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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余罪

    “所以从那时我就告诉我自己,永远不要被他人的意志操控,沦为行尸走肉一样的傀儡。”杨丘只是淡淡说,此刻他再也没了早先野兽般的警惕,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向死而生的释怀。

    “所以你从杨庆丰手里逃了出来,来到了这样一处偏僻之所。”涣之丝毫不在乎漫天风雨,若有所思地来回踱着步子轻声说,“但很奇怪,既然是为了躲避杨氏你为什么还在用着杨姓之名?即便冒充杨姓的人很多,但这也无异于将自己列成众矢之的。”

    杨丘缓缓抬头,面无表情,迎着满天滴落的雨点伸出双手,炸出一道道水幕,“是啊,是为什么呢?”

    风雨大作,阴霾覆日。

    涣之突然浑身一颤,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既然天子如此关键,那杨氏定会在整个大宇乃至三国不遗余力地寻觅,而这样一个尚还顶着杨姓之名的孩子,在杨氏的扎兵进驻下,却是丝毫不惧。

    涣之不禁想到了最可怕的那一种可能。

    也是那唯一的可能。

    他猛地回头跑去,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该死的错误!

    “王…王将。”

    宇皇此时也从地穴中缓缓爬了出来,但神色看起来却十分尴尬恍惚。

    紧接着孩子们跟着走了出来,他们把手架在宇皇背后,像在牵着他的衣角,但他们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因为恐惧而揪住宇皇的衣袖。

    他们眼里完全没了之前的天真烂漫,全然净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果决与凶狠。

    他们手里攥着夺命的匕首。

    “我一直都没觉得能那么简单就擒下大宇王将,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能赢。”杨丘缓缓站出来,神色自若,“所以我找了能赢你的家伙,看时间的话…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涣之缓缓转过头,落寞地笑了笑,“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拖延我等到援军赶到么?”

    “就像你说的,一个人得意忘形的时候,无亚于全身赤裸,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很赞成。”杨丘慢慢说。

    “需要现在把他留住么?”附近的杨兵再次抄起家伙突然说,像在取得杨丘的准可。

    杨丘摇摇头,“不必了,他已经逃不掉了。”

    迎着漫天飞雨,面对杨丘的言语羞辱,涣之面无表情,“开始我就觉得纳闷,你怎么会替这群所谓的仇人考虑这么多,原来那所谓的‘仇人’其实也是一句谎话啊!”

    涣之从未想过,他会被一个孩童算计,栽在一个孩子手里。

    “是,他们没有杀乡亲们,更不同于那些草芥人命的杨兵,自然不会是我的仇人。”

    突然,地面传来阵阵剧烈的震动,仿佛是山壑都在摇晃,涣之缓缓抬头看去,他知道…是杨氏的大军来了。

    黑云压境,角声满天。

    浩瀚的大军如漫天乌云,携尘裹沙,风驰电掣之间,就将众人团团包围。

    仅是为了针对涣之和宇皇两人,杨氏就派出了这样数量的兵力。

    绝不能再让他们逃掉!

    没有任何的迟疑,大军直接果断压进,不给涣之留任何喘息的机会。

    涣之果断抽出至高剑,一人直面八方。

    眼花缭乱的剑技纷乱呈上,刀光剑影,电花火石,高频的刀剑碰撞声不禁使靠近战场中心的士兵耳膜破裂,耳畔生血。

    涣之杀伐果决,俨若一位君临天下的魔君,手中的至高魔剑仿佛能吞噬敌人的命精反补给自己。

    但这不过是涣之黔驴技穷搏命似的攻势,他终归不是神,他也有极限,他也有力竭的时候。

    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倒在这里。

    杨丘和一众杨兵站在战场外,就这样静静看着涣之一人孤战三千大军。

    宇皇被三名小孩持刀胁住,远远望去,满脸悲寂。

    负责此次行动的杨捷缓缓骑马至杨丘身边,脸色阴冷,“你该知道你犯了多重的罪,杨族长为了你的事发了很大的脾气。”

    杨丘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等解决完王将,就该算算你的账了。”杨捷淡淡说道,“你这次有功,但相较于之前,仍是功不足抵过。”

    “杨族长想过要换掉你,你太不安分了,杨族长讨厌不听话的狗。”杨捷又说,“但杨族长还是心慈手软饶了你一命,他的原话是,孩子嘛,有点性格是好事,只不过一旦溢出杯子淌湿了桌子,那杯子就有罪,就该换。”

    听到这,杨丘难得的颤栗了一下。

    “你该知道杨族长的意思,那些乡巴佬胆大包天,不顾杨氏铁令私自包庇杨氏的要犯,是他们有罪。”

    杨丘缓缓抬头,双目圆睁得可怕,“你…你说什么?”

    “有罪就该受罚,而那种身份的家伙,除了死应该也没什么另样的惩戒吧?”杨捷淡淡说道。

    该死!

    该死!

    杨丘突然瘫坐一地,跪伏成一团,悲戚的哭鸣声呜咽着从他嘴中蹦出,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终于在此刻表现出了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脆弱。

    他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啜泣。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长大了,已经可以牢牢把握住自己的人生,逃离开那无数次令他愤恶的无能为力,可他失败了,他又一次变成了时光碎片镜像里的那个衰小孩。

    不,不可能,不该是这样,我明明什么都舍弃了,我甚至连自己都舍弃了出去,为什么…为什么却什么也没能做到?

    又要和那时一样么?

    数不清的记忆在杨丘头脑里来回反复重叠,如若一盏盏胶片翻转的老式放映机重复播放着他这苦痛一生却又一无是处的一生。

    原来我才是凶手啊……杨丘蜷缩在地,痛苦地哀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