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仪式现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持续运转的自动化流水线和数列立柱状的实验舱，就像众多科幻小说中描写的一样，数不清的自动机械臂在流水线上持续运作，精密的器件被依次安装到一起，传送带上的物件从看不出形体到初具形态用时短暂而毫无差错，让人觉得倘若是世界最尖端的工业设施也很难达到这样的出产速度。场地比通道高了至少几十米，明明置身地下，这奇幻的落差却让人感觉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地上，但这建筑本身就坐落于地下也存在着一定可能。整个设施看起来是圆形的，但存在众多折角和长度不一的墙体却展现出明显的不规则性，耸立的玻璃幕墙就像是用多块弧形幕墙用奇怪的方式硬生生贴合在一起一般，众人都无法分清这奇怪的结构究竟是本身如此设计，还是受到一些诡异的影响变成这样的。幕墙上存在众多垂直的实验舱，繁杂的线路和管道从各个舱体向外延伸，如同触手一般盘旋游走在整个建筑的天花板上，末端在正中央耦合在一起，连接在一个不知作用几何的金属装置上。舱体内充满了和幕墙后一样的流体，原本被人们认为是水这一生命源泉的液体，现在看来却散发着不洁的气息。因为在这液体中，形体怪异的组织蠕动着，卡西迪认出了这是什么，但紧随其后的猜想和现象本身让这个医学生感觉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惊惧与恐怖。有一些组织是灰白的，死气沉沉的，毫无生命力的，而另一些则融合了肉色与黑色，是有色彩的，不断活动的，有形体的，却不让人感觉这是任何生物应该具有的组织或器官。卡西迪进一步捕捉到了更多的细节，那些熟悉而曾经平面的、仅仅存在于教科书与部分实验室中的结构逐渐褪去原本朦胧的面纱，仿佛从一团看不清细节的雾气中升腾出来般，漂浮在半空中，和他对视着，这些东西本不应具有正常应该具有的感知结构，但熟悉的形体却仿佛说明着其具有足够的感知功能。目光，亦或是，信号，从围绕全场的实验舱中传来，从整个场馆中传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从每一个光子中传来，跨越空间与时间，钻入医学生的眼球、毛孔和身体上的每一处缝隙中，然后这信号顺着全身的神经周回、盘旋、流转，最后汇聚在二十六节钙结构中疯狂上涌，汇入那与其来源本身相似的结构中，钻入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中，挤入那看似致密却各具缝隙的意识本源中。

    剧烈的疼痛从深处迸发出来，激烈的撕扯在头骨中四处蔓延，卡西迪认识到了那深切恐惧的来源，却因此感觉到了更深层的、来自本能和基因的恐惧和抗拒。那本来并非是被如此对待之物，那本来并非如此作用之物，那本来并非如此思考之物，那是恰到好处的数字，那是揭示一切的体验，是人类赖以进化生存的根本，是生物最美好最华彩的篇章，也是，最黑暗遍布、荆棘丛生的禁忌边界。

    绕围满场的生物组织，或者说，曾经被叫做大脑，现在却不知行使何用之物，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四个。

    眼前的景象让普莱斯也惊诧不已，他不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设计者从什么四流科幻小说或是电影上取材，并且自身水平有限，才能建造出如此荒诞的场所。这样的念头仅仅持续一瞬，久经沙场的他就迅速做出了指挥手势，一众队员迅速反应，空间中每一处可能藏身的角落都被枪口覆盖了。

    普莱斯想安排卡西迪跟在队伍后方，自己带队前突，却发现年轻人正一脸痛苦的支在地上，汗水从身体的每一处渗出、凝聚，然后滴在地面上，他看不到年轻人的脸，脑海中却勾勒出了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还没等普莱斯做出反应，眼角的余光中却陡然闪过两个人形的轮廓。思想没来得及确认，但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本！带队右侧包抄！其他人跟我来！医疗兵照顾伤员还有他！”

    普莱斯将半伏在地的卡西迪向后推开，赶上来的医疗兵开始检查他的状态，自己和叫本的队员带着其他人冲了出去。

    痛苦慢慢消退，卡西迪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周边的枪声、爆炸声、叫喊声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你醒了？恭喜你，你已经是女孩子嗯呜唔唔唔...”身边一个队员被同伴捂着嘴拖到一边，另一个医疗兵面带严肃的开始问询卡西迪的精神状态。卡西迪用一只手撑起上半身，痛感还没有让他恢复行动能力，面前所见也同样让他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伤员们所在的通道可以说是目前最安全的区域，在不规则圆形的场馆中，那些原本用于生产某些东西的生产线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尖锐器件的部分机械臂张牙舞爪地四处挥舞，另一些更为精密的部分发生了某些其他的变化，电流从各处溢出，电弧在空气中弥散，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变故让特战队员们措手不及，任谁都没有想到危险竟然来自于原本正常工作的器械之中，而不是普通的枪弹或是如同持矛者般的异常造物。

    普莱斯带队在烟雾中穿行，任务目标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他的理智告诉他必须抓紧解决眼下的困难，否则更大的危险将被那两人释放出来。他们从一个掩体转移到另一处掩体，刚刚离开上一处，那被作为掩体的操作台就向四周弹射出了旋转的利刃，落在队伍最后方的一名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右小腿就觉得一疼，随后看见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从右边飞了出去。在他前面的队员发觉他落后了，转过头想要查看队友的情况，可就在他刚刚看见倒在地上的队友时，机械台又是一阵噪音，随后更多的利刃飞出，将站立的他切成了被殷红淹没的情状。

    分成两支的队伍不断出现伤亡，原本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白色场地已经变成了由爆炸物生成的黑灰色、鲜血的深红色、润滑油的焦黄色漆成的屠宰场。电源和关节被炸毁、枪械和头盔被崩飞，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仅仅五分钟不到，而这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烧一壶水的时间，却已经在仿佛身处末日般的人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五分钟后，硝烟大部分都已散尽，一片狼藉之中开始有人蠕动和爬行，微弱的声音从各处传来，随后是更多的信息交流。那些曾经在全球战场摸爬滚打、死里逃生的精英们，如今已经十不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