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真特别
那一年盛夏的树木花草好像开得特别好，绿得那样出彩，大概是哪位画家伤感于离别而特别加重了盛夏离别的感觉罢？沈添水从学校出来，一本小小的毕业证成了最后通牒，宣告她今后的日子同这所小学的联系仅仅是校友而已。
做校友和在校生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了，最直接的，就是能不能直接得去感受这个学校的氛围，所有的老师，所有的同学，所有的所有，一切都与自己有关。可是在校生呢？在校生只能说明，我曾经来过，仅此而已。
沈添水长到现在，即便经历12年之久，却也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内容。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在表达上的功夫十分欠缺，对于一切的一切，自己只是个十足的过路人，不会用心灵切实地去感受发生的一切。何以今天真正别离了，却这样伤感。她突然想到毕业前的最后一节音乐课上，老师“极不负责任”地点了一首张震岳的《再见》。老师当然并非真的不负责任，只是出于考虑学生的感受，不能够放这么伤感煽情的曲目。这样的曲目，对于沈添水来说本来没有什么，这一切都是发生了就会过去，永远成为过去式。可是当回目后排同学的时候，一位同她平素相逢甚少的男同学正在热烈地朝她微笑，热情地跟着电子白板上播放的曲目迎唱。看着眼前这位男同学明亮的笑容，沈添水竟然不知道有什么魔力，一下子眼泪奔涌，趴在课桌上大哭起来。而且是止不住的，停不了的，甚至回不去的……
那天放学以后沈添水每天回到家里放下书包，都会收不住尾的泪如涌泉，一晚又一晚，一天又一天。
阳光那样明亮，绿叶那样苍翠，心情仿佛一下幽邃到黑暗的境地，隧道口的那一抹光是伸手不可触及的……分别了，说什么也要和好朋友们好好告别一次……
最后一次放学，当然要好好来一次聚首，毕业后当没有遗憾。这天晚上班里的人几乎全到了，在KTV里肆意哭泣之后，沈添水和她的两个最好的姐妹们还私底下聚首了一次。她们平时最常去的路边小摊，几人几乎是人生中第一次喝酒，为了这次分别，当然要买醉。
莹莹高举奶啤说道：“姐妹们，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来干了它！”
乐乐随声附和，在莹莹一饮而尽后，说出同样的话，也一饮而尽了。沈添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乱如棉麻，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莹莹和乐乐一个要到出国去念书，一个要到BJ去念书，据她们的父母说，为了她们的前途，要去她们读书的地方定居，这座城市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所有痕迹都会因为离开抹去。
沈添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好不容易再憋出一句话来，“痕迹会被抹去，你们在这座城市中的回忆一定会永葆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啊！”沈添水前几天刚见过“永葆”这个词。
莹莹和乐乐觉得沈添水说得实在太好，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不约而同把酒杯往同处一撞，“说得好！距离不能褪去回忆，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几乎“酒过数巡”后，泪干在眼。莹莹问“沈添水啊，你这不爱说话的性子到了初中怎么交到新的朋友啊，若不是我们俩从小就陪你一起长大……”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咱们沈添水不爱说话，那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一定是孤高一流的人物，她呀，一定是特立独行的标杆，不说话代表在深思，她以后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还替她操心呢！”
莹莹点头默许。
这番话可把沈添水急坏了，“小时候家里人就说我很内向，不喜欢和外人说话，没有朋友。事实也是只有你们俩陪我一起长大，让我生命里还有朋友这么一个概念。可是命运好残忍啊，它偏偏把你们安排到我身边，可是现在它又要硬生生把你们从我身边拉走了。”
干涸的眼角再度奔涌，姐妹仨又一次高高举起了酒杯。
……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沈添水彻头彻尾地成了一名初中生。踏入初中校园，求实左右两旁的木槿花，宽敞辽阔的操场是她小学未有的风景。两个月前树叶间害羞跳动的炫光依然在，分别也是彻头彻尾的——她要进入一个新的环境了。
时间还不到七点，2007年届的初一新生就都齐齐坐在教室里了。班主任一身素白长裙，夏风微微吹动，恰如班主任老师“白杨”的芳名。过了一刻钟，白老师简单作了自我介绍，告诉大家下午军训的注意事宜，就开始吩咐同学们把座位摆成U字型，留出来的位置供同学们一位一位上来作自我介绍，或者表演才艺。
同学们衣着颜色五彩缤纷，犹如灵动跳跃的思维，又仿佛代表了同学们澎湃的激情。上来作自我介绍的都自信十足，说了自己的姓名年龄还要连同毕业出处，拿过何种奖项，具备哪些才艺，平时有那些兴趣爱好，茶余饭后喜爱跟同学们进行何种活动，会唱歌的不唱一段不肯下台，擅长讲故事的不讲一段的根本舍不得结束自我介绍。一切狂热的自我介绍在祝秋实眼里成了推销自己的销售员，在他眼里，自我介绍就是告诉别人姓甚名谁就好，多余的修饰，完全应该在平日相处的日子里，一点点地去发现，现在一轱辘把轮子撵到底，不过就是为了告诉大家自己曾经如何多才多艺，如何厉害。祝秋实自己心想，到我发言的时候我只会说：我叫祝秋实。只五个字，多的绝对不说，并且脸色上还要下功夫，决不嬉笑，必须严肃。
沈添水打扮跟其他花花绿绿不大一样，身着一身黑色长裙，跟白杨老师像是亲姊妹。上台时跟其他女同学也全不一样，不慌不忙，不着急，不局促，发带上系着金色丝带，教室的中央舞台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
大家都很期待这位优雅的女同学怎样做自我介绍。但当沈添水站在舞台中央的那一刻，她说：“大家好，我叫沈添水。”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多的话语，便下了台。
祝秋实的计划被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孩完全打乱了，他真想说：你怎么学我的自我介绍呢？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他怪谁呢？难道是有人把他心里的想法偷偷告诉沈添水了？马上就要到祝秋实了，这时候他汗如雨下，仔细一琢磨，“我叫祝秋实”这个自我介绍把自己变成了冷血动物，没有人情可言，但是沈添水在前面加上“大家好”三个字一下就变得有温度了，在严肃的基础上多了大方。
那这样的自我介绍就变得不特别了。
目光突然挪到前排座位的沈添水身上，看着她马尾辫上的金丝带发了怵。
“祝秋实，到你了。”白杨老师提醒了一下祝秋实。
这才回过神来。“我叫祝秋实。昨天晚上剪去了一个暑假没剪的头发，洗了这个暑假以来花的时间最长的澡，收拾好了一个暑假没收拾的背包，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穿了一身新鞋，换了一间新教师，见了一位新老师，看见一群新同学。我没有什么想多说下去的，但是期待我们三年的故事。”台下响起了掌声，白裙白杨老师偏了一下头看了看祝秋实，把花名册放下，轻轻鼓掌，黑裙沈添水同学则偷偷盯了盯祝秋实，在全班同学都鼓掌的掩护下也鼓掌了。祝秋实没有想到，这样也能赢得全班同学热烈的掌声——并不是每个同学的发言都能赢得这样热烈的掌声。
座位上王谨旭忍不住发问：“这个暑假以来花的时间最长的澡超过三分钟了吗？”接着教室发出了哈哈哈的笑声，祝秋实自己也忍不住发笑，回答道“应该超过了吧…”说着把手放在嘴边，掩盖住自己有伤大雅的笑。
所有同学都作完自我介绍后，白杨老师告诉大家这班级分组的方式比较特殊，在刚刚的自我介绍中，同学们通过有个人特色的自我介绍来表现自己的个人特点，有相同爱好、相同志向的同学可以通过自己的价值取向共同兴趣来发展自己的友谊，在团结一个大班级的同时，鼓励发展三五好友模式的共同爱好和共同志向。说完同学们眼角舒展，纷纷下座位跟刚刚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同学交流。
小小的空间，挤挤的教室，流动的少男少女，使得这间屋子有了川流不息的感觉。流动中，但有两人静止，一个是沈添水，一个是祝秋实。目光生生的，怵怵的相遇了。
沈添水看到此刻正有人在看她，便把目光陡然转向另一旁，祝秋实见沈添水把视线移走了，也就不再把焦点凝聚在原来的位置。车水马龙终有归途，尘埃四散终于落定，班级小组也慢慢成形了。
祝秋实心想，自己呢？似乎羞于跟沈添水选到一组。直到孤伶伶的人越来越少，祝秋实才不得不做出选择：跟沈添水进一个组，或者假装不在乎去另一个组。
犹豫了好一会，刚准备好行动，还想出了一句自问比较优雅酷炫富有男性荷尔蒙的台词“小姐，跟你一组可以吗?”在他看到的电视剧里，但凡男主角这样说，女主角一般不会拒绝。有时候他会往坏处想，要是自己不能成功，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不是男主角，对面也压根不是门当户对的女主角。然而现实是，老天爷似乎压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沈添水在他准备做出行动之前被一个女生上前来领走了。但凡见过沈添水的人，都知道她这样性格的女生不会轻易拒绝分组这种事情，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勇敢一点点跟她说了这番话，她一定跟自己一组，到那时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故事就可以开始。可是他们并没有做成男女主角。
蝉鸣缀盛夏，铜铃惊庠生。祝秋实没有想到，下课铃响得这样早，当时的不勇敢，居然造就了整个上午唯一的遗憾，哪怕只是和她说一句：“你真特别”呢！
每个同学记住了白老师的叮嘱，要把假期里的那股颓废劲儿再军训的宝贵时光中彻底磨去，为了迎接人生新阶段、为了冲刺人生新目标，要把精神品质重新锻造。同学们都在想，白杨老师看起来这样一个优雅文弱的老师，说出来的话确实这样铿锵有力、不容辩驳。当93班的方阵一路从教学楼下整齐走向操场的时候，班级里的所有成员都十分自豪，“这就是我们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待到所有班级都集合在大操场上，教导主任文松志发表讲话并宣布初一新生军训正式开始。
93因为数字在同年级中排序靠后，因此队伍并没有在树荫底下，而是在太阳的正下方。八月底的天气，究竟不如六月初的盛夏那样丽人，也不如十月中的金秋那般爽朗。整个班级就在灼热的日光下严阵以待，不少同学受不了高温，在队伍中间犯嘀咕，“自个儿倒是站在树荫底下了，也没考虑过我们好受不好受。”一个声音出现了，紧接着就有更多这样消极的声音出现，许多疲惫的同学干脆就用小动作去抵抗学校领导的安排，左摸摸，西蹭蹭，汗溜下来了，用手擦去，最舒服不过。
教导主任的发言终于结束，发现太阳才稍稍移了并不大的角度，同学们感到如释重负。即将成为“正规军”要“真枪实弹”地“行军操练”了。93班的军训教官宋教官吹了吹口哨，示意所有人到他跟前集合，他专门挑了一块最晒的地方，然后喊下两个口令，“稍息，立正”。就再也不多下口令。
一分钟两分钟的时候队伍俨然有素，七分钟八分钟队伍尚能坚持，到了十五分钟队伍就开始动摇了。队伍里犯嘀咕、做小动作、东倒西歪的人越来越多了，跟头两分钟整齐划一、俨然有序的队伍大相径庭。这时候宋教官却突然发声：“就你们这副德行，还考省重点高中？还考一流大学？我看不如回去摆个摊子，往地上一摊。军训是来培养摆摊的吗？”
宋教官厉声呵斥起来，同学们不敢再消极，只好笔直站好。
“我故意挑了最热的地方让你们站，你们的老师在上面讲话，你们倒好一个个在底下什么德行！我告你们，这是在学校，你要是放在军营，你会被整哭你知道吗。刚刚我掐过表，才站了15分钟，不行了？15分钟都站不了，还考省重点高中是吧？接下来20分钟，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一个人摇摇晃晃，要是被我看到，全班同学加站五分钟。”
话音刚落，宋教官就抓到一个摇的，“这个动了，全体加5分钟！”
被教官点名的那人本想试探，一经试探才知道这教官不是吃素的。
“这个动了，全体加5分钟！”宋教官又抓到一个不守规矩的。
这下大伙才明白这教官来真的，毫不手下留情。只好咬牙坚持，一切的瘙痒难受只能忍耐。
教官说只有最后两分钟了，众人眼见只有最后两分钟，更加打起精神不敢乱动。
人群中，又给宋教官逮到一个不自觉乱动的。众人看着宋教官手指的方向，这个破坏纪律，让同学们多站五分钟的同学正是沈添水。祝秋实心里也不住骂骂咧咧，好端端一个姑娘怎么成了“害群之马”呢？
无奈，全班只好加站五分钟。
没想到“害群之马”沈添水却忍不住了，先哭了起来。
宋教官注意到这个长相优雅的女孩子先哭了起来，心里虽然同情，但……
“哭什么哭？难道因为你哭我就要放弃让你们继续站吗？要是放到战场上，敌人会因为你的眼泪软弱吗？”
在全班同学的不懈坚持下，漫长的军姿训练终于结束了。曹敏说：“军训之前白老师指不定跟这个教官说了什么，肯定是要严训我们之类的话！”
王可心回道：“是啊，不然这个老师怎么可能这么严格。我看别的班走会站会儿就到树荫底下去了。”
短暂的休息过后，93班又在严格的教官的训练下进行训练。这些刚刚从暑假的泥淖中拔出腿来的12岁孩子俨然一个真正的兵。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班主任吩咐王谨旭、江复等几个同学组织同学们按照今天上午分好的小组调整座位。祝秋实搬着桌子凳子，心想这大概是个好机会吧。正好从沈添水旁边经过，说出一句自认为很照顾人的话，“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不是因为受苦哭的。”
沈添水抬起了头，“别说了，太丢人了。”
“有什么心事吗？”
“啊，也许吧。”
“也许你可以和我说说。”祝秋实的眼神尤为自信，却又十分矜持。他不大想军训第一天心思就被大伙知道了，说话时几乎没有弯腰，也没有用十分亲昵的眼神来关照素未谋面的同学。
班主任白杨老师走进教室。座位已经按照安排的摆放整齐了，教室也打扫整齐了，同学们也安安静静地坐好了。
“同学们，第一天军训应该是收获满满的吧？”话语一出，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就沸腾了，同学们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也看不懂白老师似笑非笑的表情，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唏嘘声。身上的汗水还没有干，无论如何心里对那个严肃的教官肯定是恨恨的，第一天见面，这么残忍干嘛呢，在部队里受苦了就那我们这些学生出气吗？
汗没有干，这就是上一秒发生的事情，不会静下心来思考教官的用心，自己的收货。但是下一秒呢，汗干了，教室空调灯光，甚至手里的课本，习题册，可能都是亲切的，那么一下午的辛劳，也就成了过去了的，甜美的回忆了。
“三年只有一次军训，军训会收获很多东西。我希望同学们再军训期间能够培养集体精神，团结友爱，大家要明白身边的人为你做的事情的意义，知道你的身边有人爱护你照顾你。如果你嫌他做的过多了，让你心烦了，务必静下心来想一想，他是不是在为你好。”白老师总结性地发言，白老师没有说放学，但是说了“明天见”。
“学校真美啊。”沈添水心说。考上这所初中以前，这里的风景还只是念想，往日的天方夜谭，如今的触手可及。可是自己万分不舍地毕了业，度过了漫长的暑假，现在他真的来到这所学校了。沈添水拿出相机，一切光景都应该保留下来，为此沈添水甚至为照片命了名：所见，第一天。
沈添水正在专心致志地采光，没想到身后蓦地落了一只手。“孩子，你在这儿干啥呢？”
原来是祝秋实，她并不担心是有什么老师或主人督促她早点回家，只是担心有人偷看她的想法，有些事情为大家知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是有些事情不能为任何人知道，再亲密也不行——正在拍一张已经命好名的照片，这就不行。但是偷看她想法的人是祝秋实，所以这没什么。
“我猜你有过当一名摄影师的想法。”祝秋实关心的是沈添水今天下午的眼泪，为了不那么突兀，先选择了沈添水正在做的事情入手。
“把摄影作为职业，我没想过。但是我喜欢把生活记录下来，要是我有悲伤到极点的时候，翻看相册，我会说：噢，这就是我生命的足迹。”
秋实感到大为惊叹，在他的印象里，在他的眼光中，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情的人是真正特别的。
“我不相信你的眼泪仅仅只是眼泪而已……你的眼泪必定有更深沉的东西。”
“我从不告诉别人，但我想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说。小学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老是超吵架，到了我快毕业的时候我爸爸甚至长期不在家里。回来的日子也少，他回来的时候，我说要跟她一起照相，他总是说：拍过这么多了，还拍做什么。总让我感到很心寒，我的上一张照片是我三年级运动会上拍的，但直到我小学毕业初中开学，这张照片都没有更新过。”
“那……”
“今天是第一天军训，我中午回到家的时候，我爸爸突然出现在家里了，我们家三口终于一起拍了一张合照。下午我爸爸送我去上学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让爸爸送我去照相馆洗相片，这张照片就一直在我身边。起初我感到什么事情都是我的，但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平静的海面底下是更汹涌的风暴，我感到太多不可思议莫名其妙的可怕事情，我不敢继续想下去……”沈添水这样说，说得就好像是含着眼泪说的一样。可是祝秋实观察得到，这个女孩并没有哭泣。
祝秋实满怀柔弱地看着身旁的这个女孩，他在想，自己要是这个女孩，也许自己根本没这个女孩这样坚强，从小到大他的生命，似乎太平稳了，没有经受过挫折，用心去感受别的故事的时候，脆弱的却是自己。
索性他这样伤心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他自己，所以他还能安慰别人：“很多时候我也忍受不了家人。他们总是要求我做这做那，真是烦死了。大人是何其烦恼的一种生物。但我每次出门的时候，去学校的时候，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我感觉到我并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还有太多的人可以依赖。现在你也应该这样想，虽然我们的处境不大一样，但是，你也有许多人可以依赖嘛。”
“说的是呢，不提我的事情了。同学，你能不能给我拍张照？”
“真是荣幸之至。”祝秋实接过相机，沈添水告诉他怎样按快门就可以得到一张照片。
他的小心思在作祟，为什么她不邀请我一起拍照呢？可是他也感觉到幸运，因为他一点也不喜欢拍照。
嘿，好了。祝秋实把适才拍好的照片给沈添水看，两人在分享照片的不觉间，已经把脑袋挨到一起了。祝秋实看着照片里这个打扮优雅，气质如兰的女学生，不自觉地说了一句“你真特别。”
做校友和在校生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了，最直接的，就是能不能直接得去感受这个学校的氛围，所有的老师，所有的同学，所有的所有，一切都与自己有关。可是在校生呢？在校生只能说明，我曾经来过，仅此而已。
沈添水长到现在，即便经历12年之久，却也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内容。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在表达上的功夫十分欠缺，对于一切的一切，自己只是个十足的过路人，不会用心灵切实地去感受发生的一切。何以今天真正别离了，却这样伤感。她突然想到毕业前的最后一节音乐课上，老师“极不负责任”地点了一首张震岳的《再见》。老师当然并非真的不负责任，只是出于考虑学生的感受，不能够放这么伤感煽情的曲目。这样的曲目，对于沈添水来说本来没有什么，这一切都是发生了就会过去，永远成为过去式。可是当回目后排同学的时候，一位同她平素相逢甚少的男同学正在热烈地朝她微笑，热情地跟着电子白板上播放的曲目迎唱。看着眼前这位男同学明亮的笑容，沈添水竟然不知道有什么魔力，一下子眼泪奔涌，趴在课桌上大哭起来。而且是止不住的，停不了的，甚至回不去的……
那天放学以后沈添水每天回到家里放下书包，都会收不住尾的泪如涌泉，一晚又一晚，一天又一天。
阳光那样明亮，绿叶那样苍翠，心情仿佛一下幽邃到黑暗的境地，隧道口的那一抹光是伸手不可触及的……分别了，说什么也要和好朋友们好好告别一次……
最后一次放学，当然要好好来一次聚首，毕业后当没有遗憾。这天晚上班里的人几乎全到了，在KTV里肆意哭泣之后，沈添水和她的两个最好的姐妹们还私底下聚首了一次。她们平时最常去的路边小摊，几人几乎是人生中第一次喝酒，为了这次分别，当然要买醉。
莹莹高举奶啤说道：“姐妹们，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来干了它！”
乐乐随声附和，在莹莹一饮而尽后，说出同样的话，也一饮而尽了。沈添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乱如棉麻，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莹莹和乐乐一个要到出国去念书，一个要到BJ去念书，据她们的父母说，为了她们的前途，要去她们读书的地方定居，这座城市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所有痕迹都会因为离开抹去。
沈添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好不容易再憋出一句话来，“痕迹会被抹去，你们在这座城市中的回忆一定会永葆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啊！”沈添水前几天刚见过“永葆”这个词。
莹莹和乐乐觉得沈添水说得实在太好，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不约而同把酒杯往同处一撞，“说得好！距离不能褪去回忆，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几乎“酒过数巡”后，泪干在眼。莹莹问“沈添水啊，你这不爱说话的性子到了初中怎么交到新的朋友啊，若不是我们俩从小就陪你一起长大……”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咱们沈添水不爱说话，那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一定是孤高一流的人物，她呀，一定是特立独行的标杆，不说话代表在深思，她以后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还替她操心呢！”
莹莹点头默许。
这番话可把沈添水急坏了，“小时候家里人就说我很内向，不喜欢和外人说话，没有朋友。事实也是只有你们俩陪我一起长大，让我生命里还有朋友这么一个概念。可是命运好残忍啊，它偏偏把你们安排到我身边，可是现在它又要硬生生把你们从我身边拉走了。”
干涸的眼角再度奔涌，姐妹仨又一次高高举起了酒杯。
……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沈添水彻头彻尾地成了一名初中生。踏入初中校园，求实左右两旁的木槿花，宽敞辽阔的操场是她小学未有的风景。两个月前树叶间害羞跳动的炫光依然在，分别也是彻头彻尾的——她要进入一个新的环境了。
时间还不到七点，2007年届的初一新生就都齐齐坐在教室里了。班主任一身素白长裙，夏风微微吹动，恰如班主任老师“白杨”的芳名。过了一刻钟，白老师简单作了自我介绍，告诉大家下午军训的注意事宜，就开始吩咐同学们把座位摆成U字型，留出来的位置供同学们一位一位上来作自我介绍，或者表演才艺。
同学们衣着颜色五彩缤纷，犹如灵动跳跃的思维，又仿佛代表了同学们澎湃的激情。上来作自我介绍的都自信十足，说了自己的姓名年龄还要连同毕业出处，拿过何种奖项，具备哪些才艺，平时有那些兴趣爱好，茶余饭后喜爱跟同学们进行何种活动，会唱歌的不唱一段不肯下台，擅长讲故事的不讲一段的根本舍不得结束自我介绍。一切狂热的自我介绍在祝秋实眼里成了推销自己的销售员，在他眼里，自我介绍就是告诉别人姓甚名谁就好，多余的修饰，完全应该在平日相处的日子里，一点点地去发现，现在一轱辘把轮子撵到底，不过就是为了告诉大家自己曾经如何多才多艺，如何厉害。祝秋实自己心想，到我发言的时候我只会说：我叫祝秋实。只五个字，多的绝对不说，并且脸色上还要下功夫，决不嬉笑，必须严肃。
沈添水打扮跟其他花花绿绿不大一样，身着一身黑色长裙，跟白杨老师像是亲姊妹。上台时跟其他女同学也全不一样，不慌不忙，不着急，不局促，发带上系着金色丝带，教室的中央舞台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
大家都很期待这位优雅的女同学怎样做自我介绍。但当沈添水站在舞台中央的那一刻，她说：“大家好，我叫沈添水。”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多的话语，便下了台。
祝秋实的计划被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孩完全打乱了，他真想说：你怎么学我的自我介绍呢？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他怪谁呢？难道是有人把他心里的想法偷偷告诉沈添水了？马上就要到祝秋实了，这时候他汗如雨下，仔细一琢磨，“我叫祝秋实”这个自我介绍把自己变成了冷血动物，没有人情可言，但是沈添水在前面加上“大家好”三个字一下就变得有温度了，在严肃的基础上多了大方。
那这样的自我介绍就变得不特别了。
目光突然挪到前排座位的沈添水身上，看着她马尾辫上的金丝带发了怵。
“祝秋实，到你了。”白杨老师提醒了一下祝秋实。
这才回过神来。“我叫祝秋实。昨天晚上剪去了一个暑假没剪的头发，洗了这个暑假以来花的时间最长的澡，收拾好了一个暑假没收拾的背包，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穿了一身新鞋，换了一间新教师，见了一位新老师，看见一群新同学。我没有什么想多说下去的，但是期待我们三年的故事。”台下响起了掌声，白裙白杨老师偏了一下头看了看祝秋实，把花名册放下，轻轻鼓掌，黑裙沈添水同学则偷偷盯了盯祝秋实，在全班同学都鼓掌的掩护下也鼓掌了。祝秋实没有想到，这样也能赢得全班同学热烈的掌声——并不是每个同学的发言都能赢得这样热烈的掌声。
座位上王谨旭忍不住发问：“这个暑假以来花的时间最长的澡超过三分钟了吗？”接着教室发出了哈哈哈的笑声，祝秋实自己也忍不住发笑，回答道“应该超过了吧…”说着把手放在嘴边，掩盖住自己有伤大雅的笑。
所有同学都作完自我介绍后，白杨老师告诉大家这班级分组的方式比较特殊，在刚刚的自我介绍中，同学们通过有个人特色的自我介绍来表现自己的个人特点，有相同爱好、相同志向的同学可以通过自己的价值取向共同兴趣来发展自己的友谊，在团结一个大班级的同时，鼓励发展三五好友模式的共同爱好和共同志向。说完同学们眼角舒展，纷纷下座位跟刚刚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同学交流。
小小的空间，挤挤的教室，流动的少男少女，使得这间屋子有了川流不息的感觉。流动中，但有两人静止，一个是沈添水，一个是祝秋实。目光生生的，怵怵的相遇了。
沈添水看到此刻正有人在看她，便把目光陡然转向另一旁，祝秋实见沈添水把视线移走了，也就不再把焦点凝聚在原来的位置。车水马龙终有归途，尘埃四散终于落定，班级小组也慢慢成形了。
祝秋实心想，自己呢？似乎羞于跟沈添水选到一组。直到孤伶伶的人越来越少，祝秋实才不得不做出选择：跟沈添水进一个组，或者假装不在乎去另一个组。
犹豫了好一会，刚准备好行动，还想出了一句自问比较优雅酷炫富有男性荷尔蒙的台词“小姐，跟你一组可以吗?”在他看到的电视剧里，但凡男主角这样说，女主角一般不会拒绝。有时候他会往坏处想，要是自己不能成功，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不是男主角，对面也压根不是门当户对的女主角。然而现实是，老天爷似乎压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沈添水在他准备做出行动之前被一个女生上前来领走了。但凡见过沈添水的人，都知道她这样性格的女生不会轻易拒绝分组这种事情，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勇敢一点点跟她说了这番话，她一定跟自己一组，到那时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故事就可以开始。可是他们并没有做成男女主角。
蝉鸣缀盛夏，铜铃惊庠生。祝秋实没有想到，下课铃响得这样早，当时的不勇敢，居然造就了整个上午唯一的遗憾，哪怕只是和她说一句：“你真特别”呢！
每个同学记住了白老师的叮嘱，要把假期里的那股颓废劲儿再军训的宝贵时光中彻底磨去，为了迎接人生新阶段、为了冲刺人生新目标，要把精神品质重新锻造。同学们都在想，白杨老师看起来这样一个优雅文弱的老师，说出来的话确实这样铿锵有力、不容辩驳。当93班的方阵一路从教学楼下整齐走向操场的时候，班级里的所有成员都十分自豪，“这就是我们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待到所有班级都集合在大操场上，教导主任文松志发表讲话并宣布初一新生军训正式开始。
93因为数字在同年级中排序靠后，因此队伍并没有在树荫底下，而是在太阳的正下方。八月底的天气，究竟不如六月初的盛夏那样丽人，也不如十月中的金秋那般爽朗。整个班级就在灼热的日光下严阵以待，不少同学受不了高温，在队伍中间犯嘀咕，“自个儿倒是站在树荫底下了，也没考虑过我们好受不好受。”一个声音出现了，紧接着就有更多这样消极的声音出现，许多疲惫的同学干脆就用小动作去抵抗学校领导的安排，左摸摸，西蹭蹭，汗溜下来了，用手擦去，最舒服不过。
教导主任的发言终于结束，发现太阳才稍稍移了并不大的角度，同学们感到如释重负。即将成为“正规军”要“真枪实弹”地“行军操练”了。93班的军训教官宋教官吹了吹口哨，示意所有人到他跟前集合，他专门挑了一块最晒的地方，然后喊下两个口令，“稍息，立正”。就再也不多下口令。
一分钟两分钟的时候队伍俨然有素，七分钟八分钟队伍尚能坚持，到了十五分钟队伍就开始动摇了。队伍里犯嘀咕、做小动作、东倒西歪的人越来越多了，跟头两分钟整齐划一、俨然有序的队伍大相径庭。这时候宋教官却突然发声：“就你们这副德行，还考省重点高中？还考一流大学？我看不如回去摆个摊子，往地上一摊。军训是来培养摆摊的吗？”
宋教官厉声呵斥起来，同学们不敢再消极，只好笔直站好。
“我故意挑了最热的地方让你们站，你们的老师在上面讲话，你们倒好一个个在底下什么德行！我告你们，这是在学校，你要是放在军营，你会被整哭你知道吗。刚刚我掐过表，才站了15分钟，不行了？15分钟都站不了，还考省重点高中是吧？接下来20分钟，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一个人摇摇晃晃，要是被我看到，全班同学加站五分钟。”
话音刚落，宋教官就抓到一个摇的，“这个动了，全体加5分钟！”
被教官点名的那人本想试探，一经试探才知道这教官不是吃素的。
“这个动了，全体加5分钟！”宋教官又抓到一个不守规矩的。
这下大伙才明白这教官来真的，毫不手下留情。只好咬牙坚持，一切的瘙痒难受只能忍耐。
教官说只有最后两分钟了，众人眼见只有最后两分钟，更加打起精神不敢乱动。
人群中，又给宋教官逮到一个不自觉乱动的。众人看着宋教官手指的方向，这个破坏纪律，让同学们多站五分钟的同学正是沈添水。祝秋实心里也不住骂骂咧咧，好端端一个姑娘怎么成了“害群之马”呢？
无奈，全班只好加站五分钟。
没想到“害群之马”沈添水却忍不住了，先哭了起来。
宋教官注意到这个长相优雅的女孩子先哭了起来，心里虽然同情，但……
“哭什么哭？难道因为你哭我就要放弃让你们继续站吗？要是放到战场上，敌人会因为你的眼泪软弱吗？”
在全班同学的不懈坚持下，漫长的军姿训练终于结束了。曹敏说：“军训之前白老师指不定跟这个教官说了什么，肯定是要严训我们之类的话！”
王可心回道：“是啊，不然这个老师怎么可能这么严格。我看别的班走会站会儿就到树荫底下去了。”
短暂的休息过后，93班又在严格的教官的训练下进行训练。这些刚刚从暑假的泥淖中拔出腿来的12岁孩子俨然一个真正的兵。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班主任吩咐王谨旭、江复等几个同学组织同学们按照今天上午分好的小组调整座位。祝秋实搬着桌子凳子，心想这大概是个好机会吧。正好从沈添水旁边经过，说出一句自认为很照顾人的话，“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不是因为受苦哭的。”
沈添水抬起了头，“别说了，太丢人了。”
“有什么心事吗？”
“啊，也许吧。”
“也许你可以和我说说。”祝秋实的眼神尤为自信，却又十分矜持。他不大想军训第一天心思就被大伙知道了，说话时几乎没有弯腰，也没有用十分亲昵的眼神来关照素未谋面的同学。
班主任白杨老师走进教室。座位已经按照安排的摆放整齐了，教室也打扫整齐了，同学们也安安静静地坐好了。
“同学们，第一天军训应该是收获满满的吧？”话语一出，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就沸腾了，同学们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也看不懂白老师似笑非笑的表情，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唏嘘声。身上的汗水还没有干，无论如何心里对那个严肃的教官肯定是恨恨的，第一天见面，这么残忍干嘛呢，在部队里受苦了就那我们这些学生出气吗？
汗没有干，这就是上一秒发生的事情，不会静下心来思考教官的用心，自己的收货。但是下一秒呢，汗干了，教室空调灯光，甚至手里的课本，习题册，可能都是亲切的，那么一下午的辛劳，也就成了过去了的，甜美的回忆了。
“三年只有一次军训，军训会收获很多东西。我希望同学们再军训期间能够培养集体精神，团结友爱，大家要明白身边的人为你做的事情的意义，知道你的身边有人爱护你照顾你。如果你嫌他做的过多了，让你心烦了，务必静下心来想一想，他是不是在为你好。”白老师总结性地发言，白老师没有说放学，但是说了“明天见”。
“学校真美啊。”沈添水心说。考上这所初中以前，这里的风景还只是念想，往日的天方夜谭，如今的触手可及。可是自己万分不舍地毕了业，度过了漫长的暑假，现在他真的来到这所学校了。沈添水拿出相机，一切光景都应该保留下来，为此沈添水甚至为照片命了名：所见，第一天。
沈添水正在专心致志地采光，没想到身后蓦地落了一只手。“孩子，你在这儿干啥呢？”
原来是祝秋实，她并不担心是有什么老师或主人督促她早点回家，只是担心有人偷看她的想法，有些事情为大家知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是有些事情不能为任何人知道，再亲密也不行——正在拍一张已经命好名的照片，这就不行。但是偷看她想法的人是祝秋实，所以这没什么。
“我猜你有过当一名摄影师的想法。”祝秋实关心的是沈添水今天下午的眼泪，为了不那么突兀，先选择了沈添水正在做的事情入手。
“把摄影作为职业，我没想过。但是我喜欢把生活记录下来，要是我有悲伤到极点的时候，翻看相册，我会说：噢，这就是我生命的足迹。”
秋实感到大为惊叹，在他的印象里，在他的眼光中，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情的人是真正特别的。
“我不相信你的眼泪仅仅只是眼泪而已……你的眼泪必定有更深沉的东西。”
“我从不告诉别人，但我想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说。小学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老是超吵架，到了我快毕业的时候我爸爸甚至长期不在家里。回来的日子也少，他回来的时候，我说要跟她一起照相，他总是说：拍过这么多了，还拍做什么。总让我感到很心寒，我的上一张照片是我三年级运动会上拍的，但直到我小学毕业初中开学，这张照片都没有更新过。”
“那……”
“今天是第一天军训，我中午回到家的时候，我爸爸突然出现在家里了，我们家三口终于一起拍了一张合照。下午我爸爸送我去上学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让爸爸送我去照相馆洗相片，这张照片就一直在我身边。起初我感到什么事情都是我的，但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平静的海面底下是更汹涌的风暴，我感到太多不可思议莫名其妙的可怕事情，我不敢继续想下去……”沈添水这样说，说得就好像是含着眼泪说的一样。可是祝秋实观察得到，这个女孩并没有哭泣。
祝秋实满怀柔弱地看着身旁的这个女孩，他在想，自己要是这个女孩，也许自己根本没这个女孩这样坚强，从小到大他的生命，似乎太平稳了，没有经受过挫折，用心去感受别的故事的时候，脆弱的却是自己。
索性他这样伤心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他自己，所以他还能安慰别人：“很多时候我也忍受不了家人。他们总是要求我做这做那，真是烦死了。大人是何其烦恼的一种生物。但我每次出门的时候，去学校的时候，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我感觉到我并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还有太多的人可以依赖。现在你也应该这样想，虽然我们的处境不大一样，但是，你也有许多人可以依赖嘛。”
“说的是呢，不提我的事情了。同学，你能不能给我拍张照？”
“真是荣幸之至。”祝秋实接过相机，沈添水告诉他怎样按快门就可以得到一张照片。
他的小心思在作祟，为什么她不邀请我一起拍照呢？可是他也感觉到幸运，因为他一点也不喜欢拍照。
嘿，好了。祝秋实把适才拍好的照片给沈添水看，两人在分享照片的不觉间，已经把脑袋挨到一起了。祝秋实看着照片里这个打扮优雅，气质如兰的女学生，不自觉地说了一句“你真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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