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装模作样
春夏走了进来，“小姐，大夫人，卢管家说景王要走了，让所有人去前院送行。”前院里，卢平正是带着各房的夫人给景王送行着。
身着白袍的景王俊秀的面庞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既不会显得有皇家的架子，又似缅怀着顾家男儿的英灵，眉宇间恰到好处的温柔，更可谓是礼数兼备，贵而不骄，颇有一种人畜无害谦谦君子的感觉。
那日刺客闹进顾家，府邸里的几个夫人不过是远远见过景王一眼，却是未曾想到景王竟如此的平易近人又没有皇家的架子，都是不觉对景王的感觉很好。仿佛站在他的身边，便是就能够被他所温暖。
从后而来的顾子妗看着这一幕，不禁拧动了下眉头。
假的！
全是假的！
什么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不过就是表面看着好看而已，实则里面早就是烂黑了心的大萝卜而已。
完全不被景王外表所蒙蔽的顾子妗走上前，带着身后跟来的一众顾家小女儿们微微屈膝行礼，“臣女顾子妗恭送景王，景王一路慢行。”
慕景珩看着某人眼中闪烁的抗拒，知道自己怕又是被嫌弃了，面上却是笑得更加如同三月春风一般，“听闻顾家大姑娘自愿担负起整个顾家，顾家大姑娘年纪轻轻便有此担当，连我都难免自愧不如，再是看顾家其他女儿们的英姿，也确实是并非其他府邸小姐所能比拟，顾家，果然名不虚传。”
顾子妗，“……”
黑心景王的场面话倒是说得愈发滴水不漏了。
果然，随着景王的离去，顾家的其他小女儿们无不是满眼期盼地目送着。
“都说皇家人无情凉薄，可却不曾想到这位景王倒是个好人。”
三夫人也是走过来道，“刚刚景王又是亲自命备了不少的花圈值钱，虽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终归是那份心意，子妗若是有机会，定当好好感谢景王才是。”
各房的夫人也是跟着点头。
在皇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稍微有些身份的便是恨不得将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可是再看看人家景王，谦卑有礼，礼数兼备，兼职就是皇城内达官贵胄之开模的天花板啊。
“就是可惜人家景王再是比不得其他皇子在皇上面前讨宠，那也是个皇子，咱们顾家现在这般，就算是踩着梯子怕都是高攀不上。”
前后一炷香的功夫，便是将顾家上下弄得如此服帖。
顾子妗就是……
真的挺无语的。景王，来我顾家拜丧拜得似乎很得劲啊。
一名看门的小厮匆匆跑了过来，“各位夫人，各位小姐，又有马车往这边来了。”
顾家乃是皇上钦此牌匾的将军府，能够踏入顾家大门的人身份都不会太一般。
大夫人戴敏和顾子妗无声对视了一眼，便是纷纷带着身后的人一起朝着府邸门口的方向走了回去。
刚巧此时，一辆马车就是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台阶下。
众人朝着那挂在马车上的牌子望去，不禁都会怔了几怔。
梁王？
怎么会是他！
大夫人戴敏曾经对梁王有多期盼，现在就是要有多厌恶。敢如此算计她顾家和女儿的人，别说是皇子，就是天王老子都不成。
其他的女眷们虽没有大夫人那么的厌恶，却是对这位有意对顾子妗有关流言蜚语皇子没什么好感。
顾秋渝更是主动挡在了长姐的身前，暗自朝着腰身的九节鞭摸索了去。
马车里的慕景尘透过车窗望着顾家门口那不怎么热情的人脸，本就是阴郁的脸色更是一片的乌漆墨黑。
他当然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踏进顾家的大门。
就跟他根本想不到，明明已是铡刀挂在脖子上的顾家竟是会死里逃生。
慕景尘哪怕到了现在都还记得，夏三将消息告诉给他的时候，他震惊的表情是要有多么的狰狞和不敢置信。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他才是接受了这个难以消化的消息！
夏三虽看不上顾子妗，但在这件事情上却不敢有丝毫的隐瞒，故将宫门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如实禀告。
慕景尘知道，哪怕自己对顾子妗再是警惕，也还是小看了这个女人。
秦王落马，势必要牵扯出一系列不可控制的后续，好在现在的顾子妗乃至整个顾家都还不知道他与二皇兄的关系。
所以他必须要用尽最后一切手段稳住顾家。
更要稳住顾子妗！
“顾家人当真是给脸不要脸。”站在马车旁的夏三，看着哪怕到现在都是没有出来迎接的顾家众人，满心的为自家殿下抱不平着。
马车里，慕景尘整理了下衣衫，推开车门，“闭嘴！别忘了此番我们来此的目的。”
夏三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话，赶紧伸手搀扶着。双脚落地的慕景尘，早已没了刚刚在马车里的阴狠算计，此刻的他依偎在夏三的身边浑身颤抖不止，若不是夏三全力支撑搀扶着，只怕是要双腿发颤地跪在地上。
顾家众人见梁王都是上了台阶，赶紧屈膝行礼，“给梁王请安。”
慕景尘忙伸手拉住了大夫人戴敏的手臂，“我来晚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畏惧城中的流言和父皇的威严，一直没有来顾家拜祭，我更是没想到二皇兄竟是做出如此……如此残忍之事，还希望顾家大夫人不要埋怨我才是。”
说到委屈动情之处，竟是连眼睛都跟着红了。
大夫人戴敏见此，不禁都是开始怀疑，是不是子妗听信错了什么，但见梁王这般的胆小懦弱，当真是做不出那般冷血的事情啊。
顾家的其他女眷脸色也是有所缓和的。梁王生性胆小懦弱，这是皇城都知道的事情，几日前顾家还是罪臣的身份，就连她们都是人心惶惶的，又何况这一向没有担当的梁王了。
就是连顾秋渝都不觉小声道，“大姐姐，这梁王似乎也挺可怜的。”
顾子妗静默不语。
一句话，便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卸的干干净净，更是做尽了可怜之态利用旁人的不忍而包藏祸心，为非作歹。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可怜？
眼前忽然一黑，顾子妗顺势抬头，就见夏三搀着梁王走了过来。
本就是已经双目发红的慕景珩，在面对顾子妗的一刹那再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子妗，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也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站在你的身边，求求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求求你了……”
慕景珩说着，竟是弯曲膝盖就要往地上跪。顾家的女眷们都是吓傻了。
这好歹是个皇子，若是当真跪了下去，城中百姓又要如何议论子妗？
大夫人戴敏都是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若是收下这一跪，城中流言蜚语还不漫天，到时候跟梁王不清不楚，怕自己的女儿也是不用再做人了。夏三看着身边的殿下一点点朝着地面跪了去，心中不削。
忽然，面前被一个人影遮住。
顾子妗不动声色地走到夏三的面前，温声道，“夏三总管，衣冠歪了。”
夏三就是更气了，他家殿下连脸面都是豁出去的下跪，顾家的这个大姑娘却是在关心这种不起眼的东西的，当真是……夏三心中厌恶徒生。
突然手臂上如针扎一般痛，还未曾等夏三反应过来，只觉身子一晃。
周围，不知何时竟是安静了下来。
就连一直道歉认错的慕景尘都是再没了动静。
夏三于寂静之中恍然回神，这才是发现周围的人仍旧在看着她回不过神，再是往面前一看，夏三险些脚下一晃，差点没是瘫坐在地上。
但见本应该跪在顾子妗面前的梁王，此刻竟正是跪在他的面前！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故而……
所有人都是有些懵。跪在地上的慕景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呆愣如鹅的夏三，虽是没有出言责怪，但那双狭长的眼底却是忽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
最先回神的是大夫人戴敏，“早就听闻梁王身边有个夏三公公忠心耿耿，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护主心切了。”
如此打圆场的话，其他几个夫人如何听不出来？
她们是没什么大本事，但是说好话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如今见大夫人开了头，她们赶紧三三两两的开口，无不是夸赞着夏三的忠心和体贴，更是还不忘顺带拍德妃娘娘的马屁。
慕景尘尴尬地跪在地上，满心都是让顾子妗逃过一劫的怒火，只是眼下事情已经发展成这般，他再是想要以下跪逼迫顾子妗跟自己回去已是不可能了。
“今日我来此，一则是想要求得子妗的原谅，二则更是想要拜祭顾家男儿英灵，还请几位夫人领路。”慕景尘可怜兮兮地望着周围的几位夫人几度梗咽。
如此的情真意切，孝感天地的模样，把一旁的顾秋渝都给看得迷糊了，“大姐姐，这梁王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一些？”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全家死光光了的说。
顾子妗心里阵阵厌恶之意飙升，一个罪魁祸首现在竟是妄想要拜祭顾家男儿的英灵，他倒是也不怕被顾家亡魂缠身。
奈何，现在的她还没有跟梁王撕破脸的权利和底气。
这便是皇权至上的可笑与无奈。
既他想要装模作样，她便是成全了他，如此也好让他快快滚离出自己的视线。
“梁王这边请吧。”忍着徒手劈死这个渣男的冲动，顾子妗当先转身朝着灵棚的方向而去。
顾家的小女儿们见此，赶紧朝着长姐的背影追了去。
大夫人戴敏如何看不出梁王跪自家奴才的尴尬，为了悄无声息地缓解，也是先行转身带着人向灵棚的方向缓步慢行着。
慕景尘见人都是走远了些，才是压低声音道，“还不赶紧扶我起来！”
夏三赶紧上前几步，将梁王搀扶起来，一同朝着顾家灵棚的方向走去。
慕景尘那双阴狠起伏的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身边的夏三，就连声音都如同荼毒了一般让人心口发颤发冷着，“夏三你现在越来越不中用了！母妃曾还夸赞你办事得力，却不知你竟连狗都不如。”
如果刚刚不是夏三坏了事情，这个时候的顾子妗只怕有口难辩，到时候顾子妗月苦也说不清了。
慕景尘并不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狠，想要做大事的人若连狠字都做不到，又与废物有什么区别。
夏三唇角发白，委屈地解释，“殿下误会了，不是奴才，是，是那顾家大姑娘……”
就在刚刚顾子妗在他旁边的时候，在耳边轻轻地说着，“你不是一直忠心你们家殿下吗？既如此我成全了你可好？’然后她便就是鬼使神差地站在了梁王的面前。
这番话夏三不敢跟梁王提起，但是她敢肯定刚刚的事情一定是顾子妗搞得鬼！
慕景尘听着夏三的信誓旦旦却根本不相信，刚刚他就在当场，若当真是顾子妗做了什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夏三我警告你最好机灵一些，别忘记咱们此番来顾家的目的是什么，刚刚的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夏三的那点小心他并非不知情，只是他未曾想到夏三竟如此大胆，连他的计划都是敢破坏了。
夏三满心委屈，想要继续解释，奈何顾家的灵棚已近在眼前。
灵棚里摆放的都是顾家男儿的衣冠冢，慕景尘毫无半分压力地走进去，跪在每一个顾家男儿的排位前尽诉衷肠，说到动情之处竟还来了个泪流满面。
皇家无丑男，每个皇子皆样貌非凡。
慕景尘虽懦弱了一些，可在那张俊脸上反而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正是如此，城内的百姓哪怕一直都知道梁王懦弱胆小，却是厌恶不起来。
慕景尘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点在哪里，所以此刻就算他是背对着顾家女眷，也能够想象得到现在那些女人定早已被他的模样所打动。
其实慕景尘想得倒是没错，顾家女眷对他的印象并不差，也正是如此，当初顾子妗退婚然后我说心生爱慕顾子妗的时候，她们才会那般的诧异。
但坏就坏在，景王的余温还在顾家热乎着。
所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跟景王的温润如玉比起来，梁王的哭爹喊娘就……
比较惨不忍睹了。
几个夫人实在是没眼看那哭到涕泪横流的梁王，竟是悄悄闲聊了起来。
早就是忍不住的顾秋渝见此，也是凑到长姐身边轻声道着，“大姐姐，你给我的第二个题我也解开了，何时给第三个？”
顾子妗欣慰一笑，“稍晚些我让春夏给你送过去可好？”
顾秋渝竟是现在就开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什么题？”顾晓茹好奇地询问着。她早就是从丫鬟的口中听闻，二姐姐经常在自己的屋子里面捧着个书本捣鼓着什么，其实姐妹们之间有自己的秘密也是正常，但关键是能将二姐姐困在屋子里的人竟是长姐，这如何能不让人好奇。
顾秋渝神神秘秘的，“小孩子家家的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顾晓茹，“……”
你貌似也就比我大一岁吧？
顾子妗看着顾秋渝那得意的模样，唇角难得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其实那个东西她本就是给二妹妹准备着的，只是现在的二妹妹还是有些浮躁，总是要再磨磨性子才是稳妥一些。
灵棚外面，顾家女眷们闲聊得正欢。
灵棚里面，慕景尘的脸色早已一片漆黑。
平日里只要他一露出示弱如同小兽一般的表情，无论是官家的小姐还是夫人，亦或是皇宫里面的妃嫔，哪个不是对他怜香惜玉的厉害着？
父皇这些年一直在意着他，也正是因为他最惯于抓住人心的软处。
可是现在，这些顾家女眷却是忽视了哭到昏天暗地的他，无不是三三两两地谈天说地，如此天差地别的处境，慕景珩如何能不气。
顾家人的眼珠子都是瞎了不成？！
一口恶气堵在心口，慕景珩看了看冰冷的地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闭上了眼睛。
同样在为自家殿下抱不平的夏三，就这么看着自家殿下摇摇晃晃地朝着地面栽倒了去，吓得脸都是白了。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啊？”看着躺在地上完全没了意识的梁王，顾家女眷是惊讶更是有些无言以对。
也没说梁王如此弱不经风啊，莫非是有什么隐疾不成，不然怎么说昏倒就昏倒了？
夏三搂着昏迷不醒的梁王，一脸怒容地看向顾家女眷们，“都愣着做什么！若是梁王当真出什么事，你们都是难逃其咎！”
大夫人戴敏虽然不想让自家的女儿再跟梁王有什么牵扯，可皇子毕竟是皇子，一旦真的出事，顾家可是没有人能够担待得起的。
无奈之余，大夫人戴敏只得吩咐府里面的下人先行将梁王安置在了顾家的客院里，然后又是命人去外面请了大夫回来。
正在中和医馆内惆怅如何将这个月的账本交给自家掌柜呢，就是听闻顾家派人出来寻大夫上门坐诊。
陈富几乎是想都是没想，拎着药箱便是主动拦下了顾家的小厮，“我去。”
顾家的小厮惊愣了好半天，才是开皇城的人都说梁王胆小懦弱，可不多时，陈富拎着药箱进了顾家。
陈富只是听闻顾家上门求诊就来了，并不知道昏迷的人是谁，当做寻常人诊治了一番，见人没啥大事，赶紧开了一些安神药就是出了院子，悄咪咪地朝着清晖院的方向摸索了去。
梁王的平安无事，让顾家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都是黑了，也没见梁王有要离开的意思，大夫人戴敏借着府内准备晚饭的由子，让身边的嬷嬷去了一趟客院。
不多时，嬷嬷回到了云院，“大夫人，梁王身边的夏三公公说了，梁王刚刚苏醒人却还提不起力气，让咱们准备一些清淡的饮食。”
大夫人戴敏惊了下。
她本是想要试探一下梁王，看梁王何时离开，结果现在竟是连晚饭吃什么都是交代好了，如此看来，今晚难道是不打算走了？
虽然梁王说爱慕子妗，可到底是没有的东西，若是此事传出去以后她的女儿还要不要做人了？
越想越是不安，大夫人戴敏赶紧起身去了清晖院。
清晖院里，顾子妗刚刚洗漱完。
在春夏和拂冬的搀扶下坐于铜镜前，由着二人擦干湿发。铜镜里倒映出来的人，脸庞白皙，线条柔和，未施任何胭脂的峨眉淡淡，却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睛，沉如水，锋如刀。
一想到还住在客院里的梁王，黑眸更是闪烁寒光。
因激动而昏迷的人，往往会呈现出面发白，唇发紫，盗汗抽搐等症状，可今日昏迷在夏三怀里的梁王，可是面色红润的很。
顾子妗对梁王的不曾离开并不惊讶，或者说她早就知道，梁王做这么一出戏，为的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留在顾家的理由罢了。
所以如今看着匆匆进门的娘亲，顾子妗则是淡定的很，“梁王不过是因为昏迷暂时留宿在了客院里，本就是光明正大，娘亲又有何担忧？”
大夫人戴敏重重地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保不准以讹传讹啊。”
顾子妗起身扶着娘亲的手臂，淡淡而笑，“是白的就黑不了，皇城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断不会以讹传讹，这段时间娘亲操劳许久，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总是要把你祖父和父亲以及叔父们送走，我才是能够安心的。”大夫人戴敏抬手轻轻抚摸着女儿那微干的长发，眉宇间揉上了一层说不出的哀愁。
顾家是逃过一劫，可院子里的灵棚却仍旧门庭冷落。
红白之事乃大禹百姓最为重视的两件大事，白事更是讲究后继有人，香火旺盛，可如今给顾家男儿上香火的人寥寥无几。
后日便是顾家男儿出丧入祖坟之日，顾家却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她如何对得起顾家男儿，以后等她下去之后，又哪里有脸面去面对自家的夫君。
“娘亲的手怎得如此凉？”顾子妗说着，握住娘亲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面颊旁蹭了蹭，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娘亲。
身着白袍的景王俊秀的面庞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既不会显得有皇家的架子，又似缅怀着顾家男儿的英灵，眉宇间恰到好处的温柔，更可谓是礼数兼备，贵而不骄，颇有一种人畜无害谦谦君子的感觉。
那日刺客闹进顾家，府邸里的几个夫人不过是远远见过景王一眼，却是未曾想到景王竟如此的平易近人又没有皇家的架子，都是不觉对景王的感觉很好。仿佛站在他的身边，便是就能够被他所温暖。
从后而来的顾子妗看着这一幕，不禁拧动了下眉头。
假的！
全是假的！
什么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不过就是表面看着好看而已，实则里面早就是烂黑了心的大萝卜而已。
完全不被景王外表所蒙蔽的顾子妗走上前，带着身后跟来的一众顾家小女儿们微微屈膝行礼，“臣女顾子妗恭送景王，景王一路慢行。”
慕景珩看着某人眼中闪烁的抗拒，知道自己怕又是被嫌弃了，面上却是笑得更加如同三月春风一般，“听闻顾家大姑娘自愿担负起整个顾家，顾家大姑娘年纪轻轻便有此担当，连我都难免自愧不如，再是看顾家其他女儿们的英姿，也确实是并非其他府邸小姐所能比拟，顾家，果然名不虚传。”
顾子妗，“……”
黑心景王的场面话倒是说得愈发滴水不漏了。
果然，随着景王的离去，顾家的其他小女儿们无不是满眼期盼地目送着。
“都说皇家人无情凉薄，可却不曾想到这位景王倒是个好人。”
三夫人也是走过来道，“刚刚景王又是亲自命备了不少的花圈值钱，虽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终归是那份心意，子妗若是有机会，定当好好感谢景王才是。”
各房的夫人也是跟着点头。
在皇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稍微有些身份的便是恨不得将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可是再看看人家景王，谦卑有礼，礼数兼备，兼职就是皇城内达官贵胄之开模的天花板啊。
“就是可惜人家景王再是比不得其他皇子在皇上面前讨宠，那也是个皇子，咱们顾家现在这般，就算是踩着梯子怕都是高攀不上。”
前后一炷香的功夫，便是将顾家上下弄得如此服帖。
顾子妗就是……
真的挺无语的。景王，来我顾家拜丧拜得似乎很得劲啊。
一名看门的小厮匆匆跑了过来，“各位夫人，各位小姐，又有马车往这边来了。”
顾家乃是皇上钦此牌匾的将军府，能够踏入顾家大门的人身份都不会太一般。
大夫人戴敏和顾子妗无声对视了一眼，便是纷纷带着身后的人一起朝着府邸门口的方向走了回去。
刚巧此时，一辆马车就是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台阶下。
众人朝着那挂在马车上的牌子望去，不禁都会怔了几怔。
梁王？
怎么会是他！
大夫人戴敏曾经对梁王有多期盼，现在就是要有多厌恶。敢如此算计她顾家和女儿的人，别说是皇子，就是天王老子都不成。
其他的女眷们虽没有大夫人那么的厌恶，却是对这位有意对顾子妗有关流言蜚语皇子没什么好感。
顾秋渝更是主动挡在了长姐的身前，暗自朝着腰身的九节鞭摸索了去。
马车里的慕景尘透过车窗望着顾家门口那不怎么热情的人脸，本就是阴郁的脸色更是一片的乌漆墨黑。
他当然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踏进顾家的大门。
就跟他根本想不到，明明已是铡刀挂在脖子上的顾家竟是会死里逃生。
慕景尘哪怕到了现在都还记得，夏三将消息告诉给他的时候，他震惊的表情是要有多么的狰狞和不敢置信。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他才是接受了这个难以消化的消息！
夏三虽看不上顾子妗，但在这件事情上却不敢有丝毫的隐瞒，故将宫门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如实禀告。
慕景尘知道，哪怕自己对顾子妗再是警惕，也还是小看了这个女人。
秦王落马，势必要牵扯出一系列不可控制的后续，好在现在的顾子妗乃至整个顾家都还不知道他与二皇兄的关系。
所以他必须要用尽最后一切手段稳住顾家。
更要稳住顾子妗！
“顾家人当真是给脸不要脸。”站在马车旁的夏三，看着哪怕到现在都是没有出来迎接的顾家众人，满心的为自家殿下抱不平着。
马车里，慕景尘整理了下衣衫，推开车门，“闭嘴！别忘了此番我们来此的目的。”
夏三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话，赶紧伸手搀扶着。双脚落地的慕景尘，早已没了刚刚在马车里的阴狠算计，此刻的他依偎在夏三的身边浑身颤抖不止，若不是夏三全力支撑搀扶着，只怕是要双腿发颤地跪在地上。
顾家众人见梁王都是上了台阶，赶紧屈膝行礼，“给梁王请安。”
慕景尘忙伸手拉住了大夫人戴敏的手臂，“我来晚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畏惧城中的流言和父皇的威严，一直没有来顾家拜祭，我更是没想到二皇兄竟是做出如此……如此残忍之事，还希望顾家大夫人不要埋怨我才是。”
说到委屈动情之处，竟是连眼睛都跟着红了。
大夫人戴敏见此，不禁都是开始怀疑，是不是子妗听信错了什么，但见梁王这般的胆小懦弱，当真是做不出那般冷血的事情啊。
顾家的其他女眷脸色也是有所缓和的。梁王生性胆小懦弱，这是皇城都知道的事情，几日前顾家还是罪臣的身份，就连她们都是人心惶惶的，又何况这一向没有担当的梁王了。
就是连顾秋渝都不觉小声道，“大姐姐，这梁王似乎也挺可怜的。”
顾子妗静默不语。
一句话，便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卸的干干净净，更是做尽了可怜之态利用旁人的不忍而包藏祸心，为非作歹。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可怜？
眼前忽然一黑，顾子妗顺势抬头，就见夏三搀着梁王走了过来。
本就是已经双目发红的慕景珩，在面对顾子妗的一刹那再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子妗，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也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站在你的身边，求求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求求你了……”
慕景珩说着，竟是弯曲膝盖就要往地上跪。顾家的女眷们都是吓傻了。
这好歹是个皇子，若是当真跪了下去，城中百姓又要如何议论子妗？
大夫人戴敏都是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若是收下这一跪，城中流言蜚语还不漫天，到时候跟梁王不清不楚，怕自己的女儿也是不用再做人了。夏三看着身边的殿下一点点朝着地面跪了去，心中不削。
忽然，面前被一个人影遮住。
顾子妗不动声色地走到夏三的面前，温声道，“夏三总管，衣冠歪了。”
夏三就是更气了，他家殿下连脸面都是豁出去的下跪，顾家的这个大姑娘却是在关心这种不起眼的东西的，当真是……夏三心中厌恶徒生。
突然手臂上如针扎一般痛，还未曾等夏三反应过来，只觉身子一晃。
周围，不知何时竟是安静了下来。
就连一直道歉认错的慕景尘都是再没了动静。
夏三于寂静之中恍然回神，这才是发现周围的人仍旧在看着她回不过神，再是往面前一看，夏三险些脚下一晃，差点没是瘫坐在地上。
但见本应该跪在顾子妗面前的梁王，此刻竟正是跪在他的面前！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故而……
所有人都是有些懵。跪在地上的慕景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呆愣如鹅的夏三，虽是没有出言责怪，但那双狭长的眼底却是忽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
最先回神的是大夫人戴敏，“早就听闻梁王身边有个夏三公公忠心耿耿，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护主心切了。”
如此打圆场的话，其他几个夫人如何听不出来？
她们是没什么大本事，但是说好话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如今见大夫人开了头，她们赶紧三三两两的开口，无不是夸赞着夏三的忠心和体贴，更是还不忘顺带拍德妃娘娘的马屁。
慕景尘尴尬地跪在地上，满心都是让顾子妗逃过一劫的怒火，只是眼下事情已经发展成这般，他再是想要以下跪逼迫顾子妗跟自己回去已是不可能了。
“今日我来此，一则是想要求得子妗的原谅，二则更是想要拜祭顾家男儿英灵，还请几位夫人领路。”慕景尘可怜兮兮地望着周围的几位夫人几度梗咽。
如此的情真意切，孝感天地的模样，把一旁的顾秋渝都给看得迷糊了，“大姐姐，这梁王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一些？”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全家死光光了的说。
顾子妗心里阵阵厌恶之意飙升，一个罪魁祸首现在竟是妄想要拜祭顾家男儿的英灵，他倒是也不怕被顾家亡魂缠身。
奈何，现在的她还没有跟梁王撕破脸的权利和底气。
这便是皇权至上的可笑与无奈。
既他想要装模作样，她便是成全了他，如此也好让他快快滚离出自己的视线。
“梁王这边请吧。”忍着徒手劈死这个渣男的冲动，顾子妗当先转身朝着灵棚的方向而去。
顾家的小女儿们见此，赶紧朝着长姐的背影追了去。
大夫人戴敏如何看不出梁王跪自家奴才的尴尬，为了悄无声息地缓解，也是先行转身带着人向灵棚的方向缓步慢行着。
慕景尘见人都是走远了些，才是压低声音道，“还不赶紧扶我起来！”
夏三赶紧上前几步，将梁王搀扶起来，一同朝着顾家灵棚的方向走去。
慕景尘那双阴狠起伏的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身边的夏三，就连声音都如同荼毒了一般让人心口发颤发冷着，“夏三你现在越来越不中用了！母妃曾还夸赞你办事得力，却不知你竟连狗都不如。”
如果刚刚不是夏三坏了事情，这个时候的顾子妗只怕有口难辩，到时候顾子妗月苦也说不清了。
慕景尘并不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狠，想要做大事的人若连狠字都做不到，又与废物有什么区别。
夏三唇角发白，委屈地解释，“殿下误会了，不是奴才，是，是那顾家大姑娘……”
就在刚刚顾子妗在他旁边的时候，在耳边轻轻地说着，“你不是一直忠心你们家殿下吗？既如此我成全了你可好？’然后她便就是鬼使神差地站在了梁王的面前。
这番话夏三不敢跟梁王提起，但是她敢肯定刚刚的事情一定是顾子妗搞得鬼！
慕景尘听着夏三的信誓旦旦却根本不相信，刚刚他就在当场，若当真是顾子妗做了什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夏三我警告你最好机灵一些，别忘记咱们此番来顾家的目的是什么，刚刚的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夏三的那点小心他并非不知情，只是他未曾想到夏三竟如此大胆，连他的计划都是敢破坏了。
夏三满心委屈，想要继续解释，奈何顾家的灵棚已近在眼前。
灵棚里摆放的都是顾家男儿的衣冠冢，慕景尘毫无半分压力地走进去，跪在每一个顾家男儿的排位前尽诉衷肠，说到动情之处竟还来了个泪流满面。
皇家无丑男，每个皇子皆样貌非凡。
慕景尘虽懦弱了一些，可在那张俊脸上反而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正是如此，城内的百姓哪怕一直都知道梁王懦弱胆小，却是厌恶不起来。
慕景尘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点在哪里，所以此刻就算他是背对着顾家女眷，也能够想象得到现在那些女人定早已被他的模样所打动。
其实慕景尘想得倒是没错，顾家女眷对他的印象并不差，也正是如此，当初顾子妗退婚然后我说心生爱慕顾子妗的时候，她们才会那般的诧异。
但坏就坏在，景王的余温还在顾家热乎着。
所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跟景王的温润如玉比起来，梁王的哭爹喊娘就……
比较惨不忍睹了。
几个夫人实在是没眼看那哭到涕泪横流的梁王，竟是悄悄闲聊了起来。
早就是忍不住的顾秋渝见此，也是凑到长姐身边轻声道着，“大姐姐，你给我的第二个题我也解开了，何时给第三个？”
顾子妗欣慰一笑，“稍晚些我让春夏给你送过去可好？”
顾秋渝竟是现在就开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什么题？”顾晓茹好奇地询问着。她早就是从丫鬟的口中听闻，二姐姐经常在自己的屋子里面捧着个书本捣鼓着什么，其实姐妹们之间有自己的秘密也是正常，但关键是能将二姐姐困在屋子里的人竟是长姐，这如何能不让人好奇。
顾秋渝神神秘秘的，“小孩子家家的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顾晓茹，“……”
你貌似也就比我大一岁吧？
顾子妗看着顾秋渝那得意的模样，唇角难得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其实那个东西她本就是给二妹妹准备着的，只是现在的二妹妹还是有些浮躁，总是要再磨磨性子才是稳妥一些。
灵棚外面，顾家女眷们闲聊得正欢。
灵棚里面，慕景尘的脸色早已一片漆黑。
平日里只要他一露出示弱如同小兽一般的表情，无论是官家的小姐还是夫人，亦或是皇宫里面的妃嫔，哪个不是对他怜香惜玉的厉害着？
父皇这些年一直在意着他，也正是因为他最惯于抓住人心的软处。
可是现在，这些顾家女眷却是忽视了哭到昏天暗地的他，无不是三三两两地谈天说地，如此天差地别的处境，慕景珩如何能不气。
顾家人的眼珠子都是瞎了不成？！
一口恶气堵在心口，慕景珩看了看冰冷的地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闭上了眼睛。
同样在为自家殿下抱不平的夏三，就这么看着自家殿下摇摇晃晃地朝着地面栽倒了去，吓得脸都是白了。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啊？”看着躺在地上完全没了意识的梁王，顾家女眷是惊讶更是有些无言以对。
也没说梁王如此弱不经风啊，莫非是有什么隐疾不成，不然怎么说昏倒就昏倒了？
夏三搂着昏迷不醒的梁王，一脸怒容地看向顾家女眷们，“都愣着做什么！若是梁王当真出什么事，你们都是难逃其咎！”
大夫人戴敏虽然不想让自家的女儿再跟梁王有什么牵扯，可皇子毕竟是皇子，一旦真的出事，顾家可是没有人能够担待得起的。
无奈之余，大夫人戴敏只得吩咐府里面的下人先行将梁王安置在了顾家的客院里，然后又是命人去外面请了大夫回来。
正在中和医馆内惆怅如何将这个月的账本交给自家掌柜呢，就是听闻顾家派人出来寻大夫上门坐诊。
陈富几乎是想都是没想，拎着药箱便是主动拦下了顾家的小厮，“我去。”
顾家的小厮惊愣了好半天，才是开皇城的人都说梁王胆小懦弱，可不多时，陈富拎着药箱进了顾家。
陈富只是听闻顾家上门求诊就来了，并不知道昏迷的人是谁，当做寻常人诊治了一番，见人没啥大事，赶紧开了一些安神药就是出了院子，悄咪咪地朝着清晖院的方向摸索了去。
梁王的平安无事，让顾家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都是黑了，也没见梁王有要离开的意思，大夫人戴敏借着府内准备晚饭的由子，让身边的嬷嬷去了一趟客院。
不多时，嬷嬷回到了云院，“大夫人，梁王身边的夏三公公说了，梁王刚刚苏醒人却还提不起力气，让咱们准备一些清淡的饮食。”
大夫人戴敏惊了下。
她本是想要试探一下梁王，看梁王何时离开，结果现在竟是连晚饭吃什么都是交代好了，如此看来，今晚难道是不打算走了？
虽然梁王说爱慕子妗，可到底是没有的东西，若是此事传出去以后她的女儿还要不要做人了？
越想越是不安，大夫人戴敏赶紧起身去了清晖院。
清晖院里，顾子妗刚刚洗漱完。
在春夏和拂冬的搀扶下坐于铜镜前，由着二人擦干湿发。铜镜里倒映出来的人，脸庞白皙，线条柔和，未施任何胭脂的峨眉淡淡，却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睛，沉如水，锋如刀。
一想到还住在客院里的梁王，黑眸更是闪烁寒光。
因激动而昏迷的人，往往会呈现出面发白，唇发紫，盗汗抽搐等症状，可今日昏迷在夏三怀里的梁王，可是面色红润的很。
顾子妗对梁王的不曾离开并不惊讶，或者说她早就知道，梁王做这么一出戏，为的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留在顾家的理由罢了。
所以如今看着匆匆进门的娘亲，顾子妗则是淡定的很，“梁王不过是因为昏迷暂时留宿在了客院里，本就是光明正大，娘亲又有何担忧？”
大夫人戴敏重重地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保不准以讹传讹啊。”
顾子妗起身扶着娘亲的手臂，淡淡而笑，“是白的就黑不了，皇城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断不会以讹传讹，这段时间娘亲操劳许久，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总是要把你祖父和父亲以及叔父们送走，我才是能够安心的。”大夫人戴敏抬手轻轻抚摸着女儿那微干的长发，眉宇间揉上了一层说不出的哀愁。
顾家是逃过一劫，可院子里的灵棚却仍旧门庭冷落。
红白之事乃大禹百姓最为重视的两件大事，白事更是讲究后继有人，香火旺盛，可如今给顾家男儿上香火的人寥寥无几。
后日便是顾家男儿出丧入祖坟之日，顾家却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她如何对得起顾家男儿，以后等她下去之后，又哪里有脸面去面对自家的夫君。
“娘亲的手怎得如此凉？”顾子妗说着，握住娘亲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面颊旁蹭了蹭，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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