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之四 墨竹亭间荧月归

    一个平常不过的黑夜，正安稳地敷在幻想乡的上空。唯一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的话，那便是那轮满月。巫女向来对满月很敏感，毕竟，先不论满月下的大小异变已经两只手数不过来，平时的十五夜，妖兽的活动也会大大增加。不过乍看之下，今天这一晚不明原因地安宁。

    无名的小河，照旧在古老的木廊外不远处无声地流着。透过竹叶的细密间隙，那几丝明亮的月光似乎也流进去了。似乎能看见红白色的身影在暗中缓缓移动，她头上的大蝴蝶结微微晃动，沿水而起的暖风，从它的褶皱之间流过。

    脚步声沿着河岸靠近木廊，这一次是彻底的黑暗。

    妹红把走廊里最后的灯火掐灭、回头看了看已经隐没在夜色中，漫长的距离后的走廊的出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如同什么时候看过这景象一样。

    啊、对。那时候，是刚刚认识那读心妖怪，和她一起待在这样黑的走廊里。怪不得，感觉很意外啊。那么、对了，该去找她了吧。

    直到走廊的最末端，嗵嗵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推开移门，辉夜正浑身缠着被子，坐在窗前抬头望着皎皎圆月。那样的微闭眼，似乎是沉思了许久，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听到声音她才把头回过一半，漂亮的长发忽地甩动、倾城的容颜露出一个迎接来者的微笑。

    “晚上好、妹红，不如说，满月快乐。这个晚上总有异样的美妙感觉呢。”

    妹红倚在门边、脸上映着不算太亮的灯火，哪怕是在房间里，这烛火光比起大亮的月色，说不定也逊色许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懒懒散散的闲适表情挂在脸上，不过，坐在窗前的公主还是察觉到了那一点点迷茫。妹红盘腿坐在了她身边，坐进寒凉的清辉之中。

    二人一起静静凝视着显得妖异的满月。

    “如果不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大概都忘记这是新的一年的第一个满月了。我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回过神来，对你恨得那么深的日子，却好像失忆了一样。”

    “要我说，就真的当作失忆比较好哦。……我也快把从前住在月亮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这片大地对我来说，比那里要好得多。既然你看到了那里的景色，也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是。完美，但毫无意义，就是这样吧。不过，现在我好像又陷入了刚刚喝下蓬莱药时出现的那种迷茫，每天，……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呢。”微微的叹息随着她的话语回荡在二人中间，“你也懂得，至少，原来的我还是有要做的事情呢。”

    “我明白，妹红。别担心，我们这两个人可有的是时间，生活再怎么漫无目的也没有一死了之的资格啊。”

    “不……”她摇了摇头，“我也许不像生性沉静的你，我经常觉得，活着还什么都不做，那就不如死掉了。不死之身的意义，不就是改变更多凭有限的寿命改变不了的事情嘛。虽然，它也让我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与事接二连三地凋亡却……”

    “如果一定要找些事情做的话，唔……找份工作怎么样呢。至少，把那么长的头发收起来的话，你的外表还是人类哩。”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也不打算考虑那么多，就试试看吧。辉夜……谢谢你倾听我无聊的小心思。其实这些事情我早就想过千百遍了。”妹红一边自嘲似地说着，一边接过辉夜递来的清酒。

    “好啦，现在可没空想那些，在死之前日子还要接着过啦，你看这月亮多美啊。”

    “……嗯。如果不是觉那姑娘，我现在，还和以前一样吧。真是谢谢她呢。”

    “哦？你对她有些什么样的看法呢。”

    “她啊，要我说，很聪明又勇敢呢。她可是救了探女，也救了月之都和幻想乡啊……算下来，连你也要谢谢她的不是吗。”

    “……是啊。探女她似乎已经回去月上了……希望她能履行我的约定。”

    一言一语之间，二人有些微醺。辉夜放下空杯，手心微抬、其间显现出月色的微亮。

    “你可是和我说好了要一起找到怎么死去的方法的，你也别忘了和我的约定啊。”

    “不死之人间的约定，会有什么样的价值呢。……呵呵……”

    妹红没说话，解掉头上的红白色蝴蝶结、躺倒下来。月光透过窗户，寒芒照耀着二人不知何时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尽管都没有看对方，但辉夜相信着，对方一定也很在意这样的时刻吧。“时刻”，只不过是永远之中的须臾罢了。

    在无尽的岁月里静静等待，历史的车轮，又会以怎样的方式继续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