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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有剑悲歌

    那人听到了箫二白进屋,也没回头,只是看着墙上挂的长箫。

    二白一进门就注意到他腰间的佩剑,褐色古朴的剑鞘,并不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华丽花哨,要真是一代大侠,这剑鞘上怎么不也得镶上几颗宝石。

    二白的手捏着衣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沉默尴尬了一会儿,箫二白在那人身后抱拳行礼,试探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说书先生说江湖人都是这么打招呼的。

    那人明明听到,却仍是不回头。

    箫二白见他如此,以为是自己礼数不周,唐突了他,于是走到桌旁,拿起桌上陈旧的茶壶,给那人倒了杯水,端到他的身边,客气地说道:“先喝杯水吧。”

    那人的气场十分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不苟言笑的江湖高手,箫二白双手奉上茶杯,却只低头,不敢抬头看他。

    那人还是不言不语,甚至都不愿扭头看二白一眼。二白心中狐疑,难不成这人真如赵叔所说,真是个聋子?

    箫二白只得把水杯端回去,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人身后,都忘了自己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这是箫剑的箫。”

    那男人终于开口,嗓音浑厚,有股子书生味道,和箫先生很像。

    箫二白也不知道他是问话还是自言自语,看着他的背影,怯生生地说道:“我...我不认识什么箫剑,这是我先生的箫,他叫箫一清。”

    那人好像根本没听到二白的话,又问道:“你和这箫的主人什么关系?”

    二白不知道他是故弄玄虚还是耳朵真有问题,听说书先生说,大侠都有几分独特的脾气,他要是正派人士还好,万一是个恶徒,自己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只得又重复一遍:“这是我先生的箫,他叫箫一清,是这村子的教书先生,也是他收养的我。”

    “你什么时候遇见的他?”

    二白掰掰手指:“我今年十二岁,那就是...十二年前。”

    那人嘴里喃喃道:“十二年前,十二年前...”

    “他人在哪?”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二白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皮肤白皙,眉骨上两道剑眉,明亮的眼睛中透着疲惫,许是加急赶路过来的。头上雪白的玉簪配着和箫先生差不多的青衫,一看便是个读书人。但他腰间的宝剑和凌厉的气场让他和读书人很不同,像位剑客。

    “箫先生...两年前病死了。”箫二白说这话时低下了头。

    听到这个回答,那人的神情并没有像二白预料的那样有什么波动,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平静,他又转过身,背对着二白,双目注视着长箫良久。

    二白想这人一定认识箫先生,看他年纪,许是箫先生的兄弟,或者是好友,箫先生一介书生,脾气又好,总不至于和某位江湖客结仇吧。

    那人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原本负在身后的手,轻轻地拿起下面那支短箫,递给二白,说道:“吹支曲子给我听吧。”

    二白抬头看了看他的脸,比箫先生的脸多了几分严肃,但却有种熟悉的感觉。二白接过了箫,他便又转身,盯着那支长箫。

    二白习惯性地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的翠山,缓缓吹起了箫先生走的那天,院子里响起的曲儿。

    这几年,箫二白都没怎么吹过这首曲子。

    吹着吹着,箫声变得断断续续。二白逐渐想起过去箫先生带他去蹭饭,教他吹曲,教他读书,想起了过去箫先生和他的点点滴滴。

    箫先生已经走了两年了,但二白觉得,那个温润如玉的魂魄一直在自己身边。

    这两年,二白时不时地就会去书塾待个小半天,因为没了教书先生,村民们不想再请,这书塾也就搁置了,里面的桌椅也都被村民拿的拿,搬的搬。二白每次去,就坐在自己过去经常坐的位置,没有凳子,就坐在地上,望着箫先生以前站的地方,有时嘴里还会念叨几句箫先生教过的诗句。在往返的路上,碰都大叔大婶,二白都会打招呼,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彻底放下悲伤,开始新生活一样。

    只有一个人无牵无挂,无亲无故,悲伤无人诉说的时候,才会变得那么坚强。

    曲没吹完,二白终于忍不住哭了,把头埋在膝间,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一滴一滴地拍在地上。

    这一刻,他才真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二白感到背后有只温暖的手,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只能模糊地看到那人。

    那人的声音变得轻柔:“这几年,你受苦了。”

    二白摇摇头,哽咽地说道:“我...我去求过郎中,去...去求过菩萨,求...求过佛...佛祖,可...可没有人帮我啊,没人帮我啊!”

    谁也不知道,当时九岁的孩子也像箫先生刚捡到他的时候那样,那样的求人。

    那人听到这话,心中一阵酸涩,却也只能摸摸二白的头,不停地说道:“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相聚乐少,离别苦多。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那人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可惜箫剑竟在这里度过了最后的十年,也心疼这孩子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在这里生活。

    “陪我去看看他的墓吧。”

    箫二白听后擦擦眼泪,把箫重新挂在墙上,带着那人去了箫先生墓。

    不大的墓碑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坟边没有一点杂草,碑前的水果也是新的。

    石碑上面刻有五个大字:箫一清之墓。还有五个小字:青云村先生。

    这十个字,概括了箫先生在青云村这十年。

    那人站在碑前,双手负后,盯着碑上的字,整个人静止不动,也好像一个石碑一般。

    二白站在他的旁边,看他全身只有眼睛在眨,面无表情,都看不出他呼吸的律动。可能,这就是高手吧。

    那人站了约半个时辰,二白也就陪了半个时辰,跟着站的腿都酸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下,怕那人发现。

    突然,二白看到那人手动了一下,以为是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立马就挺直了腰,站的又正又直。

    而那人本来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地移到剑柄上,握住了剑!

    他要干嘛?

    他为什么要握剑?

    他难道不是箫先生的朋友?

    二白的脑中蹦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现在只希望他这个动作并无恶意,否则,二白就算是死,也得挡在箫先生墓碑前面。

    他死死地盯着那人的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慢了半拍。

    只在眨眼之间,那人已出手!

    二白眼前只有银光一闪,那光比太阳还要耀眼!

    剑出鞘,声遂起!

    伴出剑之势,有悲歌之音!

    微风细雨溪河,有剑于此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