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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荆花诡事①

    马车停在荆花村村口,天色不早,召缨和秦霖都明白,如果不能在这里找到个住处,今晚就又要在马车车厢里挤着睡了。

    马车在村口停下,召缨跳下车,向拄着拐站在村口的老人施了一礼:“老人家,叨扰您,村里有什么方便借宿的人家吗?”

    老太太看看召缨,然后转向了马车,刚刚还浑浊无光的眼睛忽然生动起来,她颤颤巍巍向着马车车厢走过去。她的动作过于急促和颤抖了,召缨都忍不住伸手扶了她一把。老人好像看不到搀扶着自己的召缨似的,眼睛一直盯着马车车厢。被召缨扶到马车旁,老太太的嘴唇向内陷下去,似乎已经没什么牙了,她张开嘴,还没能从长久漏风的嘴巴里说出一句话,眼泪就已经爬过她肿胀的眼袋,流上了满是风霜刻痕的面颊。

    “二宝?是二宝吗?二宝回来看奶奶了吗?”老人向车厢内看着,声音和身体一起颤抖。

    召缨看看老太太,有些无奈:“老人家,您认错人了。”

    老太太好像压根听不见召缨说话,只是痴痴向马车车厢里看着,隔着厚厚一层门帘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好像就是能确定马车里坐着的是她的二宝。

    秦霖一直在马车里给两只小家伙梳毛,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还在想召缨是遇到什么野生亲戚了吗,出于好奇掀开帘子,却正好撞上老太太热切的目光。

    “二宝,二宝……”

    一只手还抓着给狗梳毛的篦子,秦霖茫然地向召缨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位老人家似乎隔着马车车厢感觉到了您,一直在喊您二宝。”召缨诚实地说。

    隔着车厢感觉到了我?秦霖皱起眉,那老太太已经伸过来手,秦霖也只好放下篦子,下了马车,去挽住老人的胳膊。

    “为什么会隔着马车察觉到我?”秦霖小声问召缨。

    召缨看上去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沉思片刻后,他语气犹豫不决地跟秦霖分析说:“或许,她和她的孙子二宝也是三劫,隔着马车车厢,在您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气息,所以认错了人。”

    “二宝……让奶奶看看。”老人满是褐斑皱纹和皲裂的手伸向秦霖的脸,秦霖乖顺地弯腰低头,方便老人摸到自己。老人被岁月打磨得十分粗糙的双手摩挲着秦霖的脸,她脸上的泪水流了又流,秦霖用自己随身的手帕帮老人擦去眼泪:“奶奶,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我想你呀,二宝,奶奶想你。奶奶想,要是什么时候,奶奶的大宝二宝回来了,应该不记得家怎么走了,所以我就在村口等着,要是你和你哥回来了,奶奶就能第一个知道,好带你们回家。”老人看着面前这个长得高大许多的年轻人,一边流泪一边露出笑容。

    秦霖十分熟练地挽起老人的胳膊,顺势把她扶稳,给召缨递了个眼色,然后继续跟老人说:“那我们这会儿回家吧。奶奶吃晚饭了吗?我回家给你做饭。”

    “我们二宝真是长大了,我们二宝都会做饭啦!”老人带着秦霖往家走,看上去高兴得合不拢嘴。

    召缨似乎不太愿意,但是现在秦霖和老人就像一对真的祖孙一样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正在有说有笑地往老人的家里走,召缨想要再去找户人家借宿一晚,恐怕老人那边秦霖也不会放心。看秦霖面对老人时那乖巧懂事的样子,召缨也只能安静闭上嘴跟着,一边牵马,一边忧心忡忡看着老人的背影。

    老人的家在这小小的荆花村也算是偏僻的那一处,推开门就能感受到这家里的萧瑟荒芜。院子看得出种过东西的痕迹,但是无论是黄瓜的架子还是丝瓜的爬杆,还有院内开辟出来的一些小小土地,到处都是杂草丛生,已经荒废很久了。这也难怪,老人家里没有其他人,像她这样年纪大的老人,仅仅只是想要照顾好自己都十分不容易,更别提照料院子和劳作了。

    召缨打了个手势示意秦霖放心陪着老人,他会安顿好马匹,秦霖点了点头。

    等召缨走了,秦霖才转向在木箱里翻找东西的老人:“奶奶,你也是三劫吗?”

    老人抬起头,看着秦霖,忽然又哭了。

    面对老人突然落泪,秦霖一下子从火炕上弹起来,去拉着老人的手安抚她:“抱歉抱歉奶奶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我是,二宝,我是厄。”老人低下头,从箱子里拿出来几个大小不一的油纸包,她声音哽咽颤抖,又强装镇定:“你爹娘就是因为发现了我是厄,才带着你和你哥离开的。多少年了……二宝,多少年了……”

    “但是,奶奶,我也是厄啊。”秦霖看看老人塞进自己手里的纸包,嘴忽然被老人用力捂住:“说不得啊二宝,这种话说不得。”

    秦霖茫然看向她,奶奶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催他看看纸包里有什么。秦霖随便打开了一个,那是几个裹着糖霜的柿饼,看着有些发黑了。他又拆开一个,里面也是柿饼,这个看上去应该不能吃了。连着拆了几个纸包,里面都是柿饼。

    或许是秦霖面对柿饼的态度让老人感到意外,原本一直笑眯眯满怀期待的老人有些慌乱地搓了搓手:“奶奶记得你小时候爱吃柿饼,每年看到有卖的,都会买上几个。二宝,现在还爱吃柿饼吗?是不是不爱吃了?你要是不爱吃了,告诉奶奶你爱吃什么,以后奶奶再去买。”

    秦霖这才恍惚间想起来,自己不能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待面前的柿饼,在保鲜技术不发达的当下,像这样能保存得很好的柿饼已经算是十分不容易了。更何况,这是一个老人每年都会攒下几个给自己孙子的小小礼物。这些柿饼她肯定没有吃过,买回来就当做宝物一样收起来了,所以也不会知道这些还能不能吃。他迅速挑了两个看上去最新鲜、捏上去至少还是软的的柿饼,一个塞进老人手里,一个塞进自己嘴里:“没想到奶奶你还记得我爱吃柿饼,每年柿子熟了,我最期待的就是把柿子晒成柿饼。来,奶奶你也吃。”

    老人这才放下心来,笑着把那个柿饼推回去:“奶奶不吃,奶奶牙不好了,吃不了,二宝替奶奶吃,二宝吃了就是奶奶吃了。”

    嘴巴里咬了一口的柿饼又软又甜,秦霖却觉得酸极了,酸得鼻子僵硬,酸得眼泪直打转。

    他把那些能吃的、不能吃的柿饼和纸包一起搂进怀里,问这些他可以带回去慢慢吃吗,老人当然愿意,她笑着,笑得像是比自己吃了还高兴:“是奶奶给你买的,你当然可以带走。不过,二宝,你什么时候走?”

    什么时候走。

    秦霖拉着老人的手,脸上笑得很甜:“我要在奶奶身边多待几天再回去,奶奶不会嫌我烦吧?我可以给奶奶洗衣服做饭扫地刷碗。”

    老人赶紧搓搓秦霖的脸:“怎么会烦的哟!二宝要在奶奶这里多住几天,奶奶高兴得很!”

    秦霖嘿嘿笑了几声,然后拍拍老人的手腕:“奶奶,我去看看做点什么给奶奶吃,您就等着尝尝我的手艺吧!”

    “好、好,二宝真是长大了。”

    笑着从屋里出来,秦霖试探着找到了厨房,召缨已经挽好袖子穿好围裙在厨房忙活了,他把一块从板里镇买的火腿切成薄片,放进锅里和粥一起炖着,看秦霖走过来,召缨眨了眨眼睛:“您哭了?”

    “啊……抱歉,”秦霖赶紧揉揉眼,“想到她这么大年纪孤零零的,就盼着孩子能回家一趟,感觉真是不容易。”

    召缨看着锅,语气轻描淡写:“她脖子后面纹了伤门的标记,应该是为了掩盖家里什么人跟她一样是厄,所以主动向天枢楼承认了自己三劫的身份,后来又被伤门放出来的。隔着马车就认定了您是她的孙子,应该就是因为厄的气息。”

    “可是她说是儿子儿媳带着孩子们抛下了她……”

    “她总不能当着自己孙子的面,说自己为了他在刀山火海里住了几十年。”

    秦霖深吸一口气,他又想起那一包一包的柿饼,想起老人小心翼翼的态度,他看着召缨,试探着问:“我们能在这里多住几天吗?就几天?”

    召缨看着秦霖,秦霖也看着召缨,半晌之后,召缨长叹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地说:“我知道您想做什么,好吧,我都听您的,等您准备好离开,我们再继续上路。”

    秦霖激动地跑过去用力握了一下召缨的手:“好兄弟,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召缨一时间有些恍惚,等他回过神,秦霖已经自告奋勇开始在院子里劈柴了。

    心地善良的好人,这里面可没有一个词跟我有关系啊。低头看着锅里粘稠起胶的米粥,召缨将一颗鸡蛋在锅边敲破,单手打进碗里,用筷子把蛋打散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笑。

    他又转头看向院子里,阳光下,显然不怎么会抡斧子的秦霖插着腰,疑惑地看着嵌进木桩的斧头。

    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成为您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