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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天命(4)女魃(七)

    帝王无情,司马睿也不例外。为防止这一消息外泄,所有在场的太监宫女一律被处死。

    常茂问道:陛下为何不下令就地格杀此女,留下她,是个祸害。

    司马睿是个疑心重的人,在他冲动的时候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以致犯错,但冷静下来时他极其顽固,除了天生异象,他谁都不信。

    尽管常茂是那个给他带来道祖传说的功臣,可他毕竟不是道祖。对司马睿来说,常茂同样不足信。

    可常茂却过高估计自己在司马睿心中的地位,他以为和公孙衍一样照葫芦画瓢,就能令司马睿俯首帖耳。他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公孙衍能吞云吐雾,那是真本事,而且就在那不久后,琅琊王导王敦就拥立他登临建康,即便如此,公孙衍也未居功自傲,掺和权力斗争,活脱脱一个真道士。相比之下,他只不过扯了一套谎言,至今还未应验,就急不可耐的指点江山,自然令司马睿猜忌。

    当然,常茂还算不傻,怕司马睿有卸磨杀驴的时日,于是特地编造一个长久的梦,而这个梦还必须有他的存在,才可能实现。

    赶制道袍的主意就是他的手笔,而道袍具体是什么纹样,图式,只有他知晓,而且道袍还需在规定时日内更换,更换的道袍花样又有所不同。由于司马睿没法短时间内确定真假,自然拿他没办法。而司马睿又像个赌徒一样对唤醒道祖过分执着,道祖何时被唤醒又是未知的。所以,司马睿怀疑常茂,却无济于事。

    但司马睿,做了这江左土皇帝久了,容人之量全无。这常茂敢无视他的威严,司马睿也绝不手软。于是转瞬就褫夺了常茂的所有官职品级,降为庶人,单独看押至建康外城别院,仅供一日三餐,为的是不令他饿死。其余时辰得配合画师描摹道袍状貌,如若不从,则赐死。

    对付不了王氏和南方士族,司马睿病态的将暴戾对准毫无势力根基的身边人与百姓,充分的取得了得意的快感。

    常茂此刻才幡然醒悟,不禁痛哭流涕起来,向司马睿哭诉着自己在琅琊国的悲惨遭遇,又告诉司马睿自己在王府所获的为数不多的温暖,故而一直感佩明主,铭记天恩。

    这一番添油加醋,未能让司马睿回心转意,为了皇位永固,就连郑阿春他都能舍弃,何况区区一个幕僚。

    常茂像条死狗一样被拖下去后,这个前几日才加封的高官就戏剧性的摘下了他禽兽状的衣冠。

    对于王瑜,司马睿之所以没有斩杀,无非仍是顾忌王氏,就连囚禁她的口风,都生怕传到王家人的耳朵里,可见司马睿对王氏的忌惮。

    若是能斩杀,早在王瑜进宫时,司马睿便命兵士动手了。如今,不过是进一步确定了王瑜的异心。

    但暂时动不了,不代表永远动不了。

    司马睿在等,等着一个机会,能堂堂正正的铲除王瑜,又不用和王氏撕破脸。

    可叹,没有真心为朕谋划的谋士,朕何至于此。

    就在司马睿愤懑的当口,他一向疼爱的嫡长子司马缌给他带来了一次久违的春风。

    那就是,司马缌诗文双绝。尤其是骈赋,虽不及大家,却已有较高水准。

    在几位江南大儒合资建造的文笔阁会比试中,司马缌化名世家子弟一举夺魁。

    这也让一向看不起琅琊王氏和司马睿的江南士族少了许多轻视。

    虽然司马睿不喜司马缌的生母荀氏,将其打入冷宫。

    但对司马缌,司马睿还是尽心培养的。

    一来,天命选择了他这条真龙和司马缌这条小龙。二来,司马缌秉性温良,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颇有气度,在南方士族和百姓心中有一个好名声。

    若是没有司马缌,或许嫡次子司马绍也不错。但有了司马缌,两相对比下,司马绍则变得平庸许多。

    但也正因如此,司马绍变得心胸狭窄,与司马睿一般无二。

    这次,司马绍便假借流言,来信对司马缌攻讦:

    父皇,儿臣近来也欲效仿您和大哥,体察民间疾苦,施恩于百姓,使我们司马皇族永世不衰。因而,儿臣在封地几月,知父皇您刚纳新宠,不敢搅兴。

    然太子哥哥竟私底下与城中百姓宣扬各族一家的荒唐言论,所幸这些百姓胆小怕事,只敢偷偷议论,传至儿臣封地时,儿臣当机立断压下这场风波。若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父皇,太子哥哥实在太过单纯了些,我们司马家本就为了光复中原大业而偏安,日夜图报,岂能忘却仇恨,做那无节之人。父皇您定要提醒太子哥哥,若是被有些大儒知晓,太子哥哥定会被训斥,从而伤心难过。

    虽然司马绍撇清自己关注建康情况的可能,又一副关心司马缌的样子。但司马睿还没有老迈昏庸。

    司马绍并不清楚这个天命在司马睿心中的分量,司马睿不会轻易的和司马缌翻脸。

    然而,仅仅一天后,司马睿便忍不住破防了。

    因为,司马缌竟然公然顶撞自己。

    已至婚配年龄的司马缌,身着蟒服玉带,形貌昳丽,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

    司马睿允许他代行监国,并令南方大儒用心教导。

    然而,司马缌第一道奏表却令他大动肝火:

    父皇,儿臣认为,我们何不止兵戈,和各族修书和好呢。只要我们以诚待人,以德报怨,使各族感念我们的仁德,他们定会将江北故土归还于我们。

    司马睿不由哑然,盘踞西北的赵国浸润的也是,如此伪善的佛学,劝诫世人以德报怨。然千百年来,中原莫不修儒学。司马缌却隐隐当真,令人捧腹大笑。

    不作犹豫,司马睿便驳回了这道奏表。

    可是,司马缌是个倔脾气,硬是要和司马睿对着干。

    或许是多年来,司马睿对他无休止的包容,令他全然忘却自己是那个急需权威的父皇。

    在朝堂上,司马缌公然进言,毫不理会自己的暂缓之意,引得百官侧目。

    尽管司马睿愤怒,然公孙衍的话语言犹在耳。司马睿万般无奈,只得折中施行。

    按司马缌的意思,大晋可以大开城门,邀各族百姓前来观礼,并对他们施恩。

    这显然是行不通的。

    一旦外族借此时机大举侵犯,后果可想而知。

    因此,司马睿只允许北方石勒遣送一名心腹之人前来大晋,于江南小住一月,并加强对此人进城时的盘查,以防挟带可疑物件。与此同时,大晋也遣送一人前去北方,作为互换的条件。

    司马睿之所以这么做,是防患于未然。他偏安一隅,没有厉兵秣马的勇气,更惧怕他国进犯。而其他各族与大晋相距甚远,如若进入大晋,则需从其它城池绕道,大大增加了泄露机密的可能性。唯有石勒固守的北方,与大晋划江而治,能快速进入建康。

    与此同时,石勒垂涎江南多年,两国积怨已久。司马睿邀请他们,更有信服力,待这个结果出来后,其他各族也会接受晋的谋定。

    尽管司马睿觉得靠仁德完全无益,但是他无比信任天命,因此愿意相信司马缌。

    很快,石勒便同意了晋国边境传达的和书。

    被囚禁的王瑜,利用王氏声威,买通了看管她的侍卫,找个机会向王家捎话。

    为今之计,司马睿既冥顽不灵,王瑜只能与王氏同气连枝。

    而王导很快便得到了音讯,毕竟他在皇宫早就安插了眼线。

    原本,他不过是借助王瑜,使王氏在南方士族这群儒学大家眼里搏个好名声。

    王瑜在宫中生活如何,他并不关心。

    如今,王瑜被囚禁,却暗示王导,她得抓紧生下皇子,才能为王氏谋将来。

    只要生下皇子,她便能够令司马睿将他立为皇太子。

    王导大呼“正合我意”,于是上表陈情,以妻子患病为由,乞请司马睿恩准王瑜回家探亲。

    这样做,自然是为了试探王瑜被囚禁是真是假。也只有这样,司马睿才不会怀疑王导已得知了此事。

    果不其然,司马睿迫于王氏的压力,只能恩准王瑜暂时回王家探亲半月,并秘密派人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