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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如果可以用比较带情绪的语言来描述,现在的互联网内容制作-分发过程大概就是这样的:疯子和混蛋制作内容给傻子看,然后让傻子把钱都交给骗子。

    哪儿有好人呐?哪儿能学好呀?互联网就像是个大染缸,谁来了都得染上一堆狐疑的毛病。小朋友怀疑自己在游戏里素未谋面的“战友”们要骗自己的装备;大一点的怀疑刚刚和自己在QQ空间或者KOOK上举办了赛博婚礼的、素未谋面的对象正在出轨;再大一点的在互联网上向素未谋面的群友询问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种重病明天不用活了;大学在读期间的网民则试图在互联网上找个需要溜的小狗,然后拿自己的学生证去领狗——怕别人怀疑。最后把狗溜到半个月之内看到自己就怕的地步。

    所以确实,互联网上没有好人。也几乎没有什么好事会发生。

    自从开始运营表白墙以后,吴迪就几乎没见过有什么好事发生。最早运营表白墙的时候,上面的发表内容还是以大家抄袭来的“沙雕段子”为主。偶尔有几篇抄后反应还算不错的段子,就能带来一批新的关注用户。

    后来,表白墙变成了骂街的主力地区。什么“XXX吃大便”,“XXX我恁爹”的留言层出不穷,留言者本身也没什么恶意,大概只是想着好玩而已。

    但吴迪自己看着实在是难受,为了让大家意识到“表白墙”本身就是用来表白的,他干脆自己给人写了封情书。

    是的,情书。用三个字母的随机缩写代替人名,照着晋江的言情小说,找最疼痛青春的恋爱文,挑里面的“华丽辞藻”随机组合,连标点符号都不要,全文只用空格和回车。一封除了莫名其妙辞藻堆砌以外几乎连个中心思想都没有的空洞情书,凌乱的仿佛自费出版的现代诗。

    普通的初中生是不至于对这种空洞情书有“感触”的。但普通的初中生也不会来看表白墙——更不会对表白这件事情有兴趣。现代诗很快激起了那些怀春少年的创作欲望,表白墙开始打出了自己的名头。关注人数迅速上升,吴迪也获得了第一批“粉丝”。其中就包括钱丽娜。

    想到钱丽娜,吴迪的表情总会不自觉的放松一些,然后带出笑意。初恋总是格外甜蜜,哪怕钱丽娜有时候看起来有点……不安。

    吴迪下意识的排除了钱丽娜有事情瞒着自己的猜想。他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女朋友,更不愿意她因为自己的多疑而受伤害——哪怕在互联网上混迹多年,他已经在习惯性的怀疑一切。

    他也不敢让其他朋友知道,自己有个正在读初二的女朋友。吴迪已经猜到那群家伙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干什么了——他们会疯狂大笑,嘲讽吴迪喜欢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哪怕他们自己也没长齐。

    吴迪从卷子堆里抬起头,艰难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过身旁已经放凉了的咖啡灌进肚子。喝咖啡在班里已经成了风尚,不过吴迪极度鄙视那些下课十分钟还得整个手冲壶慢慢泡挂耳的家伙。

    也许其他人喝挂耳,确实能喝出咖啡粉里的那些独特风味。但至班里的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吃不得细糠的山猪——他们泡好了挂耳,还得往里面兑旺仔牛奶。

    而且他们去热水机接来的都算不上开水,撑死了七八十度而已。

    七八十度温吞水泡出来的挂耳还要兑旺仔牛奶……还不如直接喝旺仔牛奶算了。

    这都是些啥人呐?

    吴迪的思绪到处乱飞,然后不自觉地嘴角又开始往上翘。昨天他和钱丽娜约好了,今天放学之后一起去附近新开的咖啡店。

    “诶,迪哥。”下午第一节自习课结束后,吴迪正准备去趟洗手间放个水,和他关系挺好的两个男生就凑了过来,“你今天看初中部的表白墙了吗?”

    “早上看了一眼,怎么了?”吴迪有些疑惑,他中午午休之前才看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其他同学都不知道自己就是运营表白墙的人,他们突然提这个,不知道是又有什么自己没搞明白的大瓜。

    “……那你还是先看看吧。”来搭话的两个男生压低声音说道,“那个上面突然多了好多东西,就是内容有些怪。”说罢,两个男生就神神秘秘的溜达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讨论着什么“不明飞行物”,“外星人”之类的奇怪内容。

    所谓表白墙,其实就是一个QQ账号的空间而已。只不过这个空间被设置为所有人可见,并且通过QQ邮箱接收投稿。

    每一条投稿都以“空间说说”的形式予以发布,并且加上相应的中心话题类型,比如“表白”,比如“八卦”,比如“道歉”之类的。

    吴迪想要登陆账号上去看看,但密码却怎么输入都不对。账号密码输不对这种事情就已经足够让人担心和紧张了,等吴迪用自己的账号直接访问表白墙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简直快死了。

    看到表白墙以前的记录和内容全都在,只是被大量新发布的内容顶走了。吴迪这才算是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了一点——这大概是个盗号之后发广告的黑客行为,只要找回账号,然后删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新发内容就行。

    吴迪躲在厕所隔间里划着手机,越划眉头皱的越紧。

    他有些摸不准这个盗号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一般的盗号行为,要么是冲着账号本身自带的高价值虚拟物品来的,目的是盗窃。要么是冲着账号的人际关系来的,目的是诈骗。现在盗了一个有大几千人关注的表白墙账号,结果却发了一堆什么外星人真佛公主又觉醒的泽塔星人之类的东西。

    简直莫名其妙。

    吴迪焦躁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但却没什么别的好办法。除了无能狂怒以外,现在能做的只有“赶紧把账号拿回来”,以及“删除这些莫名其妙的内容”而已。

    账号是盗号状态,需要通过个人身份信息重置密码。只要提供注册时的身份证号和验证手机号码,就能找回来。而删除内容嘛……等会还要上晚自习,实在是没有一条条删说说的时间——这好几百甚至上千条莫名其妙的留言要删除,少说得敲上一两个小时的手机。

    吴迪在心里痛骂了盗号狗一万零一遍,然后叹了口气。先找回账号,然后把空间设置为封闭吧。等晚上都睡觉了,自己再拿手机一条一条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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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时候了。”远在深圳以北数千公里的周庄村村口小卖部里,看着手机上的内容突然全部消失后,周树田放下手机,感觉既有几分解脱,又有几分不舍。

    他慢慢从玻璃柜台后面站起身,绕过已经斑驳了的白漆木边柜,缓缓走到大门前,拉下了已经不怎么好使的卷帘门。

    周树田像平时一样,缓缓靠在门柱上,向后伸展着自己佝偻的身体。然后他停了下来,为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

    泽塔星人已经发出了最后的指令,他们的飞船即将抵达地球,并且超渡地球上的所有众生。他将脱离身体,成为完整的、健全的灵。从此世界上不再有纷争和战乱,所有人都不再被私心蒙蔽,能够真正理解彼此,繁荣永存下去。

    为了向自己发出这个信息,泽塔星人真的想尽了办法。信息在传输的时候总会出现干扰,从高维世界向低维世界投放消息尤其容易出现波动。周树田努力分析着信号,试图从那些乡里乡亲来买东西的变化、从网上短视频的出现频率和内容、从直播间里出售的信息能量水的价格、甚至从天上的云彩里看出泽塔星人的信息。

    但这并不容易。

    周树田咬牙坚持着,他努力记录着那些潜藏在一切普通事物里的,来自泽塔星人的暗示和只言片语。经过多年的记录和探索,他终于明白了。

    泽塔星人在网络推荐、推销短信和骚扰电话里藏下了密码。解密的方法是自己家樟木箱子底下压着的那本老杂志。

    那是一本80年代中期出版的文学杂志,是周树田这辈子最珍视的宝物。

    那本杂志是小慧送给周树田的离别礼物。

    小慧和周树田同岁,是最早的一批知青的孩子。是周树田每一个梦的女主角,是他浑浑噩噩中只觉得自惭形秽高攀不起的漂亮女孩子。

    从小玩到大,周树田总是护着小慧。哪怕隔壁村的混小子打断了周树田的左胳膊,他也会像头牛一样挡在小慧身前,决不许其他人揪她的头发,骂她是黑五类的坏崽子。

    85年,工作解决也完成了父辈平反工作后,小慧的父母带着她一起离开了周庄村。临别时,小慧把这本文学杂志塞给了周树田。

    送走了小慧回到家后,周树田整个人大病一场。他把那本杂志压在枕头下面,烧的直说胡话。

    烧了整整一周,周树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等人稍微好受一点,周树田含着眼泪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本杂志。翻开一看,从目录开始就有一些奇怪的红色笔痕。

    把笔痕上的字一个个抽出来,就成了一句话。

    “我在汽车站等你,带我走。”

    周树田疯了似的冲出周庄村,朝着县城的方向拔腿狂奔。大病初愈的他跑起来甚至不如普通人走路快。但他连一秒都不肯多等,拼尽全力向前跑着。

    天色越来越黑,最后一抹夕阳也沉入太行山的余脉后,已经彻底没有力气动弹的周树田跪在土路上,面朝县城,泪如雨下。

    然后,他咬着牙,在地上一点点爬了起来。

    满天繁星披在他的背上,像是抚慰他的轻纱。等到晨曦渐亮,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裳,周树田也终于爬到了县城的长途汽车站。

    他在汽车站门口晕了过去,却并没有看到小慧的影子。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周树田的父母向自己的儿子传达了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

    小慧的父母回村了——小慧半路失踪,周围死活找不到踪迹。他们焦急地报了警,而警察则在几天之内找到了凶手。

    小慧死了。在离开周庄村的那个晚上,她偷偷离开了招待所,独自一人去了长途汽车站。等到大约晚上十点半,还是一个人等在围栏处的小慧被几个小流氓缠上了。

    她想要逃跑不成又试图反抗,感觉自己丢了面子的小流氓直接掏出匕首来行凶。侮辱了小慧后,他们残忍地杀害了这个漂亮姑娘,然后一哄而散。

    这一周时间里,警察迅速找到了这些小流氓,并且通过非常果断的手段,从他们嘴里挖出了事情经过——甚至找到了他们埋藏的凶器,以及一件带血的内衣。

    小慧的父母回到周庄村,就是为了参加公审大会。现在正在严打,这四个小流氓被公审后就会被直接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再然后的事情,周树田就不知道了。听父母说,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一言不发,像是丢了魂似的。这种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第二年在梦里重新再见了小慧后,周树田忽然就“好了”。

    然后,周树田就再也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谁来说亲都不行。家人逼急了,他也不怎么吭声。就是出门去摸一块土砖,朝着自己的脑门就往下拍。拍的土砖碎成一块一块,拍的自己血肉模糊才算完。

    时间踏入新世纪,周树田的父母身体越来越差,两年间先后撒手人寰。周树田因为多少有些精神问题,被村委会照顾了一下——村口的小卖部被安排给了周树田租用。

    周树田也就这么一年一年的过着,直到看见了泽塔星人的消息,看到了觉醒大学的宣传。

    觉醒大学说,泽塔星人是救星,是高维生物。他们会来渡化地球人,让地球人摆脱身体和时间的束缚。已经死去的人也可以和活着的人重新团聚,所有人类都将毫无阻碍的成为一体。

    这些当然只是创立邪教教团的“教主”的诓骗之词,但却直接击中了周树田的心。

    他太想再和小慧见上一面,太想和她再说上几句话了。这种惦记和念想,在这一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周树田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起小慧的模样,不能再回忆起她说话的声音,甚至逐渐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了。

    还好,有那本杂志在。

    泽塔星人向自己传递的信息的解读方法,就藏在这本杂志里。

    小慧当年划出的字就是解读编码,把互联网上的信息全部对照解读一遍,就能得到泽塔星人的信息。它们让自己关注一个表白墙,在启航之前,泽塔星人会把一切的真理都写在上面。

    等上面的消息全都消失,他就可以踏上登舰的行程了。

    周树田深吸了一口气,三十多年的后悔和痛苦折磨后,他终于可以再见到小慧了。

    留下了一封说明经过,并且将整个小卖部重新还给村集体的信件后,周树田出发了。

    登舰的方法就在那个表白墙上,泽塔星人告诉周树田,他们的六维宇宙战舰横跨时间和空间。只要在他意念最浓厚的地方等待,就能见到耀眼的灯火。灯火后,战舰的大门就此打开。

    他照做了。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太阳开始落山。但周树田仍然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旅程——他特意打开了自己手机上的短视频软件直播功能,向所有关注自己的人宣布,他已经收到了泽塔星人的邀请,即将登舰。

    当年的长途汽车站已经拆除搬迁,原址被建设成了高铁铁道——高铁需要在这里完成一个接近九十度的转弯,从太行山东侧向北驶去。

    一直开着直播的周树田,在直播间里六百人的注视下摸黑进入了铁路安全保护区。因为天色太暗,又因为他的手机摄像头成像效果实在不怎么样,竟然没有人发现,他已经进入了高铁线路。

    夜间21时17分,一辆时速三百五十公里的重连编组驶来。周树田看到了品字形排列的三盏耀眼的灯。

    他对着五米外全力开始制动的高铁露出了灿烂地、迫不及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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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向我保证过,这次不会出人命!”王燎在自家的卧室里,看着手机,发出了尖锐爆鸣,“那个傻逼怎么卧轨去了?!”

    灰绿色的界面上冒了半天泡泡,看起来罗宾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这次严重失误,过了半晌它才解释道,【目标有大量不在记录内的经历,导致诱导模式出现严重偏差。本机对人类的复杂程度估计不足,设计中的鲁棒性低于实际需求。】

    说得好听,本质上不还是你太想当然,给人把药下太狠了么?

    【请您放心,无论是任何个人或者机构,在审慎检视相关的证据和资料之后,都不会也不应当认为您与这起意外有任何直接关系。您在法律上是完全无辜的,本机亦然。】

    这话听着耳熟。王燎翻了个白眼,他已经逐渐摸清楚了罗宾的路数——反正无论如何,警察是不可能找到自己头上来的,他们甚至不会怀疑到自己这里。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罗宾的手法的确很高明。

    但手法高明归高明,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搞出人命,王燎还是多少有点接受不了。惩治键盘侠而已,犯不上让人死的这么惨吧?

    对于王燎的担心,罗宾表示自己将会加强对这些干预目标的监控,以确保计划不至于产生过度的“效果”。

    对于这样的保证,王燎有些不相信,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来控制罗宾。更何况……罗宾似乎也没有特别需要控制的地方。

    这事情其实得分开理解——不愿意搞出人命,这是受到了人类的最基本“道德”影响所致。

    不过作为二十来岁的截瘫网民,王燎身上残留的道德水平真的不怎么富裕。尤其是前几天才被人网暴过,他身上可以被称之为“道德”的东西就更少了。

    道德不能保护王燎,却能让他在反击的时候格外难受。那这个道德不要也罢。

    没法继续控制罗宾,也是基于这个“认知”而必然产生的结果。

    一个正常人在看见所谓的“互联网傻逼”之后,能直接将对方视为和自己相同的“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在互联网的“纵容”下,“互联网傻逼”的定义正在变得越来越宽松,人们对这些和自己观念不一样的人也越来越“苛刻”。

    理解别人的观念是一件非常费力的事情,倒不如把互联网上的“人”直接片面化。要么是和自己观念相近的正常人,要么是和自己观念不同的互联网傻逼。也不要尝试在互联网上说服什么人,理念相近不用说服,理念不同直接开骂。

    这样比较省事。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干,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承认自己是这么想的。但王燎毫无疑问也是随波逐流的互联网用户中的一员。

    他比那些非常敏感且极端的手机、电动汽车、电脑整机品牌用户要稍微好一点;比看历史题材小说的读者强;那些追星的粉丝要强上许多。但归根结底,王燎还是一个有“二极管”习惯的普通网民。

    生活本来就不容易,还要被千里之外的傻逼气个半死。这种无助感和愤怒纠缠在一起,总是让人觉得窝火。

    而罗宾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这种令人无助的现状。

    诚然,罗宾下手太狠。几起事件里,已经连着搭进去了好几条人命。但这样的手法反正也不会给王燎自己带来麻烦,而同时那些死掉的家伙都是“互联网傻逼”,是对王燎或者其他人施加过网络暴力行为的、是就算死掉了也不会让王燎觉得可惜的货色。

    在这种客观条件下,王燎真的不会太……嫌弃罗宾。就像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绝对不会责怪自己面前出现的可乐竟然不是无糖的,或者雪山里快要冻饿而死的人不会挑剔面前的火锅竟然是番茄的一样。

    天上掉下来的免费之物能够解决最主要的矛盾就够了,至于死了几个互联网傻逼——那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缺陷而已。

    【警方预计将于三日后对吴迪进行问询。】罗宾岔开话题主动说明道,【一旦开始问询吴迪,许姌、钱丽娜就都会暴露在警方视野中。】

    “许姌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吧?”王燎挑眉问道,“现在说这个,你是想再加把火?”

    【目前许姌的定位仍然是受害者,毕竟王伟恒没有可以证明许姌指示他杀人的证据。许姌今天就会被释放,并且被送入医院接受治疗。】罗宾答道,【钱丽娜偷拍的照片也只能用于证实许姌和王伟恒的亲密关系,虽然本机确有录音,但录音无法作为证据使用。想要完成目标,就得用】

    窃听偷拍这种证据其实都不能做数啊。王燎叹了口气,罗宾就是喜欢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手段,当然,它本身也不可能有什么光明正大的渠道和手段。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如果要再加一把火,你打算加在什么地方?”王燎问道,“还有,公司最近人手紧缺,你能不能给我搞一套AI识别的语音系统出来?不用太先进,只要能够接听用户咨询,然后分别记录他们的需求和希望使用的后续沟通渠道就行。”

    【AI识别语音系统倒是容易,不过接听电话的频率和效率取决于公司本身的电话系统接听能力。】罗宾似乎有些为难,【本机无法绕过电信运营商改动固定电话同时接听的能力,提前建立AI识别语音系统的意义似乎不大。】

    王燎忽然问道,“你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再加一把火你打算加在什么地方?”

    眼看灰绿色的泡泡又开始冒,王燎心里已经有了数,“再烧一把火,要死几个人?”

    【一到五人,具体伤亡情况要看许姌的身手,以及她能获取的武器。】罗宾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无论这一把火烧或者不烧,许姌都活不长久。钱丽娜最好的结果是转学去其他学校,吴迪会被高中开除。并且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

    “刑事责任?”

    【强奸罪。未满十四岁无论强迫与否……】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王燎打断了罗宾的说明,“许姌能不能不死?”

    【人类是非常复杂的生物。】罗宾的回答似乎有点委屈,【本机无法保证许姌短期内会死,也无法保证她能活下去。】

    “那死亡一到五人……?”

    【同样也无法保证。】

    “那你该干嘛干嘛。”王燎一摊手,“反正我的目的就是要爽一下——能不死人当然最好,实在避免不了那也没办法。”

    【尽量不死人的策略已经列入核心策略库。】罗宾为了表示“我很尊重你的意见”,直接把这段列入到了它的核心策略库里。目前核心策略库里,一共有三个策略是来自于王燎的——创造更美好的社会;论迹不论心,以及现在的“尽量不死人”。

    如果让那些看历史题材小说的读者来评判,那么单以这些策略库的内容来看,制定这三条策略的人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伪君子,要么就是彻头彻尾的弱智。

    伪君子派认为王燎不够杀伐果断,杀人就能解决的问题竟然还要自己纠结半天。磨磨唧唧简直不像个男人。

    弱智派认为王燎太过理想主义,要建立美好社会怎么能担心死人太多!既然有必要死人,那就彻底放开杀个百八十万——在美好社会的伟大目标前,死些人算什么?黏黏糊糊,不像个男人!

    也不知道历史类作品读者眼里的真正人,到底得是个什么样的,从血海尸山里钻出来的杀胚。

    王燎最近看历史题材的小说比较多,对其他历史题材读者有很深的阴影和成见。

    看历史小说倒不是因为王燎盘算着最近进行一次时间穿越,回到过去杀伐果断征战沙场。而是因为这两天工作压力实在太大,王燎试图通过看小说来缓解一下压力。

    前面也说过,一家由残疾人运营的旅游策划公司能够生存,这本身就是个很扯淡的事情。

    旅游策划,重点是策划要符合用户的需求,要足够详细精确。这个要求其实才是最困难的——残疾人其实很少有机会去什么旅游景区亲身体验。

    所有员工里,去过超过两个5A景区的只有王燎和张恭舟两个人而已。王燎自己是瘫痪之前出去玩过,而张恭舟则是自己攒钱去旅游了一番。

    其他人全部都没出过远门,残障人士在深圳生活虽然算得上便利。但是在其他地方……他们反正是不太敢去赌当地的无障碍设施做的怎么样。

    但工作又要求他们必须掌握相当数量的旅游景点和体验,这个矛盾就只能借由短视频和各种视频评测平台来解决。

    大家上网看视频,尽可能去多角度多路线地云体验旅游景点。

    郑瞳没法看视频,大家就轮流给她讲述旅游景点的样子,各个景区不同的优缺点。而其他人则尽量去找各种“游记”甚至“流水账”类型的视频内容。

    越是普通人上传的内容就越受欢迎——大UP主或者视频博主做出的视频虽然制作精良,但是剪切手法会严重影响大家对某个景区路线的认识。反而是那些不怎么编辑视频的,长到令人发指的视频更容易理解一点。

    这些长视频作为学习的方案,配合上各地的景区介绍,卫星地图和各种视频进行综合分析,来掌握某个景点的“娱乐程度”和旅行难点。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但王燎的员工们一个个都干的非常认真——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也是工作的必备技能。

    通过长期的学习、客户反馈;再学习,收集客户反馈的过程,途旅策划逐渐有了今天的这个样子——能够同时提供包括高品质度假休闲、品质单人团和低价品质游等等不同旅游策略和安排。

    旅行安排的精细和紧密程度可以以米和分为单位,当然如果客户有需要,他们也可以把旅行计划安排成一整天只做一件事情。

    当然,能抽出好几天去一个地方慢慢玩的客户还是少数。现代社会实在是太繁忙了,繁忙到许多人甚至都忘了应该怎么去玩。繁忙到他们需要花大把时间和金钱,才能找回本来应该是自己本能的东西。

    而让王燎压力倍增的地方也就在这儿了——来咨询业务的客户,大部分都是忙的要死,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出去玩过的群体。

    他们平时收入也不高,各种支出项目都不少。越是这样的用户就越难拿着自己的钱去乱花——他们对旅游的体验和品质挑剔的令人同情且头痛。

    要提供对得起人家付出的金钱,对得起人家期待的服务,这是旅游策划这个行业最大的困难和难题——几乎所有的客人都期待着和自己付出的金钱完全不成正比的服务质量。

    如果运营的是其他公司,王燎可能会很有礼貌的说声“操你妈”,然后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但是残疾人就业实在不易,任何一笔生意都得竭尽全力去做——市场经济是非常残忍的,它才不会因为所有人下肢瘫痪而善待一家初创公司。

    所以,王燎压力很大。大到了需要去看看历史类小说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地步。

    其他员工也感受到了工作量激增带来的压力,尤其是郑瞳——她这两天说话的时候简直像是金属摇滚乐队的主唱,而且还得是硬核黑嗓的那种感觉。

    王燎今天下午一直都在全力工作,根本没顾上网上的这些破事儿。转过头来就发现又死了一个,而且可能还要再死一个。

    这个心情确实是好不起来。

    “总之,你得想想办法。”王燎对罗宾嘟囔道,“现在的工作压力太大,我们这么个小团队顶不住的。”

    【AI系统能够提供一些帮助,但这和途旅策划的运营方针相冲突。AI系统、自然生成语言模型和模拟人声系统能够近乎完美地起到“电话客服”的作用。但这种系统只适合并不是特别在意客户体验,更在意系统运营成本的大型公司。】罗宾提议道,【本机可以尝试设定一套应对模式,对客户预先进行分流。让第一次致电或者发来咨询内容的客户自行完成分流,这样应该能够减少一些工作量。】

    “其实你是通用AI吧?”王燎惊讶于罗宾的建议,更惊讶于它提出的建议的可行度。分流初次致电的用户确实是个好主意——现在的客户几乎全部都是初次致电,但他们往往都搞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要是能提前分流一下,人手可能一下子就够了。

    一个擅长应对网络暴力的AI,上哪儿能想出这种提升效率的办法?只有通用AI甚至强AI才做得到吧?

    【本机只是个AI。】罗宾并不直接回答问题,它转移话题道,【钱丽娜去医院探望陈倩瑜了,但是没有得到陈倩瑜父母的许可。】

    “现在这个时间点?那确实不能同意。”王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谁家好人晚上九点二十七分去医院探望同学啊?

    【钱丽娜的道歉没有成功,可能需消耗更多的事件才能实现。】罗宾无奈道,【许姌的道歉可行度不足10%,吴迪的道歉可行度也不高。这次的任务实现概率可能会很低。】

    “低就低吧,总比放任不管的强。”王燎自己倒是对这种事情看得很开,“我只是个瘫子,而你只是个AI。”他在“AI”这个词上加重点了两下后继续写道,“尽量去做就行,只要做了就比什么都不管的强。”

    王燎的“报应”观还是很朴素的那一套:你只管努力,其他的交给命运。他坚信勤劳耕田可能收获会不太好,但不耕种就肯定收不到一粒麦子。

    许姌经过这么一遭,当然会对控制他人的行为有所担忧和抵触。钱丽娜眼见许姌险些遇害,必然也会对伤害别人的行为而有所反思——无论这些行为是否出自她本意。

    吴迪……他的事情还得过几天。现在这小子仍然处于无忧无虑的状态。

    你看,这就已经比默认状态下好多了。

    因为王燎的插手,所以陈倩瑜没有死。因为罗宾的干预和设局,许姌也没死。钱丽娜开始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吧?

    王燎突然没来由的有些不自信。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飞出栈道滑翔入水,结果会是什么样?

    【如果哥谭市没有布鲁斯·韦恩,那这座城市会是什么样子?】罗宾没有直接回答王燎,而是反问道,【尽管有蝙蝠侠行侠仗义,但哥谭市仍然以极高的犯罪率而闻名于世。那么,蝙蝠侠是否行侠仗义,对哥谭市的市民们来说,是否毫无意义呢?】

    王燎皱起了眉头,虽然被罗宾用蝙蝠侠来作为比较对象其实让人有些不自在,但他感到局促的最主要原因,其实还是这个问题本身。

    蝙蝠侠对于哥谭市民来说毫无意义?

    他想要理所应当的给出否定回答,但却在手指触及屏幕的瞬间犹豫了起来。和那些王燎看过的影视作品和漫画都没有关系,他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从这个方面去考虑过问题。

    哥谭市民需要一个蝙蝠侠吗?他们需要一个拥有极高科技水平,但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逮捕罪犯事业上的超级英雄吗?

    作为中国人,当王燎第一次试图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强烈的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