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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散11

    当天晚上,崇子凌晨两点才下楼去歇息,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醒过来。妈妈早上六点就起床做早饭了,这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因为父亲身子康健的时候,总是一大早就会有病人找上门,所以必须先让父亲填饱肚子再工作,不然后续病人一直络绎不绝,忙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她早上用柴火煮稀饭,煮好以后撤出木柴,留下烧透的木炭,能保温两三个小时,令晚起的家人也能吃上热腾腾的早餐。

    崇子起床,先打了水让爸爸刷牙洗脸,然后拿来饭菜,给爸爸喂食,中午下午亦复如是。晚上再简单地给爸爸擦拭一遍身子再睡觉。期间当然免不了端茶递水,倒屎倒尿。这些功夫虽不繁重,但要长期不离左右,呼之即应。

    爸爸性子要强,到第五天起,就不在床上躺着方便了。大号时,扎着腰带挣扎起来在便椅上解决;小便则是由崇子扶着蹒跚蠕动至卫生间。医院的药用完后,便不再上医院取了。而是跟有过断骨经验的人打听了擅长治疗跌打损伤的民间中医,让崇子前去求诊。崇子开摩托车就去了,带回来一大包草药和贴膏。他分辨不出跟医院的医生开的药比谁的好,觉得只要是口碑好的,都不妨试试。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想来时间是主要的,药物倒是其次。

    第六天的上午,崇子帮爸爸换了药,正在客厅闲坐,院子里的狗忽然叫个不停,如同网络上的键盘侠。崇子到门口一看,赫然竟是李冰,她背着行囊,双手提着大包小包,正在开院子的栅栏门。崇子深感意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冰也没跟崇子说话,回家放下行李,径去问候公公。她喊了一声:“爸!”

    公公转过头,看见李冰,喜动颜色,亲切地应了一声,道:“你回来啦。”

    李冰道:“嗯,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躺着就不痛,但还不能起身活动。”

    李冰笑笑,道:“哪有这么快,您安心躺一段时间,不要操之过急。”

    公公道:“对对对,你坐车辛苦了,饿吗?叫崇子做饭给你吃。”随即唤来崇子,道:“快去做饭。”崇子没吭声,低头往厨房走去。李冰道:“不着急,我在车上吃了面包。对了,我买了一些药膏,您看看合不合适,我托人在香港买回来的。”她拿过带回来的其中一个袋子,找出贴膏,递给公公。公公拿过来,眯着眼端详一会,道:“有用有用,你有心了,我刚换过药,这些先放着吧。”他叫来崇子妈,让把李冰带回来的膏药妥善保管,不要弄丢。李冰对婆婆道:“妈,我也给您买了钙片和蛋白粉,您之前不老说抽筋吗,应该用得上。”说罢,拿出这两样东西,照着说明书对婆婆讲解一番用法用量,然后双手奉上。婆婆乐呵呵地道:“你爸开门诊的,家里买什么都方便,你费那钱干嘛?”

    公公道:“难得儿媳妇一片孝心,你收下就是了,啰啰嗦嗦。”

    婆婆从李冰手里接过东西,道:“崇子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菜热好没有,我去看看。”

    李冰道:“妈,您坐着,我去看就行。”

    她进了厨房,往锅里看一眼,是萝卜煎蛋。

    崇子淡淡道:“等一会,还没好,粥在灶头的大煲里,我刚刚尝过了,还是热的。现在不早不午,将就吃点粥垫垫肚子,中午再吃饭。”

    李冰“嗯”了一声。

    夫妻俩一时无话可说,不约而同地沉默着。过了一会,崇子做好了菜,装了盘端出来放在桌上,便要出去。李冰哀怨道:“你不陪我吃一点吗?”

    崇子转身坐下,道:“我不饿,你吃吧,我坐坐就好。”他问道:“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李冰道:“怎么?你不希望我回来吗?”

    崇子笑笑,道:“怎么不希望?就怕你不愿意。”

    李冰给了他一个白眼,道:“这是什么话?家里老人出了事,难道我就不担心吗?但是你应该好好跟我说啊。”

    崇子没接这话茬,转移了话题,道:“拿了几天假?”

    “三天。”

    “才三天?”

    “我本想请够一个星期,但是领导不批,我也没办法。”

    “嗯。”

    这时候母亲抱了一只她自养的母鸡进来,叫了一声崇子,道:“吃饱没,吃饱过来杀鸡了。”

    李冰知道杀鸡是为了要“款待”她,忙道:“不用麻烦了,随便吃一点就行。”

    婆婆道:“怎么不用,长年在外,难得吃一回家里的鸡。咱家自己养的,有得是。”说完,把鸡往崇子手里一塞,道:“我弯腰不便,你们俩人搞定吧,喜欢吃什么口味,随便做就是了。”

    崇子望向李冰,李冰快速把碗里剩余的粥都扒到嘴里,道:“来了!”

    到了晚上,崇子还想在一楼睡,却被父亲赶了上去,说:“你守在这是多余的,前几天晚上我也没叫你干什么,对吧?都是一睡到天亮,快上去吧。”

    崇子依言上了二楼。

    李冰刚冲完凉,换上一件蕾丝花边吊带睡裙,性感迷人。离得近了,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有人说老婆都是别人家的好看,崇子并不觉得,他由始至终都对李冰着迷,不能自己。他所以对她有疑心,醋劲大,一方面的原因便是因为觉得她长得好看,会被男人觊觎。要是在他眼里她是个丑八怪,说不定会放心得很。她的睡裙很薄,文胸内裤若隐若现,崇子看得有点冲动,想跟她亲热,但又有点不好意思。经过上次的争吵,夫妻之间仿佛有了一层隔膜,他不想表现得太过猴急。他不动声色,拿了衣服去洗澡,出来以后又在客厅坐了一会,看看视屏,玩玩游戏。等到李冰打着呵欠上了床,他也跟着躺了上去。开始还直挺挺地“正襟危睡”,过一会,他才假装翻身,顺势搂了上去……

    夫妻之间,没有什么隔膜是睡一觉不能消除的。若有,那就一定不是隔膜,而是钢化膜。接下来的两天里,夫妻俩相处的很融洽,言笑晏晏,恩恩爱爱,仿佛两人从来不会红脸。而李冰也表现得及其贤惠,家务一手包办,对儿子女儿和蔼可亲,对公公婆婆嘘寒问暖。

    两天转瞬即过,李冰又要启程了。崇子坐回来那一趟车是经过家门口的,早上才有。而李冰想在家多呆一会,不愿坐早班车把时间浪费在车上。崇子也只好由她,傍晚才送她到县城车站坐夜班车,顺便抓药。崇子没小车,晚上开摩托车也不安全,所以所谓的送她,也只不过是两人坐一班公交罢了。

    到达县城,时间在八点左右。崇子上网查询过,夜班车是十点,时间充裕,所以便先去抓药。出门时天气还是好好的,到了县城突然就下起雨来。下了公交,两人本想打车去抓药的,没想到好天时遍地皆是的网约车,到了雨天却是一辆难求。不得已,只好撑伞步行了,偶尔的一次雨中漫步,也是一件浪漫的事。因为没提防会下雨,所以只有李冰背包里随包携带的一把伞,两人共用。崇子左手打伞,右手紧搂着李冰,把伞尽量往她的方向移,不在意自己左肩已被雨淋湿。他依稀记得大概的方位,就在离他们不远处,一路打听着走过去。县城的排水系统仿佛鼻息肉患者的鼻孔一样闭塞,雨没下一会便到处积水。李冰穿戴整齐,不便蹚水,所以遇到不知深浅的低洼路段,崇子总是背她过去。找到药店抓了药出来,天气放晴,打开打车软件看看有车,便叫了一辆车去车站。崇子买了车票,很李冰在候车厅坐一会,车就到了。两人难舍难分依依惜别,崇子叮嘱李冰一路小心,在车上能睡就睡会,不然明天上班没精神。李冰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崇子到她坐的位置的窗外,看着她,直到车子慢慢驶离,然后自己才走出车站。站外马路边上有黑车司机揽客,崇子一问价格,比顺风车要便宜一些,便上了车。司机在车站等了一个小时,然后又一路兜兜转转,坐满了人才走。及至回到家,一看时间,竟花了两个多小时,比正常行驶时间多了将近九十分钟。这时家人都睡了,崇子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洗漱过后就在二楼歇下。到了次日一早起床,喂过老爸吃早餐。老爸问道:“昨晚怎么那么晚才回?”

    崇子道:“李冰上车已经是十点了,后来又被黑车司机绕了半天。”他想说,司机就好比说话不言不及义的人一样绕半天都没进入主题,但一想父亲理解不来,便住了口。父亲道:“自己没个车,确实不方便哈。”

    崇子道:“嗯,对。”

    老爸道:“要不我给你买一辆吧,刮风下雨时能遮风挡雨。也不用多好,十来万的就行。过年过节探亲访友我也能坐坐。”

    崇子想了想,道:“我确实很想要一辆车,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我连油都加不起,况且大城市停车也不方便。”他顿一顿,小心地试探道:“要不,您把准备给我买车的十万块给我,我拿去做点生意,搏一搏,看能不能有机会博出个名堂来。毕竟总是靠您给不是长久之计,我自己会赚钱那才是王道,您说是不是?”

    父亲嘿然不语,隔了好一会,才说:“你没有一技之长,想做什么,又会做什么?人家有手艺的,开个发廊,或弄个包子店,也可以养家糊口,但是你……”

    崇子道:“对,靠手艺确实可以养家糊口,但要做大事业,还是要靠脑子。”

    父亲道:“对,没错。可是你的脑子也不见得有多好使啊,这么多年了也没混出个子丑寅卯来。”

    自从崇子和父亲开始谈话,母亲便一直在旁观察着,眼见老伴说话有点过了,害怕父子俩又吵起来,便出来打圆场,道:“买车也好,做生意也好,慢慢商量。”

    崇子点头称是,道:“没事,钱给我也好,不给也没关系的。我上二楼坐一会,有事喊我就行。”刚走到楼梯口,妈妈以为他听不到了,跟爸爸小声嘀咕道:“你就给他吧,让他闯一闯,说不定能挣钱呢。你的钱将来还不都是他的,早给晚给都是给。十万块也不多,你留着这么多钱干嘛……”

    崇子驻足听了一会,便上了二楼。没过多久,妈妈就喊他下来,道:“你爸找你!”崇子下了楼,到父亲床前,父亲道:“你说拿钱做生意,心里有什么打算没有?”

    崇子沉吟一下,道:“网上有一个叫阿里巴巴的批发市场,我想在那里拿点货来摆地摊。摆地摊不用铺租,没负担,只需要租一个便宜的仓库就行。”

    父亲道:“那具体卖什么?你想清楚没有?”

    崇子道:“还没呢,因为没想过会有资金做生意,所以一直没有考察过市场最近什么东西热销。

    父亲道:“那你现在是打算见一步走一步?”

    崇子道:“呃……我想,是见机行事合适一点。”

    父亲“嗯”了一声,看着床顶,显然对这个答复不大满意。过了好一会,才说:“好吧,虽然你的行事风格我不太赞同,而且网上的东西我不了解,总是觉得不可靠。但既然你想创业,我还是支持你,不然怕你以后会怨我。”崇子忙道:“不会的!”爸爸反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存折,道:“这是十万块钱,我的身份证夹在里面,你拿着吧。要记着,爸爸妈妈的钱得来也不容易,用起来切勿大手大脚,无论投资做什么生意都要小心谨慎,深思熟虑。希望你顺风顺水,大展宏图。还有,记得生性懂事,千万不要再赌博了。”

    崇子应一声:“知道了。”然后伸手接过存折。他心下感激,但却没有道谢。因为至亲不言谢,父母对他的恩情也不是一句谢谢就能概括得了的。

    崇子拿了钱,至于到底要用来做什么却颇费思量。十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人去酒吧一次的消费就不止十万;但也有人一生的积蓄都达不到这个数。有人投资失利,一天亏损成百上千万;但也有人以此创业,发展壮大,成就商业帝国。十万块的作用有多大,就看落在什么人手里。诚如父亲所说,崇子无一技在身,所以技术性强的行业不在考虑范围内,只能靠倒买倒卖赚点差价。从前,姐姐的公司还在运行的时候,倒可以拿点产品兼着做。比如姐姐卖奶粉,他可以拿点婴幼儿保健品,鱼肝油益生菌之类的。崇子打听过,这类保健品通常是经销商二折向厂家进货,以七折的价钱铺货给奶粉店,然后奶粉店再原价卖出去。保健品与奶粉同一个销售渠道,客情维护费用公司报销,自己不用额外付出,冷手捡个热包子。挣多挣少,挣多少是多少,加上工资,也是相当可观了。可如今说什么都是白搭,得另谋出路。崇子见过市场门口有人摆摊卖棉被的,三十八还是四十八一张,放一个喇叭代替喉咙大声叫卖,场面非常壮观,人潮汹涌摩肩接踵,有兴趣过去看究竟的,十之七八都不会空手而归。这是一个好路子,但是崇子不知道在哪里进货,要好好去了解一下。

    父亲的身子骨硬朗,伤势恢复的很快,一天好似一天。到崇子回家的第十五天,他已经能走会动了。在床上躺得烦了可以自己起床踱到客厅坐一会,坐得累了再回房躺下。崇子心里欢喜,但仍旧不放心,于是便向伟哥多请了五天的假。又过了五天,崇子不得不出发了,他同李冰一样,也是订的了晚上县城车站的车票,为了是多陪家人一天。到了当天傍晚,他饱餐一顿,背上行囊便即出门。走到门外,回过头去看倚门而立目送他的年迈的妈妈和垂髫儿女,心软的仿佛无力跳动。好想就此停止漂泊,不再离家,陪伴父母百年,陪伴儿女成长。他眼里噙着泪,心里对自己说,再给我一年时间,如果到时候没能力把你们接到城市,那我就回农村来陪你们。他怔怔地站着一会,然后心一狠,手一挥,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一路奔波,又到了东莞。回到住处,天色已亮,他进屋换鞋的时候发现鞋柜一双不属于他的男鞋赫然在架。他心里一突,瞬间血气上涌。这时候,有个男声喊了一句:“姐夫!”抬头一看,原来是他的小舅子阿南,阿南睡眼惺忪,刚从客房走出来。他血气下降,眉开眼笑道:“阿南,原来是你呀,什么时候过来了?”

    阿南道:“昨天刚到。”

    崇子道:“哦,是吗?现在还早,你不多睡一会,起床干嘛?”

    “不早了,等会就要出门,去面试。”

    “是吗?找到工作了?去哪里面试?”

    “是姐姐上一份工作的公司,姐姐听说招人,就叫我过来了。”

    崇子问:“做纸尿裤那个厂家?”

    “对!”

    “哦,是这样子,那祝你面试顺利,晚上回来再跟你吃饭。我现在也赶着上班,不跟你多聊了。”

    “好!”

    崇子放下行李,匆匆地刷牙洗脸就出去了。他昨晚在车上睡了一会,今日的工作量又不大,所以并不感觉吃力,照旧是十点多便完成了上午的工作。回到住处,他想,这样一份清闲的工作实在不应该辞点掉,虽说工资少点,但壁虎也是肉,自己大可以一边打工一边摆摊。他上阿里巴巴搜索了棉被翻看一会,不知不觉睡意袭来,他调好了闹钟,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等到两点醒来去上班,他开始留意仓库出租的信息。他想找的地方不用很大,最好是离站点和住处近,偏僻一点无所谓,重要的是房租便宜。下午回来,他又睡了一觉,直到李冰姐弟回来。他手里有钱,还是改不了爱铺张的习惯,请阿南下馆子吃了一顿,名目是庆祝他找到新工作。阿南面试成功了,喝了两杯的他兴冲冲道:“我一开始以为失败了,面试的主管也说了我不太适合。后来你们猜怎么着?有一个经理进来,跟主管耳语两句,然后主管就让我通过了。主管还跟我说:‘原来你是李冰的弟弟啊?早说啊,早说就不用面试了,刚才那个人是我们经理,叫财哥。你姐姐跟他关系很好的’。是不是啊?姐姐,你交友广阔,人脉真广。”

    崇子望向李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对阿南解释道:“他就是我以前的一个普通同事,哪有什么关系好,你别听主管乱说。”

    吃完饭,崇子整晚闷闷不乐,心里又多了一根刺。但是他不能问,一问,她准要发脾气。况且就算李冰和啊财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问她,她也一定不可能承认。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那他不如表现的大度一点,让话留在肚子,让刺烂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