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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笑

    秦家从许多年前便已是A市最有名的家族,他们眼光开阔,手脚早早就延伸到国内的各个产业,算得上名门望族。

    而作为这一代的嫡长子,秦天瑞打一出生就已经被家中长辈给予了极大的厚望,从小受到便是极为苛刻的精英教育。

    自能走路说话开始,除却休息和用餐,各种老师就占据了他一整天的空余时间。

    秦天瑞也很懂事,他知道自己身上承载太多人的希望,即便心中对这些有着抵触,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

    时间荏苒,直到三岁半那年。

    同父同母的弟弟秦天宏出生了。

    秦家是大家族,规矩却有些奇怪,甚至算得上严苛。

    嫡系一脉在成婚后,无论男女,绝对不能在外面包养另外的小三或者面首,一旦被发现,即刻逐出族谱,断绝一切经济支援。

    在这种男女关系混乱的新时代,秦家的规矩完全和其他豪门格格不入,如同一股清流。

    别的豪门都是放任自家子嗣在外面开花结果,但似乎秦家却对自家的血脉的纯洁要求严格。

    外姓氏的男女都必须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有着出色的才能和聪明的头脑,才有资格和秦家子嗣谈婚论嫁。

    并且即便是男人也必须改掉自己的姓氏,随秦姓入赘到秦家。

    听上去这个规矩相当怪异,尤其是那些出色的人很多都自视甚高,不应该会去入赘。

    可事实上,秦家实在是太有钱了,再加上秦家子嗣经过一代代的血脉提纯,近代的子嗣几乎都是有着精明的头脑和出彩的相貌。

    所以就算是自傲的那些天才也很难抗拒如此完美的配偶。

    于是,秦家的基因被不断地改善,冠有秦姓的后代变得愈来愈聪明,使得秦家在经历的许许多多风雨中屹立不倒。

    在秦天宏满百天抓周的那一天。

    被无数课程填满时间的秦天瑞也终于可以休息一天,还看到了自己那刚刚出生不久的弟弟。

    当看到弟弟那白嫩藕状般的手臂和身体,以及听到那哇哇的大哭声时。

    年幼的秦天瑞心里面忽然涌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

    那种喜悦很复杂,有看到新生生命的好奇,有初为兄长的开心,还有一丝丝隐藏的别样期待。

    他期待着自己的弟弟快点长大,变成一个厉害的人,这样自己或许就能放手去做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以一个豪门长子的身份扛着一堆繁琐的事务。

    这样的期待挺自私的,但身处于漩涡中心的秦天瑞真的快受不了了。

    欲戴其冠,必先承其重;欲握玫瑰,必先承其痛。

    在秦家这种以大局为重的家族,嫡长子就意味着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即便秦天瑞总是一副笑脸,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各种对成年人都算的上复杂的教育课程。

    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对自由有着极大的憧憬。

    然而,冰冷的现实总是不随人愿。他就像被困在笼子中的鹰隼,压抑着对辽阔天空的渴望,无时无刻戴着那张随和亲和的笑面。

    秦天瑞也明白自己的想法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就是何不食肉糜的虚伪。明明过着丰衣足食的少爷生活,还有一堆各种厉害的老师,还要装作不想要的样子。

    但是,如果有得选择,他绝对会选择放弃这个身份,做一个平凡人。

    可惜没有选择。

    秦天瑞只得继续扮演着那完美的大少爷。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可爱的弟弟出生了,让无聊的生活变得稍微有趣起来。

    他可以用着陪弟弟,帮助其学习的借口,强行抽出半个小时的时间,和牙牙学语的弟弟玩耍。

    在这硬生生挤出来的半个小时里面,他能放下伪装,揉捏着弟弟的粉嫩小脸,也可以作一匹马驮着弟弟在房间中乱爬,继而放开身心,和弟弟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弟弟长大了些,也要被安排上课,这半个小时被取消。

    兄友弟恭的状况随之逐渐消失,秦天瑞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彼时巴不得沾到自己身上的弟弟,开始若有似无地疏离他。

    一开始,他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到了年纪大些时,才明白过来。

    那是因为自己,是自己的身份和优秀,惹得弟弟不满,心里产生了失衡,继而催发出嫉妒的负面情绪。

    秦天瑞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愤怒,他愤怒着自己的姓氏,愤怒着自己的才能,还有自己的那高高在上的长子身份。

    可他却无力改变这一事实,只能一点点看着粘着自己的小屁孩渐行渐远,直至貌合神离。

    再后来,他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改变了其一生的人。

    那个人让秦天瑞看到了更多的可能,看到了神乎其神的存在。

    他在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对于未知那该死的好奇心就再也无法停歇,而世俗是牵绊其的枷锁。

    他选择加入了那个人的研究,在那个人的团队里面,他是最年轻的,却也是最聪明的。

    那一年,秦天瑞十六岁,也是那一年,他选择脱离秦家,摆脱了所谓的大少爷身份,用自己才能攒下来的积蓄自力更生。

    虎伏深山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

    雄鹰终究挣脱了困其的牢笼,展翅飞向渴望的自由。

    到了今日,秦天瑞已为成人,也是所在重点医院里的中坚骨干力量。他靠着自己那可怕的才能,打破医院更看重年纪和资历的常规,一步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在察觉A市出现了少见的现世诅咒之地,秦天瑞便规划着借助这个诅咒之地来达成自己的一些目的。

    救人是真的,告诉樊仁一些事情是真的,想要看到自己的弟弟再次对自己笑起来也是真的......

    秦天瑞在等待的过程中,无声地靠在一旁的墙壁。

    思绪万千,记忆不断从脑海中翻涌而出。

    道具药剂的效果开始逐渐褪去。

    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却变得模糊,像是浴室里面的镜子,被腾起的白汽覆盖。

    他惨然一笑,自己还是太年轻了,现在想想,那个人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尽管他不认可那个人的理念,但也无法否认那个人的伟大,为了实现目的,居然可以做到那般地步。

    “呼,呼,呼......”

    秦天瑞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他明白,自己要利用最后仅剩下的药效,立即行动起来了。

    一旦把藏在医院院长的尸体眼眶里面的手术刀拿出来,将诅咒之地的限制解除,所有的鬼物都会瞬间赶来,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拿手术刀插在鬼屋老板的心脏上。

    群鬼复苏,另外一边的秦天宏和樊仁肯定能够感觉到。

    陷入群鬼的攻击后,他再把手术刀扔给弟弟,由对方在太平间门外做出最后的选择,这样计划也就完成了。

    ————

    ————

    “停止你的寻找吧,手术刀不在手术室。”

    樊仁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回响。

    秦天宏愣了愣,他他停止住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样说。

    “手术刀在太平间,你哥哥估计应该要找到了。”

    “......”

    秦天宏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樊仁那张冷冰冰的脸。

    “你哥哥为你设了局,代价就是他的命啊......”

    樊仁牢牢地抓着秦天宏的肩膀,看着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他万年只有皱眉和面瘫的脸出现了一丝不满。

    “你到底在说什么?”秦天宏推开樊仁,向后退了几步。

    樊仁原本不打算参和秦家兄弟的家事,可一想到自己曾经认可的朋友做出了如此愚蠢的事情。

    他只觉得胸腔的火焰不可抑制地爆发而出。

    因为光芒太耀眼,被自己喜欢的弟弟嫉妒,听上去是一件多么魔幻又可悲的事情。

    错的就根本不是秦天瑞,也不是秦天宏,而是隐藏在人性里那一抹无法消除的恶。

    就算有自己在一旁,谁知道秦天宏会不会脑子抽掉,选择放弃救自己的哥哥。

    人心从来不是可以随意检验的。

    不要对命运抱有半点侥幸,当你带着测试的态度,命运只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最坏答案。

    退一万步来讲,秦天宏真的救了秦天瑞,这样的关系真的没有变质嘛?

    樊仁完全不认可秦天瑞这样的做法,自己的好友很聪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也毫不怀疑。

    恰恰大概就是因为秦天瑞太聪明,忽视了人心的难测,低估了人性的恶。

    对方最后做出的选择,在他看来,愚蠢到了极点。

    在一系列的计划中,是败笔中的败笔。

    无论成功与否,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都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想要把嫉妒的芽连根拔起,只能由他这个察觉到秦天瑞计划的外人,来开口说出一切,这样才有可能杀死秦天宏心中的恶魔。

    “时间不多了,你只管听。”

    樊仁看了眼敞开的手术室大门,语速极快:

    “你哥哥早就看穿了生路,手术刀藏在医院院长的眼框里面,而我之前提及的方法也是正确的,他之所以把鬼屋老板引开,就是为了拿到手术刀,再找个机会交给你”

    A市。

    昏暗的客厅内。

    在电脑桌上趴睡的蔺安然忽而惊醒,他的脸色惨白,同时开始大口喘起粗气,额角还淌着已经失去温度,变得冰冷的汗水。

    他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极度恐怖的噩梦,可奇怪的是,当再次试图回想时,却想不起任何有关于梦境的内容细节。

    唯有心脏余剩的悸动,身体的过激反应,在警告着方才噩梦的可怖骇人。

    蔺安然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撇去额角的汗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发出淡淡荧光的电脑屏幕,接着从手边有些发皱的烟盒里面,颤抖地抽出香烟。

    随着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摇曳的火苗将客厅内的阴冷和昏暗驱散了些。

    点烟。

    猛地吸上一口。

    袅袅烟圈于男人的周围出现,继而消散。

    周而复始,像是一个循环。

    蔺安然娴熟地完成一系列动作,显然,他是个老烟枪。

    在电脑屏幕黯淡光中,男人的脸在烟霾里若隐若现,变得迷离。

    听着电脑里面游戏主播的声音,加上香烟的麻痹。

    心悸缓和了一点。

    但是噩梦所带来的,那种颤栗的感觉一直无法消失,如同附骨之疽,让蔺安然百爪挠心。

    总觉得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啊,他苦笑。

    又是猛吸一口,蔺安然将灰白了半截的烟头,大力地按灭在陈旧的烟灰缸里。

    压抑住心底久久不肯离去的恐惧不安,男人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他拿起鼠标,使用权限,手起刀落,将电脑挂着的直播间里面,不断对主播恶语相向刷屏的喷子封禁。

    此刻,他仿佛掌管杀伐的沙场主将。

    这是蔺安然的工作,一个直播房管兼运营。

    而正在直播游戏的清秀男主播,是他在孤儿院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名叫樊仁。

    基于VR技术的高速发展,以及元宇宙概念的重新大火。

    原本逐渐走向衰败的游戏和附带的直播行业从而死灰复燃,甚至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

    游戏主播成为了这新世纪最热门的工作之一。

    樊仁便是其中佼佼者。

    想着,蔺安然眼角瞥到了放在一角的VR游戏仓,开始有些感慨名为科学这一事物的伟大。

    就是这平行集团研发出来的VR游戏仓,促使了元宇宙游戏时代的来临。

    这VR游戏仓可以读取使用者的所有数据,复制使用者的身体,外貌等所有情况,完全加载进游戏中,继而让使用者可以感同身受地体验游戏。

    在将弹幕上的一些明显是其他主播水军诋毁的话和独轮车彻底删除封禁后,蔺安然伸了个懒腰。

    好冷!

    男人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他紧了紧身上的短衫,一股没来由的冷冽寒意从脚底而至上半身泛起,漏出的胳膊浮起一阵鸡皮疙瘩。

    白天还是夏日烈烈,临近晚上就这么冷了嘛?

    听到窗外沙沙的淅沥水声。

    蔺安然转头看向落地窗。

    已至傍晚,天色像是被墨泼染了似的,黑得浓稠。

    如丝的小雨落在窗上,将外面映在透明里的霓虹浮华变得些许模糊。

    乌云间偶有白亮的蛇游动,只见其身不闻其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