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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仙子留步

    当赤霄得知,王安毫不犹豫地收留了这些流民,住着和大家一样的房子,每天早出晚归地为他们找寻食物,还坐在火堆旁和大家一起吃饭聊天时,赤霄忽然觉得,恐怕古之圣人也就这种水平吧?

    而她,自诩惩恶扬善的剑修,居然差点一剑把人家砍了。如果眼前这位真是古之圣人呢?赤霄感觉,那她简直就是千古罪人。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即使赤霄的修为再高,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爱幻想的时候,她自己吓唬自己,结果差点把自己吓唬哭了。

    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陈兰和赤霄商量着,一起过来找王安,然后去领地中央吃饭,从小锦衣玉食的赤霄还没和一大群人围着火堆吃过饭呢,她也想试试。

    结果两人刚一走过来,就看到王安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骷髅们已经被打发到周围去继续修墙了,只有王安一个人躺在刚填好裂缝的领地旁边。

    赤霄脸上一红,她跑去四处看风景,结果她造成的破坏却要人家自己来修补,这,怎么会有人有这么恶劣的行径?而且这个人就是她自己!赤霄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强烈的谴责,可是当她想起师门长辈时,好像他们以前都是这么干的。

    “你们回来了?快坐吧。”王安指了指旁边的草席,“要是饿了你们就先吃,我一点也不想动了,得先歇一会。”

    赤霄没有说话,有些沉默地走到了王安身边,蜷起双腿,单手托腮地望向远处。

    大约躺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王安感觉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就坐了起来,结果他发现赤霄还在旁边托着下巴不说话。

    就在王安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赤霄开口了,“我们真的是在做好事吗?为什么我感觉我们好像只是在一路破坏,从来没思考过后果?”赤霄的表情一本正经,好像个小大人一样。

    这小姑娘道德标准挺高啊,王安心中诧异,还没见识过世间险恶,偏偏又过早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小姑娘,她的师门长辈居然也敢放出来历练,就不怕被这丑恶的世界带坏了吗?

    “为什么这么想?你不是做了很多好事吗?”王安问道。

    “可那也许只是我们认为的好事,我们拔剑杀人,然后转头离开,丝毫不顾及所作所为究竟会留下什么,也许我们只是一群任性又自私的人罢了。”小姑娘嘟着嘴,似乎很不高兴。

    “你一个小丫头想的还挺多。”王安心中觉得好笑,看了看四周,他一指不远处的篝火,“现在,我饿了,我要去吃饭。”说完,王安就起身朝篝火走去。

    赤霄一脸疑惑地看着王安,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

    不一会,王安拿着一条烤熟的鱼走了回来,“你知道这一路上,我踩死了多少只蚂蚁吗?”

    赤霄茫然地摇了摇头。

    “三十六只。”王安淡淡地道。“难道这样,我就是一个恶魔了吗?难道为了那些蚂蚁,我要坐在原地不吃不喝吗?”

    赤霄有点明白了,但她还是道:“可是,我杀的都是人啊。”

    “人又怎么样?”王安的神色有些淡漠,“你的师门长辈们挥剑,也不是为了吃饭啊,他们难道不是为了救人吗?”

    “可,可被波及的人何其无辜。”

    “赤霄仙子。”王安神色严肃,“你要明白,这个世界有太多强大的邪魔了,你以为你很强?比你强的邪魔也大有人在,想要维护这朗朗乾坤,那就要有所取舍,只要做事就会出错,但你得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要目的没有变,就算过程中有人无辜牺牲了,你要做的,也不应该是停在半路哭泣,你应该带上这份沉重的责任,继续向前。一路行来,最重要的应该是,问心无愧!”

    王安面朝烈日,此刻,他恍若天神。这一下让他装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帅爆了。

    “问心无愧?”赤霄呆呆地看着王安的背影,嘴里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身周逐渐萦绕起了一股凌厉的剑气。

    “快散开!”王安急忙对周围说道。众人朝周围散开,为赤霄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这股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五分钟,赤霄就收敛了自身的剑意,只有双目中湛湛的精光,一时无法完全敛去。看来,赤霄的道心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想明白了?”王安问道

    赤霄微微点头,可是一抬头,看到王安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些羞恼:“你……”你了半天,赤霄也没找到发泄的借口,反而让眼前的坏人表情更加古怪了,“我饿了!”赤霄忽然理直气壮地道,她心中对自己转移别人注意力的办法很是得意。

    王安看了一眼手中的烤鱼,微微朝赤霄靠近了一点,“你想吃这个?”可就在赤霄的小嘴朝烤鱼靠近时,王安忽然把烤鱼往远处一拿,“我就不给你。”

    赤霄感觉自己的大脑一下爆炸了,她忽然化身小老虎,张开嘴一口咬在了鱼头上,然后用愤怒的眼神看向王安,似乎王安再敢抢她嘴里的鱼,那下一个挨咬的,就是王安的胳膊了。

    “给你,给你。”王安像是哄护食的小动物一样,轻轻松开了手,就在赤霄心满意足地抓住穿烤鱼的树枝时,王安抬手就在赤霄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小丫头片子,一点不禁逗。”

    赤霄再次对着王安怒目而视。

    王安此刻却已经哈哈笑着,朝远处走去了。

    望着王安远去的背影,赤霄放下手中的烤鱼,嘴角翘起一抹动人的弧度,刹那间,犹如冰雪消融、百花盛开。

    领民们陆续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汇聚在领地中央,这里早已经升起了篝火,大家一人盛了一碗肉汤驱寒,围坐在火堆旁愉快地聊起了天。

    相比起昨天,今天的领民们已经稍微适应了领主的存在,虽然说话时依旧忍不住小心许多,但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拘谨了。

    陈兰盛了一碗肉汤递给王安,王安接过后立刻喝了一口,虽然他成了修仙者之后已经不惧寒冷了,但肉汤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吃完烤鱼的赤霄随手把鱼骨埋在地里,也走到了篝火旁边,“我也要一碗肉汤。”

    清脆的声音响起,谈笑的人们都不禁愣了一下,对于这个白天还是敌人,晚上却坐在这里要肉汤的小女孩,人们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

    赤霄被这么多人盯着,忽然有些局促,明明以前斩妖除魔的时候,盯着她的人更多啊,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局促感。

    “要肉汤就要肉汤,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王安揉了揉赤霄的小脑袋,被后者气鼓鼓地瞪了一眼。

    见此情景,人们都哈哈笑了起来,继续聊起了各自的话题,气氛又像刚才那么热闹了。

    既然领主大人都不在意,那我们也装作不知道吧。

    赤霄暗暗松了口气,接过陈兰递来的肉汤,猛灌了一大口。

    太阳西沉,月亮也悄悄挂上了高空,人们陆续吃完晚饭,开始准备回家睡觉了,不过大家都不敢走,全都看向陈甲。

    陈甲见状,站起了身,来到王安面前,先是鞠了个躬,然后道:“大人,晚上好,小老儿已经用餐完毕,正……”

    不等陈甲说完,王安笑骂道:“老陈,你在这给我拽什么文呢?吃完饭了?那就鞠个躬,然后赶紧滚蛋。”

    陈甲当然明白,王安这不是骂他,而是在告诉大家该怎么做,给众人使了个眼色,陈甲又冲着王安鞠了个躬,就赶紧离开了。

    其余众人也有样学样,篝火旁很快就人去楼空,只剩下了王安、赤霄和陈兰三个人。

    王安借着火光翻阅着《上清决》,这本书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奥的多,刚才他又咨询了赤霄几个问题,此时正认真揣摩第二层的功法。

    “真好呀,我都不想走了。”赤霄望着篝火,轻轻叹了口气道。

    “那就别走了呗,留在我的领地生活不也挺好?”王安建议道。

    “那怎么行?”赤霄双手叉腰,站了起来,“我答应师父了,要游历天下、磨砺剑心,怎么能停留在你这个小地方呢?”

    “看来我这庙太小了,容不下仙子啊,那得多大的城才能留下仙子?仙子跟我透个底,我也好有个努力的方向。”

    “多大的城?哼哼。”赤霄得意地笑着,“等你的领地有几千万人的时候再说吧,到时候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好了。”

    “嘿,几千万人的城主,那到时候你这小小赤霄,我怕是连理你都懒得理了。”王安双手交叉抵住下巴,抬头看向赤霄。

    “你敢!”赤霄双手叉腰,上半身微微前倾,鼓起嘴巴瞪着王安,篝火的光芒从赤霄身后照过来,此刻从仰视的角度看过去,这十四五的小丫头却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王安不由看得微微失神,反应过来后,暗骂一声小妖精,赶忙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赤霄没有察觉到王安的异样,见对方转过头去,心中有些生气,不由得道:“喂,我在和你说话呢。”

    “知道啦,知道啦,到时候封你做我的贴身护卫行了吧?”

    “什么贴身护卫,我要做护国大将军!”

    “你这小屁孩,你还想怂恿我造反?不行!”

    “就要、就要、就要!”赤霄大为不忿,又把脸靠近了王安一些。

    王安故作嫌弃地按住赤霄的额头,把她的脑袋推向一边。

    不远处的陈兰看着打闹的二人,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容。

    她还记得昨天爷爷和她提起照顾领主起居的工作时,那犹犹豫豫的神色。什么是照顾领主起居?说到底就是伺候人呗,伺候人吃饭、伺候人洗澡、晚上还得给人暖床,也就是所谓的贴身丫鬟的活。

    显然陈甲也明白,陈兰这一被送去,就算是羊入虎口了。可他也没什么办法,王安的要求是找一个照顾起居的人,这不就是要个贴身侍女?可他们这十几个人里,一共就三个女的,另外两个都是三十多岁的老农妇,总不能把这样的派过去吧?而且,人家领主暗示的那么明显,说不定就是指明了要陈兰过去。

    对于爷爷的犹豫陈兰一清二楚,不过她同样清楚的是,如果不抓住眼前这个机会,一旦被领主赶走,他们这十几个人,一个都活不下来。所以别说给领主当丫鬟,就是以身饲虎,陈兰也毫不犹豫,在这乱世,哪有那么多的愿不愿意。

    后来得到暗示,似乎不用陈兰暖床了,爷爷还悄悄高兴了好久,但陈兰表面上附和爷爷,心中却不以为然,领主自己也是刚来不久,现在忍得住,说明他想玩玩情调,不仅要人、还想要心,要是真一直得不到的话你再试试,看他还这么好说话不?

    不过领主虽然有好色的小毛病,但总而言之还是一个好领主的,对领民们很是亲切,认真帮大家解决问题不说,还亲自出去参与狩猎,虽然陈兰知道领主这是为了邀买人心,但只要他愿意这么做,对大家来说就是件好事,一路上的跌沛流离早就让陈兰明白了,看待一个人不能看他想什么,得看他做什么,“论迹不论心”就是这个意思。

    如今见到大家的依靠,行为处事都还算不错的领主和赤霄仙子有说有笑,危机终于得到解决,陈兰的心中,也不禁松了口气。

    打闹了一阵,几人就相互道别,回屋睡觉了。王安自己有一间,本来想给赤霄再单独建一个木屋的,但赤霄以马上要走为理由拒绝了,她和陈兰挤在一个屋子睡,因为床够大,倒是也能将就。

    第二天清晨,王安又早早地跑到了士兵们阵亡的地方,这几天天天有士兵阵亡,王安感觉,自己快要养成早起的好习惯了。

    让人意外的是,赤霄比王安起得还早,王安是去查看士兵们的情况,而赤霄,人家每天早上都会早起练剑,要不然你以为人家人前的风光是怎么来的?靠赖床吗?

    看到王安一大早就往外走,赤霄不禁有些好奇,“王道友这是要去做什么?”

    “没事,就是随便逛逛。”王安笑得有些勉强。简单回答一句,他就朝昨天发生战斗的地方走了过去。

    其他士兵倒是无所谓,但是白君,王安还是希望她能复活的,这个小骷髅才陪伴他两天,王安希望,她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心情忐忑的王安没看到,赤霄因为好奇,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王安站在昨晚战斗的地方默然不语,很快随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天际,地上原本碎裂的骷髅兵们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死亡的九百三十具尸体中,忽然有九十三个缓缓爬了起来,王安眼睛一眨不眨地找着,忽然,他看到一个格外灵动的骷髅站了起来,暗沉的黑色骨头彰显着她黑铁骷髅的身份。

    “玉真?”王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白君单膝跪地,行礼后写道:“主人,是我。”忽然白君看到了王安身后的赤霄,她快速上前,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护在了王安身后。

    王安一惊,朝后看去,见是赤霄站在那里,这才松了口气,他拍了拍白君的肩膀道:“没事,赤霄仙子现在已经不是敌人啦。”

    白君的肩膀这才略微放松,但动作上依旧充满了戒备。

    看白君这个样子,赤霄仙子轻哼了一声,道:“王道友,我要准备离开了,临走前,留一些礼物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