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漫天黄沙，略带血红的太阳透过厚重的尘土窥视着有些破落的村庄。
村子旁有一座小山，山的一面被开垦成阶梯状，镶嵌上一块块的农田，农田里种的大都是饱腹的粮食，如大麦，红薯，芋头……当然，也有一些奢侈品——棉花，柑橘。
山脚下一条黄土小路蜿蜒而下，沿着小河前往村庄的尽头，途径一座座颓败的茅草屋，还有吱嘎作响的风车在不断地残喘，耕田里的牲口偶尔抬头，看一眼灰蒙蒙的黄色天空，然后低下头去继续沉吟着什么。
村里大部分人都在田里耕作，这些人都穿着亚麻衣，还有肥大的黑色裤子，也有的人衣着比较得体的皮夹克，出入于商站之间，手里还牵着马匹，应该是商人或者信使。
当然，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人格外显眼。
这个人穿着黑色的长袍，上面修饰着奢侈的珍宝，印着华贵且精致的花纹，披着镂花的染色披肩，面容深邃，眼神坚定，手里捧着一本老旧但是厚重的书。
男人皮肤很白，鼻梁高挺，头发是很深的金色。
“……这是阿什托之神赐予人类的一次重生，人类是罪孽深重的，本应毁灭于无尽烈火中。而现在，你们有幸以祭品的身份，加入这场浩大的赎罪之旅！”
那人胸腹急剧起伏着，脸涨得通红，坚毅有力的文字从他干瘪的嘴巴里吐出。
与此同时，一个浅黄头发，有着浅绿色眼睛的男孩正坐在小路旁的木桩子上，静静看着正在宣念词条的布道师。
男孩穿着农民普遍拥有的破旧亚麻衣服，劳动者特有的精壮肌肉在他年幼的身体上显现，但不同于麻木在农活中的农民们愚钝的神色，男孩的眼神格外机灵，甚至称得上是狡猾。
“喂，庞倍，你说这整天神神叨叨的老头说的都是真的吗？”男孩身边有一个女孩，此时正指着布道师对那个叫做“庞倍”的男孩说道。
女孩叫做蒂奥佩纳，小名蒂娜，是庞倍的亲生妹妹。
庞倍拨开蒂娜的手，说：“喂，你别指着他！你想被抓去当祭品吗？”
“那你告诉我，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蒂娜撒娇似地趴在庞倍的肩膀上。
庞倍浅绿色的瞳孔流露出一抹哀伤：“他说的怎么能是假的呢？要不然老爸怎么会被官兵们抓去当祭品。”
“等我们到了二十五岁，也要去当祭品吗？”蒂娜眨了眨眼睛，说。
庞倍露出一抹笑：“是啊，每个人都要当祭品，人到了二十五岁就要死的。”
“喂！你们！别在那里偷懒！想要我把你们杀了吗？”一个长相十分粗野的男人拿着长鞭朝两人走来，一边骂道。
庞倍收起笑容，带着妹妹下了耕田，继续自己的劳作。
贫农的工作十分艰苦，从早上到太阳落下几乎都没有休息，吃的东西也都难以下咽，全是自己用大麦做的干硬面包，吃起来完全没味道而且容易消化不良。一年四季以来，收获的粮食大都当作税金交上去了，就剩一点给自己吃。
所幸的是，庞倍家里只剩下自己和妹妹两个人，吃的也不多。他的父亲在庞倍三岁时就被抓去当祭品了，母亲为了不当祭品自己了结了生命。庞倍和妹妹这些年来都同舟共济，共同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再过一年，庞倍就二十岁了，也就到了【婚育期】，村里的生育部会给庞倍安排结婚的对象，他的妻子大概率也是贫农，等生下孩子之后，再过几年，庞倍也要和父亲一样，被抓去当祭品了。
当祭品是每个人到了二十五岁都要面临的命运。就像是太阳在每个清晨会从东方升起一样。也曾有人想要躲开官兵的抓捕，坚决不当祭品，结果被当众劈成了两半。没人敢违抗这个命运，因为针对【祭品】的法规实在过于严苛——背地里抵抗【祭品】者，舌头会被砍掉。当面违抗【祭品】者，则会被当场处刑。
至于被当作【祭品】抓走后会如何，便无人知晓。因为被抓走后就没有人回来过。
不过，人们都知道，【祭品】们被抓走后都运往了【巨石阵】。
庞倍停下手里的农活，抬头看向远处，黄沙弥漫的天空中，一座座哨塔犹如潜伏于中的巨人，那是官兵驻守的地方，里面关押着准备运往首都的祭品，再往更远处，山峦拔地而起，犹如血管般错综复杂的道路遍布在表皮。
披着兽皮的流浪者，风尘仆仆的驴车商人，神秘的舞女和巫师在道路上挤成一团，他们在道路中日夜不停地穿梭于各个城市，就像是觅食的野狗。
但是有一个城市永远和他们脱不开关系，无论前往这个世界的哪一个地方——奇马杜尔，世界的中心，神灵的珍珠，亘古不变为所有旅行者的中转站。它是国家的首都，也是贸易的中心，更是圣城，神灵的发源地，也是和这个世界一样古老的城市。
与此同时，它也是献祭之所，那些二十五岁的祭品都会运往奇马杜尔，因为奇马杜尔的市中心有一个震烁古今的人造奇迹——巨石阵。
巨石阵，十八根石柱屹立于大地，直入云霄，无人可以望见其顶端，而那些布道者说，曾经天空摇摇欲坠，是阿什托神顶住了坠落的天空，用十八根石柱巩固了苍穹，才拯救了人间。所以巨石阵是阿什托神给予人类的重生，是唯一的神迹。
即便巨石阵离庞倍的村庄有几百公里之远，但是庞倍依然能看见巨石阵在远方此起彼伏的山峦中静静屹立于黄沙之中，不仅是他，全世界的人们只要抬头，都能看见那象征奇迹也象征死亡的巨石阵。
傍晚，太阳西沉于山脉，光亮逝去，漫天黄沙只剩下呼啸。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带着浑身的疲惫，扛着锄头，庞倍踩过软塌塌的泥土，跨过道路和草丛，走过小桥，回到了寒冷的茅草屋。
茅草屋里的篝火有气无力，这里的木材并不充足，能捡到的只有一些细碎的树枝，所以寒冷的夜晚格外难熬。
蒂娜煮好了面糊，装在铁锅里，然后就去睡觉了，她也干了一天农活，估计累得不轻。
庞倍用勺子舀起面糊，吃了一口，除了烧焦味之外没有任何味道，难以下咽，他十分想念新年祭典时领主宴席上的烤鸡，那是他第一次体验到美食。也许在那之前，他一直认为面糊是世界上唯一的美食，但是在那之后，他才知道自己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吃完饭之后，庞倍擦拭了一下农具，然后喝了一点水，就准备睡觉了。
他的身上很臭，水在这儿十分稀缺，洗澡这种奢侈事只有他们的雇主才有资格享受，贫农唯一清洁自己的方式就是让别人抓走身上的跳蚤。
“庞倍！庞倍！”
有人敲了门，然后直接推门进来了。
“奥托叔叔？”庞倍有些惊讶地说道。
走进来的人是奥托叔叔，他是庞倍父亲的堂弟，原本是一名流浪商人，后面和贵族相爱，而那贵族的家族十分开明，同意了两人的婚事，因此奥托叔叔也随之成为了贵族。
贵族在二十五岁时是不用当祭品的，据布道者说，贵族都是神灵原谅的人，不需要通过祭祀来忏悔。
奥托叔叔成了贵族之后，就和庞倍他们一家没什么往来了，搬进了奇马杜尔城过上了优渥的生活，一直活到了三十几岁。
“庞倍，已经十几年没见了吧。”奥托叔叔露出十分微弱的笑容。
“是啊，好久没见了，你看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庞倍盯着奥托身上的衣服，奥托穿着十分考究的红色长袍，戴着象征贵族身份的项链。
“哈哈，侄子，很快你也能这样了。”奥托叔叔笑着说道。
“叔叔，你在说什么？”
“我攒够了钱，给你们一家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在城南处，挂在了你们的名下。你和妹妹可以搬进去了。”叔叔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了庞倍。
“等等？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庞倍有些不知所措。
“唉，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先坐下来说吧。”
两人来到餐桌前，坐下。
奥托叔叔坐下之后，摩挲了一下破旧的木桌，然后抬眼看向庞倍：“这些年过的不好，对吗？”
“父亲走了之后，我们的食物就越来越少了。”
“妹妹呢？”
“她在睡觉，还是别吵醒她了吧。她干了一天的农活。”
“你还打算继续干农活吗？不想到城里当个市民吗？”
“我也想过。但是……”
“侄子，我和贵族通婚是你父亲的意愿，我答应他了，等我攒够了钱就要给你们市民的身份。”
“但是叔叔，这是你的钱阿，我不能接受你的施舍。我妹妹也不会答应的。”
“怎么了？你担心你叔叔会骗你吗？”
“……”
“其实，把你们接到城里去，还因为有别的打算。”
“什么？”
“我也许能找到你的父亲。”
村子旁有一座小山，山的一面被开垦成阶梯状，镶嵌上一块块的农田，农田里种的大都是饱腹的粮食，如大麦，红薯，芋头……当然，也有一些奢侈品——棉花，柑橘。
山脚下一条黄土小路蜿蜒而下，沿着小河前往村庄的尽头，途径一座座颓败的茅草屋，还有吱嘎作响的风车在不断地残喘，耕田里的牲口偶尔抬头，看一眼灰蒙蒙的黄色天空，然后低下头去继续沉吟着什么。
村里大部分人都在田里耕作，这些人都穿着亚麻衣，还有肥大的黑色裤子，也有的人衣着比较得体的皮夹克，出入于商站之间，手里还牵着马匹，应该是商人或者信使。
当然，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人格外显眼。
这个人穿着黑色的长袍，上面修饰着奢侈的珍宝，印着华贵且精致的花纹，披着镂花的染色披肩，面容深邃，眼神坚定，手里捧着一本老旧但是厚重的书。
男人皮肤很白，鼻梁高挺，头发是很深的金色。
“……这是阿什托之神赐予人类的一次重生，人类是罪孽深重的，本应毁灭于无尽烈火中。而现在，你们有幸以祭品的身份，加入这场浩大的赎罪之旅！”
那人胸腹急剧起伏着，脸涨得通红，坚毅有力的文字从他干瘪的嘴巴里吐出。
与此同时，一个浅黄头发，有着浅绿色眼睛的男孩正坐在小路旁的木桩子上，静静看着正在宣念词条的布道师。
男孩穿着农民普遍拥有的破旧亚麻衣服，劳动者特有的精壮肌肉在他年幼的身体上显现，但不同于麻木在农活中的农民们愚钝的神色，男孩的眼神格外机灵，甚至称得上是狡猾。
“喂，庞倍，你说这整天神神叨叨的老头说的都是真的吗？”男孩身边有一个女孩，此时正指着布道师对那个叫做“庞倍”的男孩说道。
女孩叫做蒂奥佩纳，小名蒂娜，是庞倍的亲生妹妹。
庞倍拨开蒂娜的手，说：“喂，你别指着他！你想被抓去当祭品吗？”
“那你告诉我，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蒂娜撒娇似地趴在庞倍的肩膀上。
庞倍浅绿色的瞳孔流露出一抹哀伤：“他说的怎么能是假的呢？要不然老爸怎么会被官兵们抓去当祭品。”
“等我们到了二十五岁，也要去当祭品吗？”蒂娜眨了眨眼睛，说。
庞倍露出一抹笑：“是啊，每个人都要当祭品，人到了二十五岁就要死的。”
“喂！你们！别在那里偷懒！想要我把你们杀了吗？”一个长相十分粗野的男人拿着长鞭朝两人走来，一边骂道。
庞倍收起笑容，带着妹妹下了耕田，继续自己的劳作。
贫农的工作十分艰苦，从早上到太阳落下几乎都没有休息，吃的东西也都难以下咽，全是自己用大麦做的干硬面包，吃起来完全没味道而且容易消化不良。一年四季以来，收获的粮食大都当作税金交上去了，就剩一点给自己吃。
所幸的是，庞倍家里只剩下自己和妹妹两个人，吃的也不多。他的父亲在庞倍三岁时就被抓去当祭品了，母亲为了不当祭品自己了结了生命。庞倍和妹妹这些年来都同舟共济，共同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再过一年，庞倍就二十岁了，也就到了【婚育期】，村里的生育部会给庞倍安排结婚的对象，他的妻子大概率也是贫农，等生下孩子之后，再过几年，庞倍也要和父亲一样，被抓去当祭品了。
当祭品是每个人到了二十五岁都要面临的命运。就像是太阳在每个清晨会从东方升起一样。也曾有人想要躲开官兵的抓捕，坚决不当祭品，结果被当众劈成了两半。没人敢违抗这个命运，因为针对【祭品】的法规实在过于严苛——背地里抵抗【祭品】者，舌头会被砍掉。当面违抗【祭品】者，则会被当场处刑。
至于被当作【祭品】抓走后会如何，便无人知晓。因为被抓走后就没有人回来过。
不过，人们都知道，【祭品】们被抓走后都运往了【巨石阵】。
庞倍停下手里的农活，抬头看向远处，黄沙弥漫的天空中，一座座哨塔犹如潜伏于中的巨人，那是官兵驻守的地方，里面关押着准备运往首都的祭品，再往更远处，山峦拔地而起，犹如血管般错综复杂的道路遍布在表皮。
披着兽皮的流浪者，风尘仆仆的驴车商人，神秘的舞女和巫师在道路上挤成一团，他们在道路中日夜不停地穿梭于各个城市，就像是觅食的野狗。
但是有一个城市永远和他们脱不开关系，无论前往这个世界的哪一个地方——奇马杜尔，世界的中心，神灵的珍珠，亘古不变为所有旅行者的中转站。它是国家的首都，也是贸易的中心，更是圣城，神灵的发源地，也是和这个世界一样古老的城市。
与此同时，它也是献祭之所，那些二十五岁的祭品都会运往奇马杜尔，因为奇马杜尔的市中心有一个震烁古今的人造奇迹——巨石阵。
巨石阵，十八根石柱屹立于大地，直入云霄，无人可以望见其顶端，而那些布道者说，曾经天空摇摇欲坠，是阿什托神顶住了坠落的天空，用十八根石柱巩固了苍穹，才拯救了人间。所以巨石阵是阿什托神给予人类的重生，是唯一的神迹。
即便巨石阵离庞倍的村庄有几百公里之远，但是庞倍依然能看见巨石阵在远方此起彼伏的山峦中静静屹立于黄沙之中，不仅是他，全世界的人们只要抬头，都能看见那象征奇迹也象征死亡的巨石阵。
傍晚，太阳西沉于山脉，光亮逝去，漫天黄沙只剩下呼啸。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带着浑身的疲惫，扛着锄头，庞倍踩过软塌塌的泥土，跨过道路和草丛，走过小桥，回到了寒冷的茅草屋。
茅草屋里的篝火有气无力，这里的木材并不充足，能捡到的只有一些细碎的树枝，所以寒冷的夜晚格外难熬。
蒂娜煮好了面糊，装在铁锅里，然后就去睡觉了，她也干了一天农活，估计累得不轻。
庞倍用勺子舀起面糊，吃了一口，除了烧焦味之外没有任何味道，难以下咽，他十分想念新年祭典时领主宴席上的烤鸡，那是他第一次体验到美食。也许在那之前，他一直认为面糊是世界上唯一的美食，但是在那之后，他才知道自己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吃完饭之后，庞倍擦拭了一下农具，然后喝了一点水，就准备睡觉了。
他的身上很臭，水在这儿十分稀缺，洗澡这种奢侈事只有他们的雇主才有资格享受，贫农唯一清洁自己的方式就是让别人抓走身上的跳蚤。
“庞倍！庞倍！”
有人敲了门，然后直接推门进来了。
“奥托叔叔？”庞倍有些惊讶地说道。
走进来的人是奥托叔叔，他是庞倍父亲的堂弟，原本是一名流浪商人，后面和贵族相爱，而那贵族的家族十分开明，同意了两人的婚事，因此奥托叔叔也随之成为了贵族。
贵族在二十五岁时是不用当祭品的，据布道者说，贵族都是神灵原谅的人，不需要通过祭祀来忏悔。
奥托叔叔成了贵族之后，就和庞倍他们一家没什么往来了，搬进了奇马杜尔城过上了优渥的生活，一直活到了三十几岁。
“庞倍，已经十几年没见了吧。”奥托叔叔露出十分微弱的笑容。
“是啊，好久没见了，你看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庞倍盯着奥托身上的衣服，奥托穿着十分考究的红色长袍，戴着象征贵族身份的项链。
“哈哈，侄子，很快你也能这样了。”奥托叔叔笑着说道。
“叔叔，你在说什么？”
“我攒够了钱，给你们一家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在城南处，挂在了你们的名下。你和妹妹可以搬进去了。”叔叔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了庞倍。
“等等？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庞倍有些不知所措。
“唉，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先坐下来说吧。”
两人来到餐桌前，坐下。
奥托叔叔坐下之后，摩挲了一下破旧的木桌，然后抬眼看向庞倍：“这些年过的不好，对吗？”
“父亲走了之后，我们的食物就越来越少了。”
“妹妹呢？”
“她在睡觉，还是别吵醒她了吧。她干了一天的农活。”
“你还打算继续干农活吗？不想到城里当个市民吗？”
“我也想过。但是……”
“侄子，我和贵族通婚是你父亲的意愿，我答应他了，等我攒够了钱就要给你们市民的身份。”
“但是叔叔，这是你的钱阿，我不能接受你的施舍。我妹妹也不会答应的。”
“怎么了？你担心你叔叔会骗你吗？”
“……”
“其实，把你们接到城里去，还因为有别的打算。”
“什么？”
“我也许能找到你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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