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山水相逢
苏鸢自重生后老成持重，遇事波澜不惊，处之泰然自若，动辄料事如神，如今踏上一期一会的商船，在云尽的指引下一步一步向熟悉的三楼走去，内心却同舱外的河水一般起伏不定。
那人正在阁上坐，与花相交映，一身素色曳撒如月华，见她来了，半张银色面具下的唇角一勾，扬起手中的白玉杯：“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苏鸢倚在门边，看向近在咫尺的故人。
冷玉作眸，眸敛深深雾，是故人眉眼，故人眉眼依旧。
上楼时的那些忐忑，在这一刻消了个干净，苏鸢一时分不清，这一幕是不是回忆。
前世她和萧逸是在一次剿匪时相识，回京后提着醉三秋第一次来这里寻他，萧逸就如同此刻这般坐在阁上，冲她举杯吟诗。
“酒不错，共饮一杯。”他翻了另一个白玉杯，看向她的眼中像是蓄满秋日深浓的雾气。
苏鸢走过去，将其挪在一边，只将那未开封的另一坛拔了塞。
萧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神情隐藏在面具之后，目光微有闪烁。
他搁下手中的白玉杯，提起酒坛与她相碰：“也是，酒杯太浅，敬不了来日方长。”
苏鸢上辈子在他辞别后的那两年，曾设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唯一没有想过，只有她一个人隔着前世今生别后的两年，记着染就时光的喜悦，再次和他把酒言欢。
可即便如此，她仍心存欢喜，为了他的那句，来日方长。
普天之下，除了萧逸，别的人都不明白她的欲言又止。
而老天待她不薄，不论是过去还是此刻，在那前路茫茫的黑暗路上，始终给她留了一盏灯。
在这苍茫的生死之河中，为她留了一条船。
苏鸢掀起面纱一口气喝了小半坛，萧逸抬手探上她面颊上的疤。
微凉的指尖一触即开，他眸光越发深了几许。
苏鸢与他相视一眼，指尖在酒坛上轻轻敲了一下：“我赌你相交不看脸。”
“你赢了。”萧逸往后靠去，仰脖喝了口酒，在酒坛上也轻轻敲了下，“我赌你这伤……是假的。”
“你赢了。”苏鸢坦言不相瞒，眸中微讶一闪而过，摸了摸那费尽心思的易容，秀眉轻蹙道，“我还以为手艺很逼真呢。”
萧逸认可道：“足以乱人眼。”
苏鸢反问：“那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没有看出来。”萧逸两手交叉，将下巴担在上面，“我是赌的。”
苏鸢失声笑了笑，转而与他碰了碰酒坛，灌了一口道：“我赌……前世我们是忘年交。”
“噗——”萧逸多少咳出些酒渍。
苏鸢倒是头一回见他眸中乱了神色，逐渐将坛中酒喝见了底，兴致盎然道：“我不介意跟你……”
萧逸边咳边打断道：“我介意和你拜把子。”
果然，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苏鸢其实并没有问过萧逸的具体年纪，不过他成名时就已双十有余，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粗摸算下来，怎么也近而立之年，与她现在的岁数相较，那也是翻了一倍，她不想在他面前矮了半截，所以拜把子不成，就执意说那是忘年交。
苏鸢想起昨日听江恣赫提的那桩事，顺口问道：“你刚回金陵不久？”
萧逸起身，随手拿起一罐茶，拨了两杯，边沏边道：“短期内不会离开。”
苏鸢实在是太爱和他说话，为什么这个人总能透过她迂回的表面，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萧逸将那高白釉茶盏端给她，苏鸢接过，拨开茶盖，用手掸了掸茶香，是她素来爱喝的庐山云雾，这茶除了在一期一会，也就只有皇宫里才有了。
萧逸见她吹着茶沫浅啜起来，凭窗笑道：“我这的茶，可都是明码标价。”
多新鲜啊，苏鸢心中想着，若是算钱，上辈子都搁这喝了座金山，她指了指已经空掉的酒坛道：“分文没有，日后拿这醉三秋相抵吧。”
“醉三秋。”萧逸品了一会，“这名字取得不错，衬得起茶。”
“确实不错。”苏鸢象征性的拍了拍手，搁这夸自己呢，这还是他上辈子取得名。
萧逸无视了她的敷衍，问道：“你眼下很穷？”
苏鸢如实道：“昨晚将所有的银子都拿去调兑了这两坛醉三秋，登船拜访萧公子也算实诚吧？”
萧逸戏谑道：“倾家荡产，这诚意感受到了，可要回馈？”
苏鸢连连摆手，他们之间从来不涉及金钱、利益、是非，她不愿有半点铜臭玷污这唯一的纯粹。
“甚好。”萧逸别着茶沫，“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萧公子的说说才金贵。”苏鸢抬眼看他，笑的春风明媚，“这里的茶虽好，但也不值论两论金，旁人来这里，还不是图你几句说说。”
“你有所图吗？”萧逸直直的望着她，仿佛要看进她内心深处。
“我有啊。”苏鸢将茶盏搁在桌上，纤手支颐道，“你得备些玦西特有的烧刀子，那可是醉三秋的原料，我还真弄不来。”
萧逸垂着眸，默了片刻道：“我会备些放在见霄那。”
苏鸢眉眼弯弯，遥指窗外的一轮红日如血，火烧云霞衬着秦淮河畔风月无边。
萧逸本就凭在那里，随着她指的方向侧目看向那最后一缕光。
直到日落西山，天边隐约现出几颗星子，若明若暗的在薄云间闪烁。
苏鸢起身，萧逸头也未回道：“要走了？”
苏鸢虽是意犹未尽，但也洒脱：“会常来送酒的，你若在，便挂一根红绸在外面。”
“嗯。”萧逸应了一声，对着她的背影唤道，“你……”
苏鸢蓦然回首：“无人时你可唤我，阿鸢。有人时，你知道该叫我什么。”
萧逸微微一怔，几分跃动之色隐进他眸底，灼灼莹亮。
他低声唤道：“阿鸢，山水相逢。”
“三生有幸，萧逸。”苏鸢嫣然一笑。
小柔在一楼等了她许久，见着苏鸢下楼，立刻凑上去小声道：“聊了这么久，看来很是投机啊。”
见霄将她们引到画舫送回岸边，苏鸢回头看了眼晚霞映着的月色星光，天空氤氲着烟粉色，一期一会离得越来越远，三层的阁楼突然亮了灯，犹似雾中蓬莱。
云尽吹灭掌灯的蜡烛，走到窗边问道：“公子，要查她的底细吗？”
萧逸的目光落在那越来越远的身影上，有些心不在焉道：“带了面纱，脸上有伤，这还用查吗？”
那人正在阁上坐，与花相交映，一身素色曳撒如月华，见她来了，半张银色面具下的唇角一勾，扬起手中的白玉杯：“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苏鸢倚在门边，看向近在咫尺的故人。
冷玉作眸，眸敛深深雾，是故人眉眼，故人眉眼依旧。
上楼时的那些忐忑，在这一刻消了个干净，苏鸢一时分不清，这一幕是不是回忆。
前世她和萧逸是在一次剿匪时相识，回京后提着醉三秋第一次来这里寻他，萧逸就如同此刻这般坐在阁上，冲她举杯吟诗。
“酒不错，共饮一杯。”他翻了另一个白玉杯，看向她的眼中像是蓄满秋日深浓的雾气。
苏鸢走过去，将其挪在一边，只将那未开封的另一坛拔了塞。
萧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神情隐藏在面具之后，目光微有闪烁。
他搁下手中的白玉杯，提起酒坛与她相碰：“也是，酒杯太浅，敬不了来日方长。”
苏鸢上辈子在他辞别后的那两年，曾设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唯一没有想过，只有她一个人隔着前世今生别后的两年，记着染就时光的喜悦，再次和他把酒言欢。
可即便如此，她仍心存欢喜，为了他的那句，来日方长。
普天之下，除了萧逸，别的人都不明白她的欲言又止。
而老天待她不薄，不论是过去还是此刻，在那前路茫茫的黑暗路上，始终给她留了一盏灯。
在这苍茫的生死之河中，为她留了一条船。
苏鸢掀起面纱一口气喝了小半坛，萧逸抬手探上她面颊上的疤。
微凉的指尖一触即开，他眸光越发深了几许。
苏鸢与他相视一眼，指尖在酒坛上轻轻敲了一下：“我赌你相交不看脸。”
“你赢了。”萧逸往后靠去，仰脖喝了口酒，在酒坛上也轻轻敲了下，“我赌你这伤……是假的。”
“你赢了。”苏鸢坦言不相瞒，眸中微讶一闪而过，摸了摸那费尽心思的易容，秀眉轻蹙道，“我还以为手艺很逼真呢。”
萧逸认可道：“足以乱人眼。”
苏鸢反问：“那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没有看出来。”萧逸两手交叉，将下巴担在上面，“我是赌的。”
苏鸢失声笑了笑，转而与他碰了碰酒坛，灌了一口道：“我赌……前世我们是忘年交。”
“噗——”萧逸多少咳出些酒渍。
苏鸢倒是头一回见他眸中乱了神色，逐渐将坛中酒喝见了底，兴致盎然道：“我不介意跟你……”
萧逸边咳边打断道：“我介意和你拜把子。”
果然，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苏鸢其实并没有问过萧逸的具体年纪，不过他成名时就已双十有余，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粗摸算下来，怎么也近而立之年，与她现在的岁数相较，那也是翻了一倍，她不想在他面前矮了半截，所以拜把子不成，就执意说那是忘年交。
苏鸢想起昨日听江恣赫提的那桩事，顺口问道：“你刚回金陵不久？”
萧逸起身，随手拿起一罐茶，拨了两杯，边沏边道：“短期内不会离开。”
苏鸢实在是太爱和他说话，为什么这个人总能透过她迂回的表面，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萧逸将那高白釉茶盏端给她，苏鸢接过，拨开茶盖，用手掸了掸茶香，是她素来爱喝的庐山云雾，这茶除了在一期一会，也就只有皇宫里才有了。
萧逸见她吹着茶沫浅啜起来，凭窗笑道：“我这的茶，可都是明码标价。”
多新鲜啊，苏鸢心中想着，若是算钱，上辈子都搁这喝了座金山，她指了指已经空掉的酒坛道：“分文没有，日后拿这醉三秋相抵吧。”
“醉三秋。”萧逸品了一会，“这名字取得不错，衬得起茶。”
“确实不错。”苏鸢象征性的拍了拍手，搁这夸自己呢，这还是他上辈子取得名。
萧逸无视了她的敷衍，问道：“你眼下很穷？”
苏鸢如实道：“昨晚将所有的银子都拿去调兑了这两坛醉三秋，登船拜访萧公子也算实诚吧？”
萧逸戏谑道：“倾家荡产，这诚意感受到了，可要回馈？”
苏鸢连连摆手，他们之间从来不涉及金钱、利益、是非，她不愿有半点铜臭玷污这唯一的纯粹。
“甚好。”萧逸别着茶沫，“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萧公子的说说才金贵。”苏鸢抬眼看他，笑的春风明媚，“这里的茶虽好，但也不值论两论金，旁人来这里，还不是图你几句说说。”
“你有所图吗？”萧逸直直的望着她，仿佛要看进她内心深处。
“我有啊。”苏鸢将茶盏搁在桌上，纤手支颐道，“你得备些玦西特有的烧刀子，那可是醉三秋的原料，我还真弄不来。”
萧逸垂着眸，默了片刻道：“我会备些放在见霄那。”
苏鸢眉眼弯弯，遥指窗外的一轮红日如血，火烧云霞衬着秦淮河畔风月无边。
萧逸本就凭在那里，随着她指的方向侧目看向那最后一缕光。
直到日落西山，天边隐约现出几颗星子，若明若暗的在薄云间闪烁。
苏鸢起身，萧逸头也未回道：“要走了？”
苏鸢虽是意犹未尽，但也洒脱：“会常来送酒的，你若在，便挂一根红绸在外面。”
“嗯。”萧逸应了一声，对着她的背影唤道，“你……”
苏鸢蓦然回首：“无人时你可唤我，阿鸢。有人时，你知道该叫我什么。”
萧逸微微一怔，几分跃动之色隐进他眸底，灼灼莹亮。
他低声唤道：“阿鸢，山水相逢。”
“三生有幸，萧逸。”苏鸢嫣然一笑。
小柔在一楼等了她许久，见着苏鸢下楼，立刻凑上去小声道：“聊了这么久，看来很是投机啊。”
见霄将她们引到画舫送回岸边，苏鸢回头看了眼晚霞映着的月色星光，天空氤氲着烟粉色，一期一会离得越来越远，三层的阁楼突然亮了灯，犹似雾中蓬莱。
云尽吹灭掌灯的蜡烛，走到窗边问道：“公子，要查她的底细吗？”
萧逸的目光落在那越来越远的身影上，有些心不在焉道：“带了面纱，脸上有伤，这还用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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