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满嘴谎言忠直汉
江州城中，临街酒肆。
宋江给戴宗看了吴用的亲笔信，又诉说一路与众好汉相会之事，唬得后者也倾心吐胆，把自己与吴学究相交来往的事，告诉了一遍。
两人正说到心腹相爱之处，楼下却喧闹起来。
闹事者是戴宗的小跟班“铁牛李大哥”，店家被搅得没法做生意，只能上楼求“只除非是院长说得他下”。
这李铁牛生的如何？
——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
以貌取人肯定不妥，但长得“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你说这人脾气好，怕也没几个人会信。
饶是宋江识人无数，见到李铁牛，也“吃一惊”。
“院长，这大哥是谁？”
铁牛姓李名逵，诨号黑旋风，本籍沂州，因打死了人流落江州，做了个小牢子，却因“酒性不好”，又爱惹事，让戴院长颇为头疼，张口“这厮”闭口“那厮”。
初次见到宋大哥，李逵爱惹事的天赋便展露无疑。
——李逵看着宋江，问戴宗道：
“哥哥，这黑汉子是谁？”
黑三郎宋江确实不怎么白，可当着本人的面说出“黑汉子”，真的好么？
戴宗之前才被宋江摆了一道，此刻还没有真正归心，笑道：
“押司，你看这厮恁么粗卤，全不识些体面！”
宋江还未答话，李逵便抢道：
“我问大哥，怎地是粗卤？”
自己的小弟在贵客面前一再无礼，戴宗脸上也无光。
“兄弟，你便请问‘这位官人是谁’便好，你倒却说‘这黑汉子是谁’。这不是粗卤，却是甚么？我且与你说知，这位仁兄便是闲常你要去投奔他的义士哥哥。”
显然，李逵早就知道宋江的大名，戴宗同样知道铁牛知道及时雨，这也能从侧面解释了前文戴宗手持询棍怒气冲冲寻宋江问罪却始终没有真打的原因。
换你是戴宗，收了一个爱惹事的小弟，给他吃给他用，还要经常给他“擦屁股”，这厮却不知感恩，稍有不如意就嚷嚷着要投奔另一位“义士哥哥”，气不气！
现在，这位“义士哥哥”落在了你手里还故意不给你“上贡”，你想不想借此机会羞辱他一番，以让自己的小弟知道谁才是真大哥？
戴宗终究不是真大哥，才会降服宋江不成反被后者降服，此时再有不甘也不敢让后者太过难堪。
而得到戴院长的提醒，李逵当即就明白了眼前这“黑汉子”是谁？
“莫不是山东及时雨黑宋江？”
一再揪着“黑”字不放，你究竟几个意思？
宋大哥确实黑，可黑三郎再黑，能有你黑厮黑！
戴宗真怒了，喝道：
“咄！你这厮敢如此犯上，直言叫唤，全不识些高低！兀自不快下拜，等几时！”
李逵显然在戴宗面前痞赖惯了，挨了骂却毫不心虚。
“若真个是宋公明，我便下拜。若是闲人，我却拜甚鸟。节级哥哥不要瞒我拜了，你却笑我。”
宋江虽然没有听过后世“傻小子选钱”的段子，却能看出这铁牛肯定早就认出了自己，只是故意充愣。
毕竟黑就是宋江的显著特征，能抓住“黑”字不放，说明这厮揣着明白装糊涂。
黑三郎的回答便呼应了李逵的话。
“我正是山东黑宋江。”
李逵拍手，叫道：
“我那爷！你何不早说些个，也教铁牛欢喜！”
说罢，扑翻身躯便拜。
宋江连忙答礼，说道：
“壮士大哥请坐。”
待李逵坐下，宋江随口问起：
“恰才大哥为何在楼下发怒？”
李逵道：“我有一锭大银，解了十两小银使用了。却问这主人家那借十两银子，去赎那大银出来，便还他，自要些使用。叵耐这鸟主人不肯借与我。却待要和那厮放对，打得他家粉碎，却被大哥叫了我上来。”
须知道，戴院长这样的“大人物”对“手里行货”也只要五两银子的“常例钱”。
暂且不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李逵是否真“有一锭大银”，你一个小牢子跑到正经营生的酒家这里闹事，张口便要“借”十两银子的“巨款”，好大的胃口！
别人不肯“借”，你便“要和那厮放对，打得他家粉碎”？
以戴宗的能量，能否“罩住”李逵如此胡作非为？
显然不能。
在牢城营的一众流放犯中，两院押牢节级自是天一般的存在。
但在江州城中，戴院长自己都不敢吃白食，哪里还能罩着李逵随意敲诈砸酒家？
若真有这能量，铁牛又怎么会落到吃了上顿没下顿？
显然，李逵所谓的“借钱”是假，“打得他家粉碎”也只是虚张声势。
其人目的只有一个：俺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哥哥你请贵客吃酒却不带上俺！不带俺吃酒，俺就让你们也吃得不痛快！
宋江不知道李逵的心理活动，却知道后者最关心什么。
“只用十两银子去取，再要利钱么？”
李逵道：“利钱已有在这里了，只要十两本钱去讨。”
宋江听罢，便去身边取出一个十两银子把与李逵，说道：
“大哥，你将去赎来用度。”
戴宗要阻挡时，宋江已把出来了。
李逵得了钱，酒都不喝了，推开帘子便急匆匆下楼去了。
戴宗见宋江被铁牛骗了，开始唠叨。
“这厮虽是耿直，只是贪酒好赌。他却几时有一锭大银解了！兄长吃他赚漏了这个银去。他慌忙出门，必是去赌。若还赢得时，便有的送来还哥哥；若是输了时，那里讨这十两银来拜还兄长。戴宗面上须不好看。”
戴宗都能一眼看出的问题，行走江湖多年又经常与人解困的及时雨，会看不出李逵在说假话？
宋江笑道：“院长尊兄，何必见外。量这些银两，何足挂齿。由他去赌输了罢。若要用时，再送些与他使。我看这人倒是个忠直汉子。”
忠直！
黑三郎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该给多少才能获得最大收益，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五两银子就能打发的两院押牢节级戴宗，宋大哥却不愿花这钱。
反倒是戴宗手下的小牢子李逵，黑三郎一出手就是十两。
为的就是获取铁牛的“忠直”。
只是，此忠直非彼忠直。
初次见面就满足假话的李逵一点都不“直”，吃着戴大哥的饭却经常嚷着投奔另一位“义士哥哥”的小弟，也不会有多忠。
宋江给戴宗看了吴用的亲笔信，又诉说一路与众好汉相会之事，唬得后者也倾心吐胆，把自己与吴学究相交来往的事，告诉了一遍。
两人正说到心腹相爱之处，楼下却喧闹起来。
闹事者是戴宗的小跟班“铁牛李大哥”，店家被搅得没法做生意，只能上楼求“只除非是院长说得他下”。
这李铁牛生的如何？
——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
以貌取人肯定不妥，但长得“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你说这人脾气好，怕也没几个人会信。
饶是宋江识人无数，见到李铁牛，也“吃一惊”。
“院长，这大哥是谁？”
铁牛姓李名逵，诨号黑旋风，本籍沂州，因打死了人流落江州，做了个小牢子，却因“酒性不好”，又爱惹事，让戴院长颇为头疼，张口“这厮”闭口“那厮”。
初次见到宋大哥，李逵爱惹事的天赋便展露无疑。
——李逵看着宋江，问戴宗道：
“哥哥，这黑汉子是谁？”
黑三郎宋江确实不怎么白，可当着本人的面说出“黑汉子”，真的好么？
戴宗之前才被宋江摆了一道，此刻还没有真正归心，笑道：
“押司，你看这厮恁么粗卤，全不识些体面！”
宋江还未答话，李逵便抢道：
“我问大哥，怎地是粗卤？”
自己的小弟在贵客面前一再无礼，戴宗脸上也无光。
“兄弟，你便请问‘这位官人是谁’便好，你倒却说‘这黑汉子是谁’。这不是粗卤，却是甚么？我且与你说知，这位仁兄便是闲常你要去投奔他的义士哥哥。”
显然，李逵早就知道宋江的大名，戴宗同样知道铁牛知道及时雨，这也能从侧面解释了前文戴宗手持询棍怒气冲冲寻宋江问罪却始终没有真打的原因。
换你是戴宗，收了一个爱惹事的小弟，给他吃给他用，还要经常给他“擦屁股”，这厮却不知感恩，稍有不如意就嚷嚷着要投奔另一位“义士哥哥”，气不气！
现在，这位“义士哥哥”落在了你手里还故意不给你“上贡”，你想不想借此机会羞辱他一番，以让自己的小弟知道谁才是真大哥？
戴宗终究不是真大哥，才会降服宋江不成反被后者降服，此时再有不甘也不敢让后者太过难堪。
而得到戴院长的提醒，李逵当即就明白了眼前这“黑汉子”是谁？
“莫不是山东及时雨黑宋江？”
一再揪着“黑”字不放，你究竟几个意思？
宋大哥确实黑，可黑三郎再黑，能有你黑厮黑！
戴宗真怒了，喝道：
“咄！你这厮敢如此犯上，直言叫唤，全不识些高低！兀自不快下拜，等几时！”
李逵显然在戴宗面前痞赖惯了，挨了骂却毫不心虚。
“若真个是宋公明，我便下拜。若是闲人，我却拜甚鸟。节级哥哥不要瞒我拜了，你却笑我。”
宋江虽然没有听过后世“傻小子选钱”的段子，却能看出这铁牛肯定早就认出了自己，只是故意充愣。
毕竟黑就是宋江的显著特征，能抓住“黑”字不放，说明这厮揣着明白装糊涂。
黑三郎的回答便呼应了李逵的话。
“我正是山东黑宋江。”
李逵拍手，叫道：
“我那爷！你何不早说些个，也教铁牛欢喜！”
说罢，扑翻身躯便拜。
宋江连忙答礼，说道：
“壮士大哥请坐。”
待李逵坐下，宋江随口问起：
“恰才大哥为何在楼下发怒？”
李逵道：“我有一锭大银，解了十两小银使用了。却问这主人家那借十两银子，去赎那大银出来，便还他，自要些使用。叵耐这鸟主人不肯借与我。却待要和那厮放对，打得他家粉碎，却被大哥叫了我上来。”
须知道，戴院长这样的“大人物”对“手里行货”也只要五两银子的“常例钱”。
暂且不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李逵是否真“有一锭大银”，你一个小牢子跑到正经营生的酒家这里闹事，张口便要“借”十两银子的“巨款”，好大的胃口！
别人不肯“借”，你便“要和那厮放对，打得他家粉碎”？
以戴宗的能量，能否“罩住”李逵如此胡作非为？
显然不能。
在牢城营的一众流放犯中，两院押牢节级自是天一般的存在。
但在江州城中，戴院长自己都不敢吃白食，哪里还能罩着李逵随意敲诈砸酒家？
若真有这能量，铁牛又怎么会落到吃了上顿没下顿？
显然，李逵所谓的“借钱”是假，“打得他家粉碎”也只是虚张声势。
其人目的只有一个：俺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哥哥你请贵客吃酒却不带上俺！不带俺吃酒，俺就让你们也吃得不痛快！
宋江不知道李逵的心理活动，却知道后者最关心什么。
“只用十两银子去取，再要利钱么？”
李逵道：“利钱已有在这里了，只要十两本钱去讨。”
宋江听罢，便去身边取出一个十两银子把与李逵，说道：
“大哥，你将去赎来用度。”
戴宗要阻挡时，宋江已把出来了。
李逵得了钱，酒都不喝了，推开帘子便急匆匆下楼去了。
戴宗见宋江被铁牛骗了，开始唠叨。
“这厮虽是耿直，只是贪酒好赌。他却几时有一锭大银解了！兄长吃他赚漏了这个银去。他慌忙出门，必是去赌。若还赢得时，便有的送来还哥哥；若是输了时，那里讨这十两银来拜还兄长。戴宗面上须不好看。”
戴宗都能一眼看出的问题，行走江湖多年又经常与人解困的及时雨，会看不出李逵在说假话？
宋江笑道：“院长尊兄，何必见外。量这些银两，何足挂齿。由他去赌输了罢。若要用时，再送些与他使。我看这人倒是个忠直汉子。”
忠直！
黑三郎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该给多少才能获得最大收益，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五两银子就能打发的两院押牢节级戴宗，宋大哥却不愿花这钱。
反倒是戴宗手下的小牢子李逵，黑三郎一出手就是十两。
为的就是获取铁牛的“忠直”。
只是，此忠直非彼忠直。
初次见面就满足假话的李逵一点都不“直”，吃着戴大哥的饭却经常嚷着投奔另一位“义士哥哥”的小弟，也不会有多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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