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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天癸也天疾也

    梁员外在前引路,柳郎和南宫仁跟随,来到后宅大小姐的闺房。

    “闺女,两位大夫来了。给你切切脉,把手伸出来吧。”

    隔着帷幔,一只手伸出来,搁在床边。

    南宫仁没有谦让,往绣凳上一座,按在脉口上。切着切着,他皱起眉头。

    三根指头,抬起、按下,抬起、按下,反复几次。换了另只手,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他闭上眼睛,屏住气息。这是他从医以来,头一遭遇到的怪脉。右尺虚,左寸盛,没有女子闭经两尺涩小或沉结的脉象。如闭经而脉虚细涩,虚细为阴血亏损,涩主血脉不行,为阴血亏虚的闭经。如弦涩或弦结之闭经,弦谓肝气郁结滞。弦涩主经血凝滞,弦结为气滞血结。梁府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十八岁还没有定亲,故情志不畅气滞血结之闭经之证。右尺虚,左寸盛,也符合闭经的脉理。

    他心里有数了,松开手,站起身,看了一眼柳郎,心里道:小子,看你神医切出何脉象?

    柳郎坐下,拿出自己的脉枕,将大小姐的手放在脉枕上,按住脉口。这是右手,寸、关和缓有力,尺脉恒弱。换了左手,寸脉恒盛,关、尺和缓有力。他皱起眉头,三根指头抬起、按下,轻举、中寻、重按,用三种不同的指力体察脉象,依然如故。怪也!

    南宫仁盯着柳郎的脸,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里好似开了花:柳郎啊柳郎,你小子也有跌跟头的时候。

    柳郎思忖:梁府大小姐的脉象体现男子的脉象,更无体现女子月事的脉象!年轻女子无论是经期不调或是闭经,都在脉象上表现出来,梁府大小姐没有!男人与女人在脉位和脏腑定位是相同的,脉位的脏腑经络定位不分男女。男子和女子脉象差异在尺脉,主要是在右尺,脉象为阳弱阴盛,是指男人的右尺脉恒弱,女人的右尺脉恒盛。左寸恰好相反:男子左寸恒盛,女子左寸恒弱。何也?右尺为命门。命门为元气之所系,为元阳,与肾密切相关,肾为水藏而主藏精,精为元阴。命门元阳为先天真火,元阴为先天真水,肾与命门水火相济,阴阳互根。命门者,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男子会有精满自溢之象,所以右尺恒虚;而女子右尺恒盛则示胞宫温暖,女子无宫寒乃是健康之象。左寸为心真火,心主血,女子有月事的生理特性,所以左寸恒虚,而男子左寸脉盛则表明心脉昌盛,生机勃勃。

    怪!梁府大小姐的脉象却体现男子的脉象!全无女子应有之脉象!

    柳郎在心里再次发出了疑问,是天癸(注)之疾还是天疾之症?难道大小姐是……他想到了脉学经典中关于男女脉象的记载。其一曰:男子尺脉常弱,寸脉常盛;女子尺脉常盛,寸脉常弱,是其常也。反者,男得女脉为不足,女得男脉为太过。其二曰:男女脉同,惟尺则异,阳弱阴盛,反此病至。切出的脉象没错。他在心里问自己:梁小姐是女得男脉为过?是反此病至?还是梁小姐是个男儿身!

    柳郎不能轻易下结论,还需进一步问诊。松开手指,站起身。

    南宫仁看着柳郎疑问不定的神情,心里如百花绽放,这个高兴——神医不神了。

    梁员外愣愣地看着柳郎,“柳先生可切出小女身患何症?”

    柳郎抱拳道:“女公子之症为怪病,还需问诊,请员外应允。”

    南宫仁在心里嘲笑柳郎:小子,心眼来的真快,听梁员外说没有男丁,就称人家大小姐为女公子,别拍到蹄子上,梁员外可不是钱员外。

    梁员外想了想,道:“只要能诊出小女之患,先生尽管吩咐。”

    “多谢员外。”柳郎对着帷幔施礼道:“小生欲见大小姐尊容,不知可否?”

    南宫仁心里好笑:小柳郎,急蒙了吧,芳容和尊容都弄不明白了,你家小姐芳容叫尊容?

    梁员外不满地斜了柳郎一眼,奶奶的,你见老太爷呢?要不是怕在爱女面前失了父亲的尊容,早就打你出府门了。

    没有回答,帷幔启开,大小姐走出来,对柳郎行个万福,“奴家见过先生。”

    “小生这厢有礼。”柳郎躬身还礼,仔细观察。大小姐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亭亭玉立。“请大小姐行走几步。”

    大小姐迈动两腿,虽无步生莲花之妙,却风度翩翩。

    柳郎再施礼,“多谢大小姐。”

    三人回到客堂。

    梁员外对二人抱拳,“两位大夫给在下和小女切过脉了,请二位说说我父女的病症和医治方案吧。”

    南宫仁道:“员外肾阳亏损,应增强肾阳之功能,当进补肾阳之药。大小姐是情志不畅气滞血结之闭经之证。”

    柳郎道:“晚生与南宫堂主诊断不同,员外乃肾阴亏损,当绝进补,饮食以清淡为主,还应暂时禁绝房事。女公子之症乃是天疾,只可怪方……”

    梁员外立即瞪起眼睛,“柳先生别说了,鄙人不用你医治了。”

    不用柳郎医治怎么能分出上下高低呢?何谈雪耻。南宫仁连忙对梁员外抱拳施礼:“员外,古语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员外既让鄙医和柳先生同来诊病,只取鄙医而舍柳先生,有失公允,世人得知,定言鄙医和员外以长欺少。”

    “堂主说咋办?”梁员外心里不悦,是你让我羞辱柳郎的,又出啥幺蛾子?

    南宫仁道:“鄙医和柳先生都给员外和大小姐医病,以三月为限,一人三月内治愈员外和大小姐的疾患就为取胜。”

    梁员外点点头,看着柳郎。

    柳郎道:“愿遵堂主和员外的约定,三月为期。若堂主治愈员外和女公子的疾患,晚生就到真医堂拜堂主为师。若堂主没有治愈员外和女公子的疾患,就由晚生下方医治。”

    没等梁员外表态,南宫仁接过话茬:“好,你我就这么约定了。若我胜,你拜我为师。若你胜,我……我给你修座府门,挂上‘神医在世’的匾额。”

    “好,这个约定太好啦。”梁员外对二人拱拱手,“在下既是患者又是证人,给二位主持公道,二位不可反悔。”

    “决不反悔,决不反悔。”南宫仁胜卷在握,言语慷慨。

    柳郎清楚二人的勾当,有意地说道:“有劳员外,一碗水可不好端平啊。”

    “好端好端……咴儿……咴儿……”梁员外激动得咳嗽起来,强忍住,继续道:“谁给我父女医好病,谁就是胜者。咱们立下文书,不得抵赖。”

    注天癸:古代医生对女子月经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