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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手术

    就在卡西迪双脚刚刚踏入疗养床周围一米左右时,周围原本光滑无比的金属地面突然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一道裂痕,那光滑而少有弧度的缝隙瞬间将整个床体包围了起来,而后巨大的水幕墙从其中极速上升,直至延伸到视线难以看清的天花板上。

    卡西迪有些见怪不怪了,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对这帷幕的功用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这液体是用于隔离此处和外界的工具,无论是为了集中效能或是减少对外界的影响。

    现在,他并不在乎外面人们此时的想法和作为了,这密闭而隔离的空间似乎连声音也一并隔开了,自己的身前仅有那带有众多精密设备的疗养床和一副看不见血色的人形。距离的缩进将他的注意力紧紧地捆在了身前之人上,他挪不开眼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透过对方紧闭的眼皮死死地盯着自己,又像是自己被床上的束缚带一同捆缚起来,将他用力拖过去。

    等到卡西迪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床边了。床体左侧固定着一堆他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何功用的设备,这些设备有的是半球形,有的是一面倾斜的立方体状,而床体右侧从一些孔洞中延伸出一些折角扭曲又互相缠绕的管子。这些管状物中有的与左侧的设备直接相连,有的从侧旁分支出来形成更为细小的脉络,这些脉络又连接在女孩的颈部、头部与四肢的重要血管交界处。这些布局和形状都十分怪异的结构让卡西迪感到十分疑惑,他认不出其中任何常见的、用于获取人体生命参数或是提供药物的设备,他也觉察不到任何可能由机械带来的益处。相反地,他有种莫名其妙、说不出来源的直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性状异常、生长状态失调的卵囊旁边。

    等到卡西迪从这怪异的联想中脱离出来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神了,原本空无一物的右手中出现了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就和他之前在各大实验室和医院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连续的失神吓得他浑身汗毛倒竖,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搅乱了,有什么内含的东西从其中浮起,漂浮在理智的上空,漆绘出层层叠叠的幻觉。

    他开始感到头痛,这头痛并非刚才在走廊中那般刺骨,却让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血液、神经正在疯狂地痉挛并不断地呼嚎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从他手心渗出,从他身体各处满溢出来,当这股撕裂般的痛苦逐渐消退后,卡西迪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如何使用这些奇形怪状的设备。他伸出左手,在一个缺了一角的金属立方体仪器上的按钮上按了一下,那缺掉的一角周围渗出奇怪的液体,而后这些液体逐渐聚集、形变,最后凝成了一根针状物。

    卡西迪将针拿起仔细端详着,他对自己突然知晓的方法有一种本能的抗拒,这抗拒仿佛来源于基因深处,是远古的祖先们对突然出现又会让人错误使用的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惧。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强迫着自己相信这些知识来源于全概率周转技术的作用,奇怪的液体是类似于持矛者那种被人们认为是纳米科技造物的东西。只有相信事实、保持理智,卡西迪才能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找到恰当且合适的动机,那些催他前进的曾经失去的情感在不断地告诉他,他必须利用且掌控这些未知又让人恐惧的事物。

    他开始熟练地操作设备,一台台设备开始运转,有的液管中的液体开始流动。尽管仪器不同、操作不同,但假若有人看到此时的男人,便一定会将其认成一位持刀几十年的脑外科医生。随着卡西迪不断地操作,无数电流开始在设备之间游走,卡西迪感觉在仪器完全工作开始的刹那,自己的视野突然消失了一块,原本在中央的视野骤然右移。可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左眼视觉重新出现,但原本在视野中占据了大半部分水幕墙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仅仅是仪器、床体、管道与戴上了氧气面罩的女孩。

    卡西迪尝试闭上左眼,右眼中的正常世界重新占满了视野。闭上右眼,睁开左眼,却只能看到失去了背景的人与床。他将两只眼睛重新睁开,分别试了试移动左右手。仅仅是一个移动左手的念头,左眼失去背景的景物中,左手侧一绺头发便被切。但此时右眼的正常景物中,尽管左手并没有抓握刀具,女孩的左侧头发却在相同的位置发生了断裂。

    卡西迪进行了一分多钟的适应,尽管身体中秘药引发的疼痛在加剧,但他必须适应眼下的情况。卡西迪认为所见的异常也是全概率周转技术失控的一种影响形式,曾经可以自由穿越、重复记忆的MindPalace,现在因为这种失控被和现实物质世界连接在了一起,所有的动作都可以在意识和现实中产生同步的作用。换言之,在意识中的行为会以相同的形式影响现实,反之亦然。

    在卡西迪适应这种情况同时,自动化编程过的切割锯已经在他的指令下切开了女孩头部顶侧的小块颅骨。他小心翼翼地操纵夹具将骨头取下,失去遮蔽后,那惊悚的模样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大声尖叫起来。

    眼前大脑的状态即使是世界上最为权威的专家也难以阐述原因,原本应该是滑润、洁白的组织早已变成了灰黑而干瘪的模样,左眼中,众多深红色的胞囊伸出布满结节的细管盘踞在灰黑组织的沟壑和表层上。这些胞囊大小各异,满是带状生长的细小泡状物蔓延在其表面,如同密布的感光器官,在刚刚被卡西迪看到时发生了肉眼可见的颤移,继而持续蠕动着,在胞囊上缓缓改变位置。右眼中,卡西迪没看到那些可怖恶心的胞囊,但经过放大仪器可以看到,在灰黑色大脑中央部分,有一部分组织卷曲了起来,这结构似乎封死了那些肉质细管的延伸途径,构成了一个未被感染的空间。

    卡西迪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组织,反胃感剧烈地涌起,他想将胃中所有的内容物全部呕吐出来,但右手先一步做出了动作。一左一右,在左眼和右眼的空间中,两侧小臂上出现了一对对称的伤口。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崩溃边缘的理智被紧随其后的疼痛拉了回来,卡西迪这才重新稳住心神,将反胃感硬压下去。

    鲜血染红了衣袖,站在床前的男人宛若一尊矗立的白红色雕像,只有双手不断地移动着。左眼中,一条条肉管被切开,深红色的肉块被从大脑上剥离,断裂的创口不断渗出黄绿色的黏液。每当一个肉块被取下放在置物皿中,右眼中原本紧旋的结构便松散一些。当卡西迪终于将最后一个深红色的、散发出臭不可闻气味的肉块取下之后,右眼中紧旋的结构完全打开了,一团嫩黄柔软的组织从内部露了出来,那温软的感觉让卡西迪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他意识到: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卡西迪转过身,仔细清点深红色肉块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四个。然后他仔细地剥离了剩余的溃烂组织,对所有创口进行了恢复性处理,准备结束手术。就在他为女孩皮肤进行缝合时,与天花板连接的水幕墙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之后,液体流动的声音与材料碎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

    卡西迪开始感到左右眼的视野出现了微小的重叠,随后剧烈的痛苦席卷了自己的大脑。这痛苦铺天盖地,即使是天崩地坼的刺激、搅碎心脏的痛苦都无法比拟。

    痛苦让卡西迪全身的神经又一次开始颤抖,肌肉更为疯狂地痉挛着。持针的手指在痛苦中抖动,阴差阳错地为床上的少女缝完了最后一针。

    卡西迪摔在地面上,刚刚灵活万分的双手开始感受到骨断筋折般的疼痛。他的思维彻底陷入了混乱,在巨大痛苦的冲击中,肉体在碰撞,灵魂在哀嚎,理智完全崩溃。

    他想不起自己之前的行动逻辑,想不到曾经满溢的情感,想不到自己应该干什么,想不到自己在干什么,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

    在这疯狂的痛苦中,他想发出声音宣泄,声带却好像完全断裂,连空气震动的嘶嘶声都无法发出;他想动弹一下,双手双脚却好像彻底折断,完全动弹不得;他想闻到深红色肉块发出的恶臭,鼻孔却似乎被水泥添堵;他想听见周边的响动,周围原本巨大而持续的声响却全部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左眼与右眼视界的疯狂交错与重叠。物体在错位,空间在翻转,时间在扭曲,只有那三十四个深红色胞囊从置物皿中跌落,满地的透明材料碎块反射着胞囊的形体。

    深色在复制,深红在蔓延,深红在分裂。

    空间被深红填满,面部被深红包裹,双眼被深红洞穿。

    在层层叠叠、影影绰绰又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深红中,痛苦的绝望呼嚎不如耳语,疯狂的扭曲挣扎难挪一寸,崩解的残留理智消泯时间。

    意识已然不再响应本能的驱使,油尽灯枯的身体彻底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