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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惨不忍睹

    就在此时,突然……快马直冲将军府高阶,浑身带血的蒋琛快马而来从马上跌了下来……

    “保护公公!”护卫齐齐拔刀,护在脸色煞白的公公身前,疾步向后退。

    嘶鸣马儿被惊得马蹄腾空,还是卢平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扯住缰绳将浑身是血的马儿制住。

    门口百姓被吓得发出惊呼声,连连向后躲,目不转睛盯着刚从马背跌落下来全身带血趴在地上似乎已经不会喘气的男人。

    “是蒋琛!大夫人、大姑娘!是我们府上的蒋琛!”手中死死扯着缰绳的卢平抬头喊道。

    顾子妗拨开挡住路的侍卫,疾步冲了过去,惊愕地睁大了眼……

    刚才,蒋琛明明没有伤的这么重!

    他的胳膊明明已经被洪大夫止住血了,怎么又……

    她心中了然,为了给顾家求一个公道,蒋琛这是要拿命博!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朝廷?竟逼得顾家这样钟鸣鼎食的簪缨之家,求一个公道还要让忠仆用命博!

    “蒋琛?”她蹲跪下身扶住蒋琛,看着蒋琛本就断了的胳膊又短了一截,辛辣无比的酸胀袭击的她的眼眶。

    蒋琛大概是为了把戏做的真一些,又砍了一截手臂!

    蒋琛从马上摔下来那一下,摔得不轻,他解开身上被血染红的包袱递给顾子妗,用力握住顾子妗的手示意她安心。

    蒋琛额头青筋暴起:“大姑娘……属下奉命替您去荒芜为老太爷他们送冬衣,寻峰岭遇到杀手追杀猛虎莹莹章章军!我等拼死救下章军将军……”

    “章军将军说刘焕章叛变与南月还有秦王勾结,秦王为夺军功强逼老太爷出战,害死数五万将士。前线溃败飞驰将军顾艳阳一边舍命抵挡,一边疏散百姓,秦王弃百姓于不顾,强行带走大半兵力护他夹尾奔逃!章军将军托我等将这三册行军记录的竹简送回来!我们一路躲躲藏藏……全数兄弟尽死才护得这三册竹简回来!只求……苍天还老太爷、顾家满门公道!”

    公公听闻此时,满脸惊骇,心里想行军记录竹简送到将军府门前,在百姓前看着,看来办不成皇上旨意了。

    围着的百姓欲想第一时间清楚知道这顾家男儿到底是怎么尽亡的!

    顾晓茹看着被蒋琛鲜血浸湿的地板,颤抖着伸出手拿过从包裹着竹简的包袱,虽说她心里清楚蒋琛只有伤的惨烈,才能显得更真。

    可真当蒋琛对自己下了这般狠手为他顾家,顾晓茹心里还是犹如翻江倒海般难受,顾家的公道……苍天和皇家不愿清清明明的给,只能用这些自损八千的手段来求?!

    顾晓茹当着众人的面拆开包袱,颤抖着拿出一侧竹简展开。

    大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也挤开护卫上前,抓起竹简嬉戏浏览,意图在这行军记录之上找到自己丈夫儿子还活着的蛛丝马迹。

    顾子妗用力扎紧了捆着蒋琛断臂的绳子,厉声喊道:“平叔!带蒋琛去请洪大夫救治!快!”

    戴氏看着手中的竹简,血气直冲头顶,脑中麻木空白,什么声音已然听不见,她目眦欲裂,泪如泉涌,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二夫人罗氏跪在地上,翻看完一侧竹简,没有找到自家丈夫儿子的信息,又撕心裂肺哭着换了另一册。

    顾晓茹手握竹简,紧咬着牙关,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滔天情绪,力求口齿清晰,念道:“三月初八,斥候来报,大夏二十五万主力埋伏于川岭山地,困顾宁暄驰援四万兵甲于中。秦王督促元帅顾泓率全军主力奔赴川岭山地,与顾宁暄里应外合歼灭大夏主力。元帅疑有诈,秦王奉天子命督战,强命顾泓出战,抗命则斩顾泓九族。”

    百姓见顾晓茹当众读行军记录,纷纷凑上前,仰头望着立在将军府门内的顾秋渝,心中惊骇。

    原来竟然是秦王强命将军府出战!

    “三月初十,副帅顾宁暄被困南城五日粮绝,南月大军活捉顾家五子阵前脱衣剜肉羞辱,欲逼顾宁暄投降,副帅决意为护南城百姓撤退与南月铁骑死战拖延时间,含泪举箭射杀顾家五子。副帅顾宁暄言,家中独子有高龄父母者退后一步,未成家留后者后退一步,余下……敢为我大晋百姓而死者,随我出战迎敌!顾家幼子,年十,执剑上前,称敢舍血肉随父上阵为大晋百姓死战,绝不苟活!顾家军深受十岁小儿所感,纷纷拔剑三呼,宁死战,不苟活。”

    顾秋渝更血气直冲头顶,疾步上前随手抓了一册竹简展开,气息不稳念道:“三月十二,飞护将军顾东海灭大夏小股骑兵,带一千兵力回营驰援。营地已为平地,飞护将军救残兵十人……残兵称一日前,秦王见南月五万大军前来,弃营带三千兵力退逃。守营飞驰将军顾艳阳派五百兵士疏散后方百姓,率一千五百将士应战,飞驰将军身死,尸身被焚。”

    “原来是秦王!秦王太不要脸!竟然带着三千人夹尾逃了!”

    “他娘的!就这……秦王还好意思说老太爷刚愎用军!明明就是他逼着出战的!”

    “太不要脸了!可怜镇将军府满门男儿,竟然就这样被葬送了!”

    百姓哭喊叫骂着,顾不上秦王乃是天潢贵胄,乃是皇子,悲痛欲绝又怒火中烧,恨不能活活撕了秦王。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句:“南月主将阵前斩顾家幼子头颅,刨腹辱尸,顾家幼子腹内尽是树根泥土……”

    镇将军府门内,门外,一片寂然。

    三夫人宋氏听到儿子惨死的状况,整个人呆若木鸡,所有情绪凝滞后,喷薄爆发,她死死揪着自己的衣领,望着儿子的衣冠棺木,歇斯底里惨叫了一声迎头朝棺木撞了过去。“护住三夫人!”戴氏睁大了眼喊道。

    墨兰身边护卫身形极快,竟在三夫人宋氏头堪堪离棺木一寸之距,把人给拉住了。

    顾子妗只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头如被浇了一勺热油,直到见三婶被墨兰护住,紧紧攥在袖中的手才缓缓松开。

    戴氏冲过去一把抱住三夫人,哽咽道:“三弟妹!你切不可做傻事啊!”

    “这天杀的秦王!没心肝的狗东西!他凭什么这么对顾家!凭什么这样对我的儿子!老天爷啊……你不长眼啊!怎么没让秦王那个狗东西死在战场上!怎么不让他死!”

    柔弱的三夫人,丈夫、儿子皆死,已无所畏惧,管他皇室贵胄,管他圣上皇子,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难不成还不能痛快咒骂一次吗?!

    “三婶!”

    “三婶!”

    顾晓茹扑过去跪着抱住三夫人的腿,哭着。

    “三婶,侄女已经没有了祖父和父亲!不能再没有三婶啊!”顾晓茹哽咽难言。

    顾晓茹哭道:“三婶您要是随叔父弟弟去了!三姐姐该怎么办?!”

    三夫人宋氏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侄女想着我不能去了,还有青芸,整个人瘫软下来,抱着顾晓茹失声痛哭。

    十岁孩子尚且为国血战,死的那样凄惨,无粮可食……腹里尽是泥土树根!

    这大晋国自有顾家镇守之后,敌国不敢来犯,丰衣足食,谁家娃娃挨过饿?!就是那街边乞儿……怕都不曾吃过泥土树根。

    他秦王一个皇子,一个马大人高的汉子,竟然狠毒至此,懦弱至此!还将一应过错全部推到为国捐躯的忠烈身上!

    此人不仅无耻狠毒,懦弱自私,还是个毫无羞耻之心的寡廉之徒。

    顾子妗咬紧了牙关,痛过哭过也疯魔过,再听这行军记录,她以为自己心中已痛到麻木,可胸腔里还是犹如被人陡然浇了一碗热油,仇恨剧烈燃烧了起来。

    她含泪从母亲、二婶、顾晓茹、顾晓茹手中拿过竹简,抱于怀中,在顾家灵堂前郑重跪下叩首。再抬头,那双眼灼灼如烈火,周身的凌厉杀气宛如尸山血海中归来的罗刹:“祖父、父亲、叔父弟弟被奸佞无耻之徒迫害屈死,我顾子妗今日在顾家忠魂灵前起誓,誓为顾家亡魂争一个公道,不使温永、秦王之流偿命,不得青天明镜,万死不休!”

    说罢,顾子妗利落起身,挺直了脊梁踏出将军府正门!

    “顾大姑娘,这是要带行军记录去哪儿?”公公颇为心急。

    立于镇将军府牌匾之下,孝衣衣角翻飞的顾子妗转过头来,她咬着牙说:“去宫门前,去敲登闻鼓!去为顾家鸣冤!为我屈死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讨一个公道!”公公睁大了眼,明白过来顾大姑娘……这是要去逼陛下!

    “长姐!我与你同去!”涕泪横流的顾晓茹紧攥着衣摆,抬脚跨出门槛,表情坚定。

    双眸猩红的顾秋渝咬牙站起身:“我也同去!”

    顾秋渝的话音刚落,就听老夫人醒后的声音从后传来……

    “子妗你站住!”

    她闻言,死死抱住怀里的竹简,手指瞬间变得冰凉,身形亦跟着僵硬。

    人可以因为血脉亲情变得无坚不摧,也会因为血脉亲情变得无比懦弱,铁心铁骨亦会被冲击的溃不成军。

    可如今,在这顾家门口棺材前,她不会为了祖母退。

    就算是祖母想要阻止她,也已经无力回天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城百姓众目睽睽之间,难不成她的祖母……,还能将她关回后院?!

    她可失望还是会失望,心痛还是止不住,她的祖母在听到这竹简所书,知道她的丈夫、儿子、孙子如何惨死,知道她的最小孙子是如何被斩首剖尸,竟还要为护那慕家皇权……

    她转过头来,似被血染红又深沉如渊的眸子看向老夫人,声音变得很轻:“祖母要阻我?!”

    看到亲自教养的大孙女眼底的失望和戒备,看到三孙女儿全身紧绷蓄势待发怒意,老夫人到了喉咙口的话,一时竟没有能说出来。

    可她到底是老夫人,虽以风烛残年,通哪怕容颜憔悴,鬓边银丝梳的一丝不苟,依旧将脊背挺得极直。老夫人哭过的双眼通红,她紧握着拐杖,在郭嬷嬷的搀扶之下终于还是朝顾子妗的方向走来,与顾子妗对视,一向温和的嗓音染着一层沙哑:“顾家大仇哪有让你一个闺阁女儿家冲在前头的道理!老身是这将军府夫人!老身还没死!我自己的丈夫!自己的我儿子、孙子!我就是舍了这身血肉之躯,也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出乎顾子妗意料之外,又完完全全在情理之中,她双眼越发红,心慢慢软了下来,相比起她们失去父亲和兄弟,真正的可怜人……其实是她的祖母老夫人,一夕之间丈夫、儿子、孙子,全都葬身荒芜,偏偏行恶者是她忠心耿耿的皇室。

    都说,自古人生有三痛,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失子。

    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她主动向前迎了两步扶住老夫人,哽咽:“祖母……我们与祖母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