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哈真巧，又见面了。”
无论他走到哪里。
“啊不好意思，又是我。”
无论他杀死对方多少回。
“唉…………我也没说话，也没打扰你发呆，你杀我干嘛。虽然一下子就死了，但那一下子还是挺疼的。。。”
无论他怎么绕路，怎么匿踪，怎么隐蔽气息，那个被他杀死了数次的女玩家就跟开了天眼一样，总能提前预判他的行为，准确地在她死亡复活后的半个时辰内重新找过来。他赶紧趁第三次将对方死回重生点的时间里将海赖帮现存的对家以及海赖帮得罪过的朝廷大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还是一个结论——这些早已对海赖帮构不成威胁的家伙才没这本事截获他来日城寻妹的消息，并派来这么一号人物拦截他，监视他，恶心他。而据他所知，玩家一族只有弓箭手职业的人多少会些追踪的本事，但也绝不可能像她这么神乎其技，即使被他匿踪远远甩掉也能抄近道追上来……排除他实在是技不如人的可能，也只剩下对方在他身上下了什么他没听说过的诡秘追踪术这个可能了。而对方追踪的手法高超，匿踪的手法却菜得一批，或者说压根就没不会匿。这一点也让他无法认定对方为敌家派来的杀手或高手。所以半天也没摸排出对方锲而不舍追踪他的目的。
后来他发现离她死亡后去报到的重生点越远，她追过来的时间会迟一些，所以就故意远离那附近的村庄远一点。但是可惜，玩家的死亡重生规则是就近原则，即是玩家在死亡片刻后会自动被传送到距离死亡地点最近的重生点复活，而他虽然远离了他所知的最近的城镇，预期那女人至少需要花一个时辰才能找过来，但老天爷就是想要追着他打脸似的，火速叫他失算了——那女人这次从倒下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竟然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鬼知道这附近哪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玩家重生点！这些不经过神传居民允许就跑到神传世界胡作非为、大搞基建的异族人，真的是阴魂不散！
而说到鬼，如今也的确是到了话本故事里鬼魅出行的时间点了。燕雀归巢，夜色已临，深邃的天幕上“星河点点”——他眯眼细看，这才发现那光芒点点的“星子”并非是来自天上，而是起于人间。
——“嗖”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哨声，火树银花盛开在远方的天空，瞬间绽放的光微微照亮树林里的一切，也给那人的面容渡上一层烟华的迷离。
她看着那稍纵即逝的光彩，沉默良久才说：
“今晚是【东陆玩家聚英会】，会场就在那边，挺热闹的。你想不想去看一看？顺便吃点东西。”
【注：“东陆玩家聚英会”，是全息网游《传说》的发行商西奥科技有限公司在游戏里召开的，为在公测第一周就挤进等级榜金钱榜名气榜等榜单的高积极度参与游戏的玩家，以“东陆服务器”上的群玉山庄为地点所召开的大型恩玩同乐宴会。西奥科技有限公司的员工所组建的“东陆玩工会”作为主办方，参与者，则除了来自第二界的精英玩家，还有第一界的贵族级、大佬级土著居民，如东陆国的王室，各大修仙门派的精英子弟，和自天上下凡迎玩的仙神。】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说。”
虽然觉得对方不会说真话，但他就是受不了对方这种明明是来找他麻烦、还对他表示出若有若无的关心的态度，还是忍不住地直接问了。给自己找个敌对目标，也算是找个事做。虽然他人在颓废期，但也决不会放过海赖帮的任何敌人。这么一想，他感觉自己的精神突然振作了起来，颓废的身体也恢复了些力气，可比吃点东西有用多了。
但对方还是那么神秘，这次直接把后背留给了他，一副“你要砍快砍”的随意，只说：
“现在天黑了，我不会野外求生，人也不会武功，还怕黑怕蛇，再追着你在林子里玩躲猫猫挺危险的。所以我去聚英会那边转转，明天再来找你……”最后的语气颇为犹豫，她转身看了眼他又道：“啊，看心情吧。也许我再也不来了。”
……眼看着她真的要走，他下意识地拔刀挡住，这个时候才依稀想起来，玩家死亡规则里有一条是——如果玩家在重生点阵法覆盖范围以外的地方死亡，将无法通过阵法传送作用而回到重生点复活，且在此期间如果得不到别的玩家使用复活术治疗支援，则会无限期地保持死亡状态。他大可以把她绑起来带到重生点阵法作用不到的地方，对她来点拷问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当海寇头子这么多年，女人不是没打过。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既然对方怕疼，那叫人疼到生不如死的方法可多了去了………想通这一切后，他握紧刀柄，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弄清对方的来历及目的，不管是用捆的还是打的。
而在他短短用脑子想通这一切的几秒钟内，对方看他的眼神也变化了很多——
“你。。我特么。。。”
“就因为你这人动手比动嘴多，杀人不眨眼，顶没道德观，别人对你好就跟你有仇似的，我才怕了你啊。。。。。。唉！”重重叹了口气，对方嘀咕了句：“我特么真该去找小颜谈这狗屎恋爱，非得给自己找这种大麻烦干什么。。我特么真傻！”
……“小颜”。他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暗中猜测了下这个人名是这女人的同伙还是上司还是备胎。至于“恋爱”俩字，他选择性忽略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想做海赖帮帮主夫人的女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真心也好，勾引也罢，他什么手段都基本见识过。虽然至今还算是母单，但他单得很有价值，万花丛中过，早已不纯洁，只是没喜欢上任何异性甚至同性因此恋爱脱单过罢了。
“。。。哦焯，这下真的感觉还是小颜更好了！”
她扶额又嘀咕了句。然后深呼吸了一下，直视他说：“但是，比起小颜，你更需要我。所以……”
下一刻，她竟然伸出手，直接握住了他指向她的刀锋——
“跟我走吧。”
“我会陪你找回丢失的重要之物，填补内心的空洞，以及，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她的手很快就鲜血如注，但她保持微笑，随后低垂了目光，将目光流转到从自己手上流溢出的液体上。虽然暗林之中光线幽微，一切都在夜色的掩映下变得暧昧，但他仍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某种雨中杜鹃相似的渴望。
“……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真正的‘我’。这就是我一直跟着你的目的。……真的。”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也愿意对你知无不言，像刀鞘一样守护、制约你这把快要折断的刀。所以——”她将鲜血淋漓的手掌伸向他：“和我一起相互拯救，捞彼此一把吧。”
……
他的反应自然是——手动，刃挥。以血渲夜，断其臂膀——这就是任何试图越过界限闯入他的世界的成年人，必须付出的代价。
而令他惊讶的是，对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淡——说是怕痛，但面对如此场面惨烈、常人难忍的剧痛，她只是皱了皱眉头：
“焯。幸好这次有把痛感等级调到最低，幸好玩家灵躯续肢方便不会真的残疾。不然这趟回去后，我非得把小颜叫过来给我报仇——嫩死你！”
默默看了眼自己手臂断落的地方，她退后了几步，用还剩下的那只手指了指远处灯火通明的玩家聚英会的会场，说：“既然你不愿意和我互捞，那我就找别人去。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南陆帅哥的血统，那边的那个才16岁，还是个小鲜肉呢。叫赖什么来着……哦，赖风发……”
“发”字刚落，那人向后仰倒，他眼皮一跳，立刻伸手“捞”人——而把人捞回来时，对方已经死了。玩家死亡机制使得她不多时便化作一道白光冲向天空，直奔山那头灯火通明的玩家聚英会会场，他就算想抓着那女人鞭尸也得去那边的重生点找她。他气死了。
他最痛恨被人用家人做威胁。在被触及此片逆鳞的情况下，他会疯狂残忍地无差别报复所有参与其中的人，甚至屠杀无辜之人。在海赖帮扩张突进期间，敌家自然少不了来些阴损手段，他也早已不止一次下令屠船，将人大卸八块喂鲨鱼。而此时，哪怕对方所提之人是他最不愿承认的幺弟赖风发，但家庭成员毕竟是家庭成员，更何况琼娘是最维护这个小幺的，他不可能不管这件事。所以，在提着刀往群玉山庄赶的时候，他已经想好怎么把那女人挫骨扬灰，送她上西天了。
……
而说实话，出现在神传世界并自名“玩家”的这些异族人，体质着实神奇，不仅死后可以复生，断臂也可续接，还可以胡吃海喝，愣是把一堆看着就有毒的东西往肚子里塞——最后这一点，是他赶到群玉山庄，也就是东陆玩家聚英会会场，在被临时搭建出来的美食一条街上看到一个玩家把一串“绿油油”的烤鱿鱼往肚子里塞的时候的所想。
“呃。。那是芥末酱啦。虽然那人手上的那串涂得是有点多，但吃不死人的。”她也在吃着同款大鱿鱼，口齿不清地给他安利：“要不要来一串轰炸大鱿鱼？这是我们那边的人气小吃哟！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应该在来到这条街上的时候就感到饿了吧？”
着实，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这里各色小食琳琅盈市，香风诱人，他还真有点饿了。
……不，他正在气头上呢。除了立刻把人挫骨扬灰、送上西天外没别的打算。但是由于这几天他对自我形象过于缺乏管理，蓬头垢面胡子拉碴，颇像丐帮八袋级的长老，加之从常阳湖一路游过来他的身上虽然不臭了，但衣服还是滴水不断，所以自他踏上群玉山庄陆地的那一刻起，就有不少人用或好奇或嫌恶的目光打量着他。那些穿着制服负责维护会场秩序的玩家工会的工作人员也是一看到他就摆出一副要驱赶他的架势，他东躲西藏着好不容易在群玉广场找到人，若是再拔刀的话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喊打。所以他暂时忍了。就像这么多年，即使他冷酷无情、报复心强的名声早已在江湖中远扬，还是会有人会想尽设法拿他家人做谈判筹码或是报复手段，他在确保自己人没事前还是得对这些小人委曲求全。
“……放轻松，没多大事。这里为了招待东陆百强玩家和各大仙门子弟，吃喝住宿统统免费，只要你招呼玩工，玩工基本有求必应。我先带你去会英阁那边收拾收拾形象，然后带你去瞧瞧你弟弟，怎么样。”
也许是看穿他的顾忌，她肆无忌惮地牵起他的手，把他往东南方向拉。手心相触的那一瞬间，他如心灵过电，不自控地颤抖了一下，下一刻便立刻甩开对方的手，倒退了一步。他瞪着她，用眼神表达出内心满溢的厌恶。但他也有点恍惚，这种瞬间充满身心控制住他言行、叫他下意识去排斥躲避不敢深究的情感，究竟是不是厌恶。
……收回手后，她反应还是平静的，好似对她来说，在街上随手牵起一个男性的手又被对方甩手拒绝是很平常的事情。也许玩家里尽是如她这般举止轻薄、不知礼数的女子。他放眼望去，熙来攘往的人群，热火朝天的灯市，不尽是互相挽着手臂、亲密行动的男女么。
但是……其他的玩家在路过他时，基本都是目露诧异、绕道而去的。他也知道自己此时的形象有多么叫人退避三舍。而即使这般，也会有人愿意牵起他的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逆流，在花天锦地的人世繁华中唯独等待他一人的回应——这突然被他感知的细节，叫他再次心生微妙。皱着眉瞪人的眼睛瞪得也没那么凶恶了。
（……她到底对我有何求？）
他扪心复问，反复自省。
（不，应该说，她究竟对海赖帮有何求……这些非我族类的玩家，在神传世界整天游手好闲，游戏人间，虽然不能说他们不爱财，但他们大多数人还是追求享乐，挥金如土的。能被他们操心惦记上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是名？是权？）
（还是……）
“跟我走吧。”她在灯火通明的前方，向他再次伸出手：“答应你的一切，会一直算数。”
无论他走到哪里。
“啊不好意思，又是我。”
无论他杀死对方多少回。
“唉…………我也没说话，也没打扰你发呆，你杀我干嘛。虽然一下子就死了，但那一下子还是挺疼的。。。”
无论他怎么绕路，怎么匿踪，怎么隐蔽气息，那个被他杀死了数次的女玩家就跟开了天眼一样，总能提前预判他的行为，准确地在她死亡复活后的半个时辰内重新找过来。他赶紧趁第三次将对方死回重生点的时间里将海赖帮现存的对家以及海赖帮得罪过的朝廷大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还是一个结论——这些早已对海赖帮构不成威胁的家伙才没这本事截获他来日城寻妹的消息，并派来这么一号人物拦截他，监视他，恶心他。而据他所知，玩家一族只有弓箭手职业的人多少会些追踪的本事，但也绝不可能像她这么神乎其技，即使被他匿踪远远甩掉也能抄近道追上来……排除他实在是技不如人的可能，也只剩下对方在他身上下了什么他没听说过的诡秘追踪术这个可能了。而对方追踪的手法高超，匿踪的手法却菜得一批，或者说压根就没不会匿。这一点也让他无法认定对方为敌家派来的杀手或高手。所以半天也没摸排出对方锲而不舍追踪他的目的。
后来他发现离她死亡后去报到的重生点越远，她追过来的时间会迟一些，所以就故意远离那附近的村庄远一点。但是可惜，玩家的死亡重生规则是就近原则，即是玩家在死亡片刻后会自动被传送到距离死亡地点最近的重生点复活，而他虽然远离了他所知的最近的城镇，预期那女人至少需要花一个时辰才能找过来，但老天爷就是想要追着他打脸似的，火速叫他失算了——那女人这次从倒下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竟然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鬼知道这附近哪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玩家重生点！这些不经过神传居民允许就跑到神传世界胡作非为、大搞基建的异族人，真的是阴魂不散！
而说到鬼，如今也的确是到了话本故事里鬼魅出行的时间点了。燕雀归巢，夜色已临，深邃的天幕上“星河点点”——他眯眼细看，这才发现那光芒点点的“星子”并非是来自天上，而是起于人间。
——“嗖”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哨声，火树银花盛开在远方的天空，瞬间绽放的光微微照亮树林里的一切，也给那人的面容渡上一层烟华的迷离。
她看着那稍纵即逝的光彩，沉默良久才说：
“今晚是【东陆玩家聚英会】，会场就在那边，挺热闹的。你想不想去看一看？顺便吃点东西。”
【注：“东陆玩家聚英会”，是全息网游《传说》的发行商西奥科技有限公司在游戏里召开的，为在公测第一周就挤进等级榜金钱榜名气榜等榜单的高积极度参与游戏的玩家，以“东陆服务器”上的群玉山庄为地点所召开的大型恩玩同乐宴会。西奥科技有限公司的员工所组建的“东陆玩工会”作为主办方，参与者，则除了来自第二界的精英玩家，还有第一界的贵族级、大佬级土著居民，如东陆国的王室，各大修仙门派的精英子弟，和自天上下凡迎玩的仙神。】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说。”
虽然觉得对方不会说真话，但他就是受不了对方这种明明是来找他麻烦、还对他表示出若有若无的关心的态度，还是忍不住地直接问了。给自己找个敌对目标，也算是找个事做。虽然他人在颓废期，但也决不会放过海赖帮的任何敌人。这么一想，他感觉自己的精神突然振作了起来，颓废的身体也恢复了些力气，可比吃点东西有用多了。
但对方还是那么神秘，这次直接把后背留给了他，一副“你要砍快砍”的随意，只说：
“现在天黑了，我不会野外求生，人也不会武功，还怕黑怕蛇，再追着你在林子里玩躲猫猫挺危险的。所以我去聚英会那边转转，明天再来找你……”最后的语气颇为犹豫，她转身看了眼他又道：“啊，看心情吧。也许我再也不来了。”
……眼看着她真的要走，他下意识地拔刀挡住，这个时候才依稀想起来，玩家死亡规则里有一条是——如果玩家在重生点阵法覆盖范围以外的地方死亡，将无法通过阵法传送作用而回到重生点复活，且在此期间如果得不到别的玩家使用复活术治疗支援，则会无限期地保持死亡状态。他大可以把她绑起来带到重生点阵法作用不到的地方，对她来点拷问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当海寇头子这么多年，女人不是没打过。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既然对方怕疼，那叫人疼到生不如死的方法可多了去了………想通这一切后，他握紧刀柄，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弄清对方的来历及目的，不管是用捆的还是打的。
而在他短短用脑子想通这一切的几秒钟内，对方看他的眼神也变化了很多——
“你。。我特么。。。”
“就因为你这人动手比动嘴多，杀人不眨眼，顶没道德观，别人对你好就跟你有仇似的，我才怕了你啊。。。。。。唉！”重重叹了口气，对方嘀咕了句：“我特么真该去找小颜谈这狗屎恋爱，非得给自己找这种大麻烦干什么。。我特么真傻！”
……“小颜”。他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暗中猜测了下这个人名是这女人的同伙还是上司还是备胎。至于“恋爱”俩字，他选择性忽略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想做海赖帮帮主夫人的女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真心也好，勾引也罢，他什么手段都基本见识过。虽然至今还算是母单，但他单得很有价值，万花丛中过，早已不纯洁，只是没喜欢上任何异性甚至同性因此恋爱脱单过罢了。
“。。。哦焯，这下真的感觉还是小颜更好了！”
她扶额又嘀咕了句。然后深呼吸了一下，直视他说：“但是，比起小颜，你更需要我。所以……”
下一刻，她竟然伸出手，直接握住了他指向她的刀锋——
“跟我走吧。”
“我会陪你找回丢失的重要之物，填补内心的空洞，以及，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她的手很快就鲜血如注，但她保持微笑，随后低垂了目光，将目光流转到从自己手上流溢出的液体上。虽然暗林之中光线幽微，一切都在夜色的掩映下变得暧昧，但他仍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某种雨中杜鹃相似的渴望。
“……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真正的‘我’。这就是我一直跟着你的目的。……真的。”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也愿意对你知无不言，像刀鞘一样守护、制约你这把快要折断的刀。所以——”她将鲜血淋漓的手掌伸向他：“和我一起相互拯救，捞彼此一把吧。”
……
他的反应自然是——手动，刃挥。以血渲夜，断其臂膀——这就是任何试图越过界限闯入他的世界的成年人，必须付出的代价。
而令他惊讶的是，对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淡——说是怕痛，但面对如此场面惨烈、常人难忍的剧痛，她只是皱了皱眉头：
“焯。幸好这次有把痛感等级调到最低，幸好玩家灵躯续肢方便不会真的残疾。不然这趟回去后，我非得把小颜叫过来给我报仇——嫩死你！”
默默看了眼自己手臂断落的地方，她退后了几步，用还剩下的那只手指了指远处灯火通明的玩家聚英会的会场，说：“既然你不愿意和我互捞，那我就找别人去。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南陆帅哥的血统，那边的那个才16岁，还是个小鲜肉呢。叫赖什么来着……哦，赖风发……”
“发”字刚落，那人向后仰倒，他眼皮一跳，立刻伸手“捞”人——而把人捞回来时，对方已经死了。玩家死亡机制使得她不多时便化作一道白光冲向天空，直奔山那头灯火通明的玩家聚英会会场，他就算想抓着那女人鞭尸也得去那边的重生点找她。他气死了。
他最痛恨被人用家人做威胁。在被触及此片逆鳞的情况下，他会疯狂残忍地无差别报复所有参与其中的人，甚至屠杀无辜之人。在海赖帮扩张突进期间，敌家自然少不了来些阴损手段，他也早已不止一次下令屠船，将人大卸八块喂鲨鱼。而此时，哪怕对方所提之人是他最不愿承认的幺弟赖风发，但家庭成员毕竟是家庭成员，更何况琼娘是最维护这个小幺的，他不可能不管这件事。所以，在提着刀往群玉山庄赶的时候，他已经想好怎么把那女人挫骨扬灰，送她上西天了。
……
而说实话，出现在神传世界并自名“玩家”的这些异族人，体质着实神奇，不仅死后可以复生，断臂也可续接，还可以胡吃海喝，愣是把一堆看着就有毒的东西往肚子里塞——最后这一点，是他赶到群玉山庄，也就是东陆玩家聚英会会场，在被临时搭建出来的美食一条街上看到一个玩家把一串“绿油油”的烤鱿鱼往肚子里塞的时候的所想。
“呃。。那是芥末酱啦。虽然那人手上的那串涂得是有点多，但吃不死人的。”她也在吃着同款大鱿鱼，口齿不清地给他安利：“要不要来一串轰炸大鱿鱼？这是我们那边的人气小吃哟！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应该在来到这条街上的时候就感到饿了吧？”
着实，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这里各色小食琳琅盈市，香风诱人，他还真有点饿了。
……不，他正在气头上呢。除了立刻把人挫骨扬灰、送上西天外没别的打算。但是由于这几天他对自我形象过于缺乏管理，蓬头垢面胡子拉碴，颇像丐帮八袋级的长老，加之从常阳湖一路游过来他的身上虽然不臭了，但衣服还是滴水不断，所以自他踏上群玉山庄陆地的那一刻起，就有不少人用或好奇或嫌恶的目光打量着他。那些穿着制服负责维护会场秩序的玩家工会的工作人员也是一看到他就摆出一副要驱赶他的架势，他东躲西藏着好不容易在群玉广场找到人，若是再拔刀的话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喊打。所以他暂时忍了。就像这么多年，即使他冷酷无情、报复心强的名声早已在江湖中远扬，还是会有人会想尽设法拿他家人做谈判筹码或是报复手段，他在确保自己人没事前还是得对这些小人委曲求全。
“……放轻松，没多大事。这里为了招待东陆百强玩家和各大仙门子弟，吃喝住宿统统免费，只要你招呼玩工，玩工基本有求必应。我先带你去会英阁那边收拾收拾形象，然后带你去瞧瞧你弟弟，怎么样。”
也许是看穿他的顾忌，她肆无忌惮地牵起他的手，把他往东南方向拉。手心相触的那一瞬间，他如心灵过电，不自控地颤抖了一下，下一刻便立刻甩开对方的手，倒退了一步。他瞪着她，用眼神表达出内心满溢的厌恶。但他也有点恍惚，这种瞬间充满身心控制住他言行、叫他下意识去排斥躲避不敢深究的情感，究竟是不是厌恶。
……收回手后，她反应还是平静的，好似对她来说，在街上随手牵起一个男性的手又被对方甩手拒绝是很平常的事情。也许玩家里尽是如她这般举止轻薄、不知礼数的女子。他放眼望去，熙来攘往的人群，热火朝天的灯市，不尽是互相挽着手臂、亲密行动的男女么。
但是……其他的玩家在路过他时，基本都是目露诧异、绕道而去的。他也知道自己此时的形象有多么叫人退避三舍。而即使这般，也会有人愿意牵起他的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逆流，在花天锦地的人世繁华中唯独等待他一人的回应——这突然被他感知的细节，叫他再次心生微妙。皱着眉瞪人的眼睛瞪得也没那么凶恶了。
（……她到底对我有何求？）
他扪心复问，反复自省。
（不，应该说，她究竟对海赖帮有何求……这些非我族类的玩家，在神传世界整天游手好闲，游戏人间，虽然不能说他们不爱财，但他们大多数人还是追求享乐，挥金如土的。能被他们操心惦记上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是名？是权？）
（还是……）
“跟我走吧。”她在灯火通明的前方，向他再次伸出手：“答应你的一切，会一直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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