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找一只碗
大雪依然不停地下,北风依然不停地吹,这父子们几个回到地院里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牛友银一鼓作气,把他润仙奶和着棉被从架子车上抱下来,人还没抱回到窑子炕上。
釉娌们就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追上前去看稀奇。
一来是,她们都很好奇他润仙奶究竟会怎样给大庆治病,尤其是遇到这种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大病。
二来呢,她们更加好奇他润仙奶的尊容。
都知道他润仙奶不仅能给人治一些疑难杂症,而且还是个神婆子,能掐会算,被十里八乡人传的神的不得了。
在村子里很受人敬仰。
由于她的住处偏远,又长年累月不出门,因此村子里大多数人,尤其是像她们这些年轻媳妇子们,都是很难见到的。
在这些釉娌们心中,他润仙奶简直就是活神仙一样。
单是活的久这一点,就已经够让她们震惊一整年了。
要知道,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一个人要想长命百岁,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能活到七八十岁的人,大都是稀物。
几个釉娌,一个推一个挤,个个当仁不让,就差打起来。
“看啥看,快把窑门关上!”
牛友银极度反感这些釉娌们,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都啥时候了,还怀着这种邪恶心思。
牛友铁家的窑子本来就小,他的几个哥,侄子、侄女们全都涌进来了,就像没见过活人似的。
这一下,窑里面乌泱泱的全都是人头。
牛友铁挤着人肩膀,勉强将窑门关上,感觉还是有点透风。
便又抓起烧炕棍,站在炕沿上,踮起脚把天窗也关上了。
王玉兰看到大大的一团‘棉絮’被放在炕上,立刻惊直身子,给腾出位置。
前一刻,她还愁眉苦脸的,眼泪花子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整张脸都已花容失色,显得格外憔悴。
但是这一刻,她的脸上竟挂上了几丝微笑。
满眼里都充满了希望之光。
牛友银帮忙解开缠在棉被上的布絮絮,把他润仙奶解放出来。
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但是精神气色却并不差。
尤其是那一双凹陷进眼眶里的黑眼睛,无不给人一种异样的威慑力。
当她自然地露出一只小脚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惊的瞠目结舌,半天缓不过神来。
只见那只脚,畸形的可怕。
只有一根大拇趾是好的,而且还向下弯曲着,靠近大拇趾的一根脚趾直接融进了肉里,其余三根脚趾直接弯向脚心,跟脚底板沾在了一起。
“我的天神爷呀......这就是三寸金莲么!”
人群中有人突然喊出声来。
随即,大家就都知道这叫三寸金莲。
是旧社会里的裹小脚风俗导致的。
在场的人,大都听说过,却几乎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识过,好奇也是在所难免。
面对众人投来的震惊的目光,巩润仙并未在乎。
她瞅了瞅炕上躺着的两个娃,指着其中大一点的问:
“是这个娃得了肺炎?”
她的视觉虽已退化严重,但眼神和眼力仍然很厉害。
“嗯嗯嗯......”
王玉兰点头如捣蒜,嘴里接二连三地应承着,一边帮忙抱大庆。
巩润仙摆了摆手,说:
“甭,甭动娃。”
说完,颤颤巍巍把身子往大庆身边挪了一截子,艰难地弯下背,凑眼去观察大庆的症状。
稍时,微微蹙起眉头,一字一顿地说:
“这娃儿......严重的很咧!”
“啊?”
王玉兰听了面色立马变得苍白憔悴起来,仿佛一秒老了十岁。
牛友铁挤到炕沿边儿,看到他润仙奶忧心皱眉的样子。
心里不由地发起寒凉来。
有那么一瞬间,两腿软的差点支撑不起身子。
常言道,不怕中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巩润仙的一个微微皱眉,险些让这可怜的两口子气球一样泄没了气。
“润仙奶,我娃还有救么?”
牛友铁忍不住发出一声质疑。
他只想要个准确的答案,如果没救,他就要另想办法。
大庆的病总不能就这样给拖着。
当然,话又说回来,只要有救,哪怕是砸锅卖铁他都要救。
实际上,这一刻他已不再过分地希图他的大庆能回到原来活蹦乱跳的样子。
只要他能清醒过来,就算是跟他的二庆一样残疾了,他也能接受,无怨无悔。
可要是治不了......
正胡思乱想着,巩润仙紧跟着就开口数落起来:
“娃能救么?哼,你还好意思问这话,这娃能到现在这程度,至少耽误了有两个多钟头,你看娃这脸色,白垮垮的,都成啥样了,你们做父母的,难道就没长一点心眼么?
“这之前,娃至少能咳嗽一个多小时,你们都没人管嘛?一个个,心长的实腾腾的!”
尽管大庆跟她非亲非故,但是作为长辈,她也是很生气的。
也从不见外,就像是在训斥自家子不肖子孙一样。
王玉兰突然佯嚎起来,嘴里哭诉道:
“他祖奶,都怪我,都怪我啊!是我害了我大庆,唉咳......”
巩润仙气得手指发抖,大声呵斥:
“你甭哭(fu)了,哭有啥用!我给你说,再晚一个小时,你娃就没救咧。”
“噢!”
知道大庆还有救,王玉兰赶紧把声止住。
牛友铁也是长舒口气。
算是有了个确定的答案了。
只见他紧咬牙关,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出声,生怕打扰到他润仙奶,误了大事。
此时,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好奇,把眼睛瞪得跟壁虎眼一样直勾勾看着巩润仙。
好奇她究竟有啥底气和本事,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这样的大话。
而且,她来时是俩肩膀垫着个头,两手空空,啥也没有。
人又年事已高,脑子清不清白都两说,又有啥资本给大庆治病?
难道她要当着众人面儿摆神坛,请神灵,做法事,整一套驱邪送病的假把式?
虽然这年头愚昧、迷信的人不在少数,但作为新一代的他们,好歹还读了点书。
至少都知道做法事是非常的不可信,尤其是做法事治病,纯粹就是糊弄人。
正当大家严重怀疑巩润仙的能力时,忽的,巩润仙掀起了裹在大庆身上的棉被。
大庆瞬间就像个小泥鳅样,侧躺在炕上,他面色苍白,气息早已衰弱,身上瘦的皮包骨头。
甭给谁看了都有同样一种感觉:没救了。
王玉兰突然“啊呀”了一腔。
自己辛辛苦苦,把大庆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暖热火,甭料想,就这么的给她掀开被子,这还不得又给弄凉了?
众人的心紧跟着王玉兰的啊呀声,猛地抽紧了一下。
都还以为他润仙奶的做法犯大忌。
但巩润仙仍旧不慌不忙。
不仅掀开热乎乎的被子,紧接着,她还把大庆身上唯一的一件毛蓝线衣也扒掉了。
大庆彻彻底底,光了。
终于,王玉兰绷不住了。
试探着去挡巩润仙的手,好奇问:
“他奶,你脱娃衣服干啥?我刚刚才给他把身子暖热火,他已经冷得快成冰块咧。”
话音刚落。
牛友铁一把拉开她的手,说:
“玉兰,你甭胡插手,润仙奶这么做,肯定有她的想法。”
巩润仙觑了王玉兰一眼,不屑说:
“我知道你给娃暖身子,可娃的病暖好没有,你说?”
王玉兰无奈,她看不到希望,又不忍心看着他的大庆再受冷,长长地叹了口气,无比迷惑地看着巩润仙。
巩润仙接着不慌不忙,拉着大庆一个胳膊,往炕热处挪。
一边问:
“娃他达呢?”
“四达,叫你哩!”
牛新荣反应敏捷,大声地提醒他四达。
牛友铁赶紧点头,并喊了一声:
“阿奶。”
众人此时高度集中起注意力,一个个瞪大眼睛,脖子伸得长长的,充分将看稀奇的本事发挥到极致。
巩润仙说:
“你去,去找一只陶瓷碗来。”
“陶瓷碗?”
牛友铁有些迷糊,心说不赶紧开草药方子给大庆治病,要陶瓷碗干啥?
可此时也容不得他去想太多。
牛友铁立即应承下,掉头就往厨窑子跑。
厨窑子就在睡人窑子的对面,面朝东,尽管时隔四十年。
可牛友铁仍然记忆深刻,黑灯瞎火地摸着院墙,很快就找到窑门口。
岂料想,门上还挂着个生锈了的五环锁。
急的‘咳’了一声,因为他身上还没钥匙,好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积雪被踩得‘格吧格吧’的脚步声。
回过头发现是牛新玲。
他大哥牛友金家的小女儿,今年16岁,长得清秀美丽,已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美人了。
迎面,牛友铁就闻到了她脸上揩的雪花膏香味儿。
一瞬间,竟使他莫名联想起王玉兰当年刚进这个家门时的情景:
红高跟牛皮鞋,红盖头,红绸缎......
尤其是那香喷喷的雪花膏味儿,让他整整记了一辈子。
“四达,给你钥匙。”
牛友铁赶紧接过来,好在钥匙一共只有两把,他随便尝试一个,锁就开了。
推门入里。
顿时又是另一股味道,格外熟悉的味道,狗皮膏药一样生生传入到他的鼻腔里。
黑暗中,他的大脑中立刻浮现出了种种触手可摸的实物:
发霉的馍,潮湿的抹布,铺满烟灰的案板......
确切的说,这是一股穷酸味儿。
牛友铁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种味道。
愣了三秒,下一刻他就手忙脚乱地寻找起陶瓷碗来。
许是记忆出了差错。
半晌都想不起搁碗筷的地方。
当然间隔了四十年,他肯定也忘了,窑内黑漆漆的,没电灯,也没火柴,就只能瞎摸。
好在窑子也不大,他很快就摸到了,可手一抖,拿好的碗啪一下掉地上了。
而且他还听到了陶瓷碗碎裂的声音。
保准是撞在磨石上了。
牛友铁轻‘咳’了一声,也没咋心疼。
要知道,这放在前世的话,他估计要直接抽自己俩嘴巴子,而且,要是给大庆或二庆谁弄碎,他也要美美地暴打他们一顿,直到把屁股打出几道红杠为止。
毕竟如今的他,活了六十多岁了,啥大风大浪没见过,何况是一只碗。
于是顺手又抓了一只。
好像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一只了......
慌乱中,他来不及多想,就跑着往回返去。
牛友银一鼓作气,把他润仙奶和着棉被从架子车上抱下来,人还没抱回到窑子炕上。
釉娌们就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追上前去看稀奇。
一来是,她们都很好奇他润仙奶究竟会怎样给大庆治病,尤其是遇到这种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大病。
二来呢,她们更加好奇他润仙奶的尊容。
都知道他润仙奶不仅能给人治一些疑难杂症,而且还是个神婆子,能掐会算,被十里八乡人传的神的不得了。
在村子里很受人敬仰。
由于她的住处偏远,又长年累月不出门,因此村子里大多数人,尤其是像她们这些年轻媳妇子们,都是很难见到的。
在这些釉娌们心中,他润仙奶简直就是活神仙一样。
单是活的久这一点,就已经够让她们震惊一整年了。
要知道,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一个人要想长命百岁,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能活到七八十岁的人,大都是稀物。
几个釉娌,一个推一个挤,个个当仁不让,就差打起来。
“看啥看,快把窑门关上!”
牛友银极度反感这些釉娌们,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都啥时候了,还怀着这种邪恶心思。
牛友铁家的窑子本来就小,他的几个哥,侄子、侄女们全都涌进来了,就像没见过活人似的。
这一下,窑里面乌泱泱的全都是人头。
牛友铁挤着人肩膀,勉强将窑门关上,感觉还是有点透风。
便又抓起烧炕棍,站在炕沿上,踮起脚把天窗也关上了。
王玉兰看到大大的一团‘棉絮’被放在炕上,立刻惊直身子,给腾出位置。
前一刻,她还愁眉苦脸的,眼泪花子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整张脸都已花容失色,显得格外憔悴。
但是这一刻,她的脸上竟挂上了几丝微笑。
满眼里都充满了希望之光。
牛友银帮忙解开缠在棉被上的布絮絮,把他润仙奶解放出来。
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但是精神气色却并不差。
尤其是那一双凹陷进眼眶里的黑眼睛,无不给人一种异样的威慑力。
当她自然地露出一只小脚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惊的瞠目结舌,半天缓不过神来。
只见那只脚,畸形的可怕。
只有一根大拇趾是好的,而且还向下弯曲着,靠近大拇趾的一根脚趾直接融进了肉里,其余三根脚趾直接弯向脚心,跟脚底板沾在了一起。
“我的天神爷呀......这就是三寸金莲么!”
人群中有人突然喊出声来。
随即,大家就都知道这叫三寸金莲。
是旧社会里的裹小脚风俗导致的。
在场的人,大都听说过,却几乎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识过,好奇也是在所难免。
面对众人投来的震惊的目光,巩润仙并未在乎。
她瞅了瞅炕上躺着的两个娃,指着其中大一点的问:
“是这个娃得了肺炎?”
她的视觉虽已退化严重,但眼神和眼力仍然很厉害。
“嗯嗯嗯......”
王玉兰点头如捣蒜,嘴里接二连三地应承着,一边帮忙抱大庆。
巩润仙摆了摆手,说:
“甭,甭动娃。”
说完,颤颤巍巍把身子往大庆身边挪了一截子,艰难地弯下背,凑眼去观察大庆的症状。
稍时,微微蹙起眉头,一字一顿地说:
“这娃儿......严重的很咧!”
“啊?”
王玉兰听了面色立马变得苍白憔悴起来,仿佛一秒老了十岁。
牛友铁挤到炕沿边儿,看到他润仙奶忧心皱眉的样子。
心里不由地发起寒凉来。
有那么一瞬间,两腿软的差点支撑不起身子。
常言道,不怕中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巩润仙的一个微微皱眉,险些让这可怜的两口子气球一样泄没了气。
“润仙奶,我娃还有救么?”
牛友铁忍不住发出一声质疑。
他只想要个准确的答案,如果没救,他就要另想办法。
大庆的病总不能就这样给拖着。
当然,话又说回来,只要有救,哪怕是砸锅卖铁他都要救。
实际上,这一刻他已不再过分地希图他的大庆能回到原来活蹦乱跳的样子。
只要他能清醒过来,就算是跟他的二庆一样残疾了,他也能接受,无怨无悔。
可要是治不了......
正胡思乱想着,巩润仙紧跟着就开口数落起来:
“娃能救么?哼,你还好意思问这话,这娃能到现在这程度,至少耽误了有两个多钟头,你看娃这脸色,白垮垮的,都成啥样了,你们做父母的,难道就没长一点心眼么?
“这之前,娃至少能咳嗽一个多小时,你们都没人管嘛?一个个,心长的实腾腾的!”
尽管大庆跟她非亲非故,但是作为长辈,她也是很生气的。
也从不见外,就像是在训斥自家子不肖子孙一样。
王玉兰突然佯嚎起来,嘴里哭诉道:
“他祖奶,都怪我,都怪我啊!是我害了我大庆,唉咳......”
巩润仙气得手指发抖,大声呵斥:
“你甭哭(fu)了,哭有啥用!我给你说,再晚一个小时,你娃就没救咧。”
“噢!”
知道大庆还有救,王玉兰赶紧把声止住。
牛友铁也是长舒口气。
算是有了个确定的答案了。
只见他紧咬牙关,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出声,生怕打扰到他润仙奶,误了大事。
此时,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好奇,把眼睛瞪得跟壁虎眼一样直勾勾看着巩润仙。
好奇她究竟有啥底气和本事,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这样的大话。
而且,她来时是俩肩膀垫着个头,两手空空,啥也没有。
人又年事已高,脑子清不清白都两说,又有啥资本给大庆治病?
难道她要当着众人面儿摆神坛,请神灵,做法事,整一套驱邪送病的假把式?
虽然这年头愚昧、迷信的人不在少数,但作为新一代的他们,好歹还读了点书。
至少都知道做法事是非常的不可信,尤其是做法事治病,纯粹就是糊弄人。
正当大家严重怀疑巩润仙的能力时,忽的,巩润仙掀起了裹在大庆身上的棉被。
大庆瞬间就像个小泥鳅样,侧躺在炕上,他面色苍白,气息早已衰弱,身上瘦的皮包骨头。
甭给谁看了都有同样一种感觉:没救了。
王玉兰突然“啊呀”了一腔。
自己辛辛苦苦,把大庆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暖热火,甭料想,就这么的给她掀开被子,这还不得又给弄凉了?
众人的心紧跟着王玉兰的啊呀声,猛地抽紧了一下。
都还以为他润仙奶的做法犯大忌。
但巩润仙仍旧不慌不忙。
不仅掀开热乎乎的被子,紧接着,她还把大庆身上唯一的一件毛蓝线衣也扒掉了。
大庆彻彻底底,光了。
终于,王玉兰绷不住了。
试探着去挡巩润仙的手,好奇问:
“他奶,你脱娃衣服干啥?我刚刚才给他把身子暖热火,他已经冷得快成冰块咧。”
话音刚落。
牛友铁一把拉开她的手,说:
“玉兰,你甭胡插手,润仙奶这么做,肯定有她的想法。”
巩润仙觑了王玉兰一眼,不屑说:
“我知道你给娃暖身子,可娃的病暖好没有,你说?”
王玉兰无奈,她看不到希望,又不忍心看着他的大庆再受冷,长长地叹了口气,无比迷惑地看着巩润仙。
巩润仙接着不慌不忙,拉着大庆一个胳膊,往炕热处挪。
一边问:
“娃他达呢?”
“四达,叫你哩!”
牛新荣反应敏捷,大声地提醒他四达。
牛友铁赶紧点头,并喊了一声:
“阿奶。”
众人此时高度集中起注意力,一个个瞪大眼睛,脖子伸得长长的,充分将看稀奇的本事发挥到极致。
巩润仙说:
“你去,去找一只陶瓷碗来。”
“陶瓷碗?”
牛友铁有些迷糊,心说不赶紧开草药方子给大庆治病,要陶瓷碗干啥?
可此时也容不得他去想太多。
牛友铁立即应承下,掉头就往厨窑子跑。
厨窑子就在睡人窑子的对面,面朝东,尽管时隔四十年。
可牛友铁仍然记忆深刻,黑灯瞎火地摸着院墙,很快就找到窑门口。
岂料想,门上还挂着个生锈了的五环锁。
急的‘咳’了一声,因为他身上还没钥匙,好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积雪被踩得‘格吧格吧’的脚步声。
回过头发现是牛新玲。
他大哥牛友金家的小女儿,今年16岁,长得清秀美丽,已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美人了。
迎面,牛友铁就闻到了她脸上揩的雪花膏香味儿。
一瞬间,竟使他莫名联想起王玉兰当年刚进这个家门时的情景:
红高跟牛皮鞋,红盖头,红绸缎......
尤其是那香喷喷的雪花膏味儿,让他整整记了一辈子。
“四达,给你钥匙。”
牛友铁赶紧接过来,好在钥匙一共只有两把,他随便尝试一个,锁就开了。
推门入里。
顿时又是另一股味道,格外熟悉的味道,狗皮膏药一样生生传入到他的鼻腔里。
黑暗中,他的大脑中立刻浮现出了种种触手可摸的实物:
发霉的馍,潮湿的抹布,铺满烟灰的案板......
确切的说,这是一股穷酸味儿。
牛友铁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种味道。
愣了三秒,下一刻他就手忙脚乱地寻找起陶瓷碗来。
许是记忆出了差错。
半晌都想不起搁碗筷的地方。
当然间隔了四十年,他肯定也忘了,窑内黑漆漆的,没电灯,也没火柴,就只能瞎摸。
好在窑子也不大,他很快就摸到了,可手一抖,拿好的碗啪一下掉地上了。
而且他还听到了陶瓷碗碎裂的声音。
保准是撞在磨石上了。
牛友铁轻‘咳’了一声,也没咋心疼。
要知道,这放在前世的话,他估计要直接抽自己俩嘴巴子,而且,要是给大庆或二庆谁弄碎,他也要美美地暴打他们一顿,直到把屁股打出几道红杠为止。
毕竟如今的他,活了六十多岁了,啥大风大浪没见过,何况是一只碗。
于是顺手又抓了一只。
好像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一只了......
慌乱中,他来不及多想,就跑着往回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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