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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阴差阳错

    梅湖作为郡守,浑然不会罗氏放在眼里。对罗氏的丈夫是死是活,他才懒得搭理。

    只要不予置喙,甚者将对方抓起来,那都是合情合理的。

    对付这帮贱民,他不会心慈手软。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摆出一副仁慈相,好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

    如刘远所说,无论罗氏是真是假,他都可顺理成章的推行计划,这也算阴差阳错,何乐而不为?省的他满村子吆喝,逢人便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他又不是卖艺的官妓。

    梅湖心里美滋滋的,怎么看罗氏,都觉得她是佛祖派来的菩萨,真想将她纳回去供起来。

    只是对方连孩子都有了,令他又是暴躁不堪。

    看着士兵们从慕飞白居处回来,他不耐烦道:

    速速改换行头,去挨家挨户打探一下。

    士兵们傻了眼,面面相觑:

    大人,属下们随行过于仓促,也未有改换的衣物和行头。而且,这附近偏僻,也无驿馆,在何处改换呐。

    梅湖气急败坏,怒斥道:

    一帮废物,自己不会想想办法吗,还要本官替你们出主意?

    幸好郡丞刘远解了燃眉之急,他又一副贼眉鼠眼,谄媚的将梅湖请到一旁,轻声道:

    大人,咱们做了做样子就成,反正无论这妇人是真是假,咱们都能挑拨起她一家和村民的矛盾,咱们都能便于赢得村民的心。咱们已经搜了她的陋室,既已为真,其它村民又闭户不出,咱们就姑且信她吧,省的咱们再找行头。

    梅湖迟疑道:

    这样成吗?会不会太草率。

    刘远理所当然道:

    这妇人自己送上门来,是真是假皆于我们有利。先前下官想着弄清楚此事并不难,何不落个明察秋毫的好名声,才好推行您的仁德。可如今又有所不同,还需费心费力。下官认为,大人说真那便是真,说假那便是假,说的人多了,那就都是真的,只要大人让说真话的人消失就够了,一样可以推行仁德,这只不过是个契机。大人您已经仁至义尽,她一家子死不死,不过都是贱民,咱们总不能还去费那时辰,本应唤村正过来,准备吃食,如今已耽误许久,大人当好下决断才是。

    梅湖一听,也觉得腹中饥饿无比,深以为然:

    言之有理,那便断这妇人所说为真吧,看来这村里人皆是狼心狗肺啊,那本官就好办了,本官将妇人一家所说公诸于众,然后将她们一家捆绑起来交给村正,做他们的靠山,他们定愿意在本官的治下继续肆意潇洒。

    于是,梅湖大喝一声:

    那妇人,你速带本官前去,唤来村正和其余村民。

    罗氏见此情景,不由欣喜,以为梅湖这昏官轻易便信了,要不管不顾的治村民的罪,反正也撕破脸了,罗氏也不在乎颜面。

    只是她不曾料到,梅湖竟是安着捆绑自己的心。平心而论,罗氏太过于想当然,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盼望里,误以为梅湖同村民一样蠢笨,她并没想过梅湖为何来此,就火急火燎的编造了一通谎言,就这等拙劣谎言,梅湖只需查访一番便清清楚楚。

    可是罗氏却将这些抛之脑后,对自己的说辞洋洋自得,此刻更不会想到,梅湖确实是昏官,却仅是为了节省气力,就断定自己为真,可断定自己为真的代价,反而是站在村民一边。

    只能说,她和梅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相反的。若是她早知道梅湖有他的算盘,何必胡诌一套假话出来,还要让梅湖信以为真,倒不如直接讲真话。

    现在的罗氏还喜笑颜开,恭敬道:

    不知大人是何官职,民妇好找个由头。

    梅湖的护从抢先一步答道:

    听好了,我们大人乃是豫章郡守梅湖,梅大人。

    总算有我表现的机会了。护从一想。

    果不其然,梅湖抚了抚须,很是满意。

    罗氏连忙拜倒:

    原来是郡守大人在上,民妇如沐天恩,有缘一见,大人来此定是有公干,想是舟车劳顿,待民妇唤来他们,若是大人不嫌弃,可去寒舍歇息。

    梅湖摆了摆手:

    不必了,本官此行本就为的是体察民情,故而微服私访,就不作贱你的残羹了,再者,你那快死的丈夫和亲子在那,本官沾了晦气可不好。

    罗氏听出梅湖话里的讥讽,脸色一僵,这才想起慕天遥二人,面色变幻了一阵,笑道:

    大人所言甚是,那民妇这便去了。

    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这些都是值得的。

    罗氏这样安慰自己,却没料到突生变故。

    原来雀儿的爹娘老远看到士兵们的行径,以为他们是前来搜查犯人,进了慕天遥的住处。毕竟梅湖招摇过市,那斗大的玉带显眼的很,令他们彷徨,便逃回去喊村民了,他们生怕慕天遥父子受了什么冤屈。

    雀儿却惦念着昏迷的慕天遥,看着士兵们的行径,目若喷火,竟然多了一丝胆气,直冲冲的来到梅湖等人身边。

    婶婶,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天遥哥哥要是看到你被欺负,肯定很难过,我绝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罗氏皱了皱眉:

    你别多嘴,没你的事,这是郡守大人,休的胡言乱语。

    雀儿却没听出来弦外之音,情绪激动:

    婶婶,你别怕,雀儿听天遥哥哥以前说过,大丈夫居于天地浩然之间,只要无愧于天地,不惧牛鬼蛇神,雀儿虽不是大丈夫,却也和天遥哥哥一样,居于草庐,不怕蛇鼠。

    放肆。

    梅湖面色发寒,刘远见状立即让士兵们抽出刀刃:

    无知刁民,竟敢诋毁梅大人,小小年纪便如此猖狂,不过一介白衣,焉不知几斤几两。来人呐,将她抓起来,日后收押牢狱,以免其伤害大人。

    雀儿怒道:

    果然是狗官,昏聩至极,天遥哥哥说外面尽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宁愿一辈子留在这里,雀儿终于明白了,你们凭什么来到慕林村打搅我们。

    梅湖气的直打哆嗦:反了反了她。由此可见,果真全是刁民,这妇人说的不假,你们这群刁民,若不是本官仁德,便让县令将这里改换门庭。

    雀儿很聪明,听出来梅湖言外之意,不可置信的看着罗氏,疑惑道:

    婶婶,你说了些什么,为何这官老爷称我们是刁民。

    似乎要看雀儿的笑话,梅湖和一个丫头置气起来了,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

    这妇人称你们是刁民,对她一家人的死活置若罔闻,你们都是一些贼盗,见财起意,见色忘义,见你如此果真不假。

    雀儿犹自不信:

    你胡说,婶婶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罗氏的反应,由不得她不信,对方并未否认,而且气定神闲。

    梅湖这边已经认定,村里都是刁民,再无推翻可能,罗氏心里乐开了花,她不由的为雀儿的愚蠢叫好。

    只是她不会想到,梅湖反而会因此责难她。

    而接下来雀儿的举动,令她无比震惊。

    只见雀儿竟刹那间疯癫状,如泣如诉:

    天遥哥哥常说,人无信不立,慕林村世代纯良,从未有那等腌臜事,既是污蔑,我们绝对不认。天遥哥哥说,他听过他的娘亲说,有一本佛经里说,每个人就像蝴蝶,喜欢追赶着风,而信佛的人却像凤凰,却会用烈火燃烧风,因为他们永远在牺牲自己,教会别人这世上本无自我,为他人牺牲自我,才是真佛。所以如若我们真的是盗匪,我雀儿愿第一个死,因为我玷污了天遥哥哥信的真佛。他肯定不会想到,他的娘亲竟然背叛了他的真佛。

    说到这里,雀儿竟然伏在地上,狠狠的将头向地面磕,转瞬间便血液流淌,眼色发晕。

    梅湖本就信佛,听得雀儿这番情真意切,不由的懊恼万分,他在意自己的官身,可是他更害怕天打雷劈,他和他的家族都信仰西域佛经,若是因此触怒了佛祖,那便不值当了。

    而罗氏也是没有料到,峰回路转,她不明白,这个小丫头怎么有这样的必死决心,难道天遥对她就如此重要?他们只不过从小见了几次面而已啊。

    那佛经,确实是自己在慕天遥小时候告诉他的,只不过自己都快忘记了,因为这么多年,在此处忍受着困苦,早已令她忘却了当初的自己。她现在,想的是不顾一切的逃走。

    梅湖连忙示意护从将雀儿拉起,并寻一处地方歇息,此时,雀儿的爹娘也终于唤来了村里人,见此情景,又惊又怒。

    雀儿,我们的雀儿,官老爷,你们来此究竟为何,为何要如此伤害我们的雀儿。

    原本这些村民还不信,雀儿爹娘的话。现在看雀儿这副模样,凄凄惨惨,群情激愤,个个抡起锄头,就要和梅湖拼命,幸好被村正止住了。

    村正急忙道:

    不知这位大人驾到,未告知老朽一声。只是何故,先是搜寻天遥孩子,又是伤了雀儿女娃娃,我等虽是平民百姓,大人也得给个说法才是。

    梅湖一见,分外头痛,他没有料到现在变成这副样子,看这些村民眼里喷火,他一下子成了公敌,这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因而,他又下意识的看向刘远,希望对方出个主意。

    刘远讪讪,急忙又将梅湖请到一旁,偷偷道:

    大人,眼下情况又有变,看这些村民老实巴交的样子,好似那妇人说的才是假话。而且眼下这些村民已将咱们看成贼寇,咱们就算将妇人绑了,也不能息事宁人,倒不如将计就计,便认定那妇人为假,将他们一家拉拢过来,直接和村民摊牌。

    梅湖这下心情全无,对刘远产生了质疑:

    若是又有什么波折,又如何是好?

    刘远缓缓道:

    大人,这下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那殷峰不日就要来此,咱们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大人你可甘心?即便是真的走,也得恶心他一下。大人你身后还有梅氏撑腰,那殷氏与梅氏旗鼓相当而已,大人你大可放心。下官听那丫头说,这妇人子倒是有些才学,大人正好借机将定品机会赐予此人,这些村民则更加怒火中烧,与妇人一家势同水火,大人可收服妇人子,令他做马前卒。

    梅湖顿觉有理,于是赔上一副笑脸,缓缓道:

    老村正,误会误会,大家都误会了。本官乃豫章郡守,此次来是为了体察民情,闻听慕林村百草丰茂,洪波涌起,为这奇景慕名而来,谁曾想这妇人信口雌黄,张口闭口称你们乃贼盗,本官不信,变欲这小姑娘带本官前去查访,怎知小姑娘为了自证清白,便作贱自己。

    什么。

    众人一听,纷纷将目光望向罗氏:

    天遥他娘,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你为何污蔑我们。

    罗氏没有想到,梅湖虽公诸于众,雀完全换了说辞,之前还口口声声刁民,想是要惩治他们,此时却将靶子瞄准自己,摆明了要拿自己开刀。

    这令她气急败坏,更是无力哀叹,莫非真的是天意不成。

    看来如今还得指望慕天遥了,自己还是得龟缩在此,若是慕天遥能定品,自己也能得偿所愿。

    只是眼下他还未醒,而自己现在想离开都难了,这狗官定是不放过自己。

    不由的,她面色难看:

    大人,民妇只是讲个听来的故事与你听,为了消去你的疲惫,并不是意有所指啊。

    梅湖冷笑不已,但该做的样子还得做:

    你这厮还敢信口雌黄,来人,将她带到瓦舍看管,本官回城时将她带上。

    村正,各位村民,你们放心,本官一定会严惩这贼妇人,为你们出气。

    罗氏一听,只觉羞辱,暗自对雀儿恨了起来。

    若不是你横叉一脚,岂会如此。

    雀儿昏迷不醒,村民们也没了争论的心思,他们一向善良纯朴,虽搞不懂罗氏存的什么心思,可是对慕天遥和慕飞白他们还是在意的,便也没有多加责难。

    村正问道:

    郡守大人此行为何,老朽好安排。

    梅湖笑道:

    好说好说,现在可有吃食,本官饿煞了,细细讲与你听。

    晚些时辰,罗氏呆呆坐在自家寒舍的床上,慕天遥和慕飞白两人依然未醒,旁边站着两个军兵,老实巴交的阿苦傻的很,被军兵忽悠一通便乖乖听话,自他们搜寻开始就很配合,罗氏对他不抱希望,且本就当做外人,也就没想过让他出头。

    罗氏恨恨的看着军兵,心里羞愤:

    一群土狗,若是二十年前,你们看见我,只配摇尾乞怜。

    梅湖缓缓走了进来,笑意不减,他想亲近亲近这个美妇人。

    罗氏敏锐的发现了他的意图,神色警惕,淡淡道:

    你想做什么?

    梅湖笑道:

    难道你不想救你的丈夫和儿子,现在只有本官能救他们,还有你的命也在本官手上。

    罗氏果然惧怕,她还没实现愿望,不能就这样死去。不过,要她舍弃名节,那比死更难受。

    故而,她存有死志,惨然笑道:

    郡守尽可以试试,民妇一家会在黄泉路等你。

    听罗氏说的瘆人,而且不肯屈服,梅湖知道她并不是假话,本想着诓一下她,反正自己本就要救他们,好让他们和村民作对,只是想多收一点利息。

    因为这个,梅湖还在心里默念:

    佛祖莫怪,偶尔诓一次,以后定不会再犯。

    谁知不成,他也不好再强逼,只好后退几步,温言道:

    罢了罢了,本官吓唬你的,你的丈夫和儿子本官会救,你便呆在此地,我这就命兵士快马送他们去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