐姥姥,做了引刀人。老规矩是让死囚防前不防后,分散死囚注意力。不过这玩意对徐姥姥肯定没啥作用。

    “啥?让我干这个?”张大少爷前世可是连鸡都没杀过一只,您让人家来这个?张钺哆哆嗦嗦,走到徐姥姥身后,小声问大姨张旺:

    “大姨妈?”

    “叫大姨。”

    “张大姨,我想上厕所。”

    “上你娘的厕所,等行刑完的。”

    你又凶我……

    “小钺子,你掌刑啊?”死囚徐姥姥笑了笑,一张脸面如槁木,疤疤癞癞好像个干尸。

    “诶,徐姥姥。”张钺哆哆嗦嗦,心说这穿越谁安排的,可太缺德了啊,平时我自己在家悬疑片我都不敢看,您老倒好,直接给我整个灵异的。

    “咱家没啥好送你的,家里头咱家那匣子里有件小玩意儿,你看在姥姥当年收留你的份上,给姥姥个痛快吧。”

    “诶,您哪里话,这本就是应当应分的。”张钺嘴上这么说,心里头说我尽量,咱毕竟第一砍头,砍的不准您多担待。

    “姥姥您走好。”二姨钱封上来伺候了姥姥吃了断头肉,喝了送行酒。张钺仰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时辰差不多了。

    “时辰到,行刑。”

    郎中曹大人,将法签一扔,高声喊道。

    张钺便接过小姨递过来的酒碗,大口干了。

    嘶……这酒?兑水了吧您内?

    “诶诶诶,我说你小子干什么呢?那酒是让你喷家伙的。”

    二姨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二姨,我壮壮胆,您给我再来一碗。”

    二姨钱封虽然骂骂咧咧,还是给张钺又满了一碗。

    张钺一仰脖,把酒大口含在嘴里,接着猛地喷在手中的家伙上,手中厚重的鬼头刀高高举起,二姨则上前抽出姥姥背后的竹竿子。

    “姥姥,别了。明年今天就是您的忌日。”张钺心说躲是躲不了了。稳了稳颤抖的双腿,一咬牙一闭眼,来吧!手起刀落。

    “砰。”“嗷!”的一声,这一刀铆足了劲,挂着呼呼的风声,正砍到徐姥姥后脑壳上,当场把徐姥姥砸晕。坏了坏了,张钺睁眼一看,吓傻了。姥姥后脑被开了瓢,满地是血,可这头可是没掉啊。

    “对不起对不起啊徐姥姥,您没事吧?”

    徐姥姥悠悠转醒,咬着槽牙,满脸幽怨,当然,还有满脸血。

    “小钺子,姥姥待你不薄啊?”

    “对不起姥姥,我不是故意的,您忍忍,我再试试。”

    ……

    全场观众惊呆,不少人窃窃私语:

    “介位是犯了啥大罪?”

    “不知道啊,介可比杀头难为人啊。”

    “可不是嘛,杀人不过头点地啊。”

    ……

    张钺手心脸上全是汗,心说这刀再不成,下一个恐怖是我得趴这了。

    鬼头刀再次高高举起,瞅准了徐姥姥脖子,一闭眼,手起刀落。

    “噗~”

    咕噜噜人头落地。成了!

    “请曹大人验刑。”

    ……

    徐姥姥这一生砍过的人头车载船裝,可亲手给师傅送走的大活估摸着也真没干过。张钺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狱押司的,只觉得一阵浑浑噩噩。他找出姥姥的小匣子,看到老人家临死前给自己的遗物,有点受之有愧。

    鎏金花纹细致,鬼面图案诙谐。个巴掌大小的金铃铛,上边刻着四个小字。“幻廊金玲。”

    “什么意思?”

    张钺随手摇了摇金玲,便忽觉脑袋嗡的一声,宛如被一道白光击中。恍惚间来到一处所在,但见:

    碧火森森,阴气漫漫。层峦叠嶂中荒坟白骨相拥而出,起起伏伏。奔走间,如船行江海。丘壑崩摧,訇然中开。黄牛素马载阴财纸宝罗列而行,摇摇晃晃。隐约处,似雾起幽冥。

    张钺直吓得魂不附体,但又无奈出不去此处所在,踌躇间。

    “轰隆隆”一阵声响。

    一座几丈高朱红牌楼拔地而起,牌楼木质,结构复杂,门柱前各两个八尺多高的门枕石,仿佛狮子模样,雕工细致,图案精美,

    眼中碧光隐隐,正对着张钺怒目而视。牌楼厚重的楼顶下边一条金字坊额,上书四个大字“金玲幻廊。”两边一副对联:

    上联是:任君本领通天,有道难出幻境。

    下联是:兼爱神魔并坐,无为亦是菩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