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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爱的方式

    静静的夜,无声地熄灭掉所有的火。

    大约半个小时后,先生走到沙发前,轻轻地说:“你去卧室睡,我不会打扰你。”,她纹丝未动。

    先生又说:“好,我为我刚才说的第一句话道歉”,她依旧纹丝未动,但一直控制着眼角泪水默默流出的水龙头突然被扭到了最大的一档,靠枕、头发湿了一大片,但她仍然纹丝未动,亦未发出任何声响。

    先生说为第一句话道歉,但她已搞不清楚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卧室里孩子正在熟睡,为人父母吵架也要有所克制。

    先生站了一会儿,又坐到了餐桌前,看起了手机。

    10月的夜,有点冷,特别是刚花了好大的力气吵了一架,又哭了这么久,真有点体力不支,更糟糕的是眼泪流多了鼻涕也很多,她感觉自己的七窍都被堵住了。

    如果有床被子就好了,她后悔刚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没有把被子一起带出来。又后悔没有在躺进沙发前拿一包抽纸在身边,总之,实在没有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如果她一直在沙发里躺下去,先生就会一直在餐桌旁坐着,如果她回卧室,也许先生会在沙发坐一夜,那,明天一早该是多么糟糕的开始呀,她想了又想,觉得都不是好的选项。

    他们原计划是明天趁着孩子上学他俩刚好都休息一起外出游山玩水的。

    寒冷和堵塞的感觉让她不得不起来,借着先生手机那点微光,她走到洗手间擤鼻涕、洗脸,然后到卧室拿被子。

    她从先生的身边走过,倔强的泪眼婆娑中若隐若现出男人黑暗中孤独的身影,那样无助又可怜。

    只要父母不搅和进他们的小家庭,这个男人绝对是个好爸爸好老公,但是他就是摊上了那样搅家精的父母,你让他有什么办法?

    她要给孩子完整温暖的家庭,就必须跟这个男人好好过日子,这让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进了卧室,看着床头并列的两个粉色条纹的枕头和扭七扭八堆在床中央的被子,她有了第三个选项。

    她果断而径直地走到先生身边,右手穿进男人的左臂下,拉扯他站起来,口中说着:“走,睡觉吧。”先生被她拉着走向卧室,在靠近卧室门的时候,先生停顿了一下,他推妻子走在前面,而她拉着他并排走,进了卧室门,她转了一下身体,先生堵住门口把她往里推,可能他担心妻子把他推进卧室后自己却不进去。她咕噜道:“让我关一下灯。”

    黑暗中看不清夫妻俩的面孔,但两个人都安安静静上了床。

    她本想停止流泪,但控制眼泪和鼻涕的开关因为长时间的放纵,失灵了,现在脑袋上的七窍都不属于她自己了,两个鼻孔被鼻涕堵住,两只眼睛被泪水堵住,两只耳朵不知道受了谁的牵连也被堵住了,嘴巴虽然还能呼吸但已变了声。

    此时,女人想睡却无法入睡,先生也已毫无睡意,他默默地帮女人拭去眼泪、擦去鼻涕,他帮她按摩鼻翼,帮她捂热在沙发上变冷的双脚和小腿。

    “你这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呀。”先生轻轻地说。

    不知道这照顾持续了多久,她终于睡着了。

    这是她第一次痛痛快快地跟先生吵架,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哭泣。以前,她也流过泪,但都是悄悄地任泪水浸湿枕头,那时候她还说不出心中的委屈和难过,因为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只能怪自己软弱无能、恨自己不能做主。

    第二天早上,先生像往常一样做了早餐,送孩子去上学。

    先生回到家,她依然熟睡着,先生坐在床沿盯着她的面孔看了很久,他搞不清楚眼前这个平静无辜的女人与昨夜那个吵闹流泪的女人到底哪个是真实的妻子?

    她到底是单纯善良的,还是假装单纯善良?

    窗外传来鸟儿欢快的叫声,先生盯着女人醒来的脸,在一阵鸟鸣中慢慢说出了昨天夜里最想说的一句话:“你可真够厉害的,一哭你就有理了?!”

    男人的话语中有五分无奈五分宠爱。

    她闭着眼睛不说话。

    先生弯腰抚摸着她的后背说:“起来吧,儿子已经去上学了,我们吃了早饭去湖边走走吧。”

    “你困不困?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她闭着眼睛问。

    先生从另一侧上了床,她立刻伸出一条腿压在他的肚子上。

    先生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女人健壮的小腿,右手拿着手机在帮她做学习任务,她伸出左手在他的脸上游走,一会儿摸他的胡茬子一会儿拉他的耳朵。

    几分钟后先生终于按耐不住,轻轻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他决定好好收拾一下身边这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妖精,虽然这只妖精不小了,但仍能让男人心力交瘁。

    夫妻之间闹了矛盾再和解,总会有几分复仇几分求和的复杂动机,两个人用各自的外力内力作战,招式可能已熟悉,可女人那哭了半夜后眼睛微胀的楚楚动人的模样并不多见。

    窗户外传来小学校晨练跑操的口号声,先生唯恐妻子的声音穿过窗户,腾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嘘,声音小点,小点声儿,嘘。”直至男人也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虎啸才结束。

    “你真的觉得我是跟父母合起伙来骗你的吗?”稍微休息了一下,先生问。

    “你真的觉得我对你不如你对我好?”她捏着男人的胳膊问。

    “是的,你对我没有我对你好,你不懂我的心。”先生答。

    她说:“我能管住自己这颗习惯逃跑流浪的心,一直陪在你身边,就是我能给你的最大的好。”

    然后,他们如之前的那样外出游玩。

    整个上午,女人的眼睛都有些许肿胀,话很少,看起来温柔又乖顺。

    先生按原计划带她到湖面去逛逛。

    汽车在环湖路上行驶,左侧是碧蓝的、平静的湖面,右侧是碧绿的、生动的山坡,前方是划着规整白线、黄线的弯曲柏油路,后方空空、无车催促,上方是蔚蓝的天空、朵朵白云。

    车内没有播放任何音响,只有刚刚吻过湖面的清冽的风从车窗里转进、转出。

    “如果在这湖边骑行,一定更棒。”先生心情愉悦。

    “太远了。”女人坐在副驾数着路边的一棵一棵香樟树,就像小时候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数着路边的一棵一棵易杨。

    “我要在车顶装个自行车架。”先生说。

    “等到傍晚,我们去教堂那个湖边骑行吧,可以看晚霞。”她说。

    “那个点儿刚好要接儿子放学。”先生说。

    先生是个很标准的成熟男人,有稳定的工作,收入不高但能承担家里的房贷、车贷、油费、电费、学费等各种必须生活支出。

    她是个标准的有爱就幼稚、没爱才清醒的半生不熟的女人。

    环湖大道旁有个支路,她提议拐进去看看。

    汽车转进去后,才发现是一条单行的小道,路边是罕见的深红色,道路两旁是2米多高、密不透风的“狼尾巴草”,一眼望不到头。小道上面是疏密不定的枝桠,阳光透过天窗把树荫送到车内,像一副副流动的投影画。

    车子慢慢前行,安静地碾压着路面上细碎的树叶、树种,偶有几声鸟叫在头顶。

    先生问:“往前还是往后?”

    她说:“如果是我一个人肯定往后,我们俩就往前吧,就算是个冒险。”

    继续往前又是一条更窄的右转路,路边铺着不规则的淡色石头,看起来很漂亮。

    她说:“转进去看看?”

    先生把车子转进去,路旁是更茂盛的“狼尾巴草”和各种树木。

    石头路蜿蜒向上,尽头竟是一座四面玻璃落地窗的、荒草丛生的陶艺博物馆,透过玻璃窗看到室内陈列着几件陶制品,看台阶上的积灰可以推测许久不曾有人来打理过,它的出现一定是精心设计的,而它目前这种落寞的存在一定是情非得已的。

    博物馆的东侧是面朝湖面的木头长廊,凌霄花盘绕其上,橙花绿叶棕色藤枝、说不尽的妖娆多姿。

    站在凌霄花下看万里辽阔的湖面及湖中此起彼伏的墨绿小岛,小岛与低矮的云朵混在一起玩耍,一副副江南山水、渔家乐在风波图尽收眼底。

    博物馆的东、西、南三面都是枇杷树,枇杷树总是低矮,一棵主干四面无限铺开,不知道是为了采摘方便而故意修剪还是枇杷树本性如此贴近地面,总之,你很难看到一棵枇杷树长得参天。

    “我想在这里坐坐”,先生说着挑了一片绿草地坐下,望着湖面吹着风。

    她在附近的树林下慢慢地走着,看着花花草草吹着风。

    时光无痕,只有树荫在慢慢偏移。

    身后的陶艺博物馆跟周围的树木一起静悄悄的,然而树木在悄悄生长、而建筑物不会长大只会渐渐瓦解坍塌。

    她走累了,来到先生身旁也要坐下。

    先生把自己的太阳帽放在地上,示意她坐在上面。

    她把帽子扣在先生头上,坐在了他并拢的脚背上,后背依着先生的小腿,先生抚摸着她的头发。

    “这里是个好地方,藏得够隐蔽”,先生说:“不知道这个房子是谁的?这么好的位置荒废着,真是浪费了。”

    她想:也许就是主人很久不来了而已,或者这里发生过什么骇人事件、或者是个伪装的地下赌场、或者是个秘密交易基地,你看那房子的四角都装满了摄像头,也许是个是非之地。

    “我们赶快走吧。”她突然跳起来拉起先生就跑:“快跑、快跑呀——”

    他们开着汽车从原路返回,看到两位阿姨在附近的枇杷树下除草,不禁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她开始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发挥想象力胡扯起来。

    “我希望我们也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湖边山坡,建一座小房子,围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满各种花树,院子周围种满水果,果树间种上蔬菜,我们一定要自己打理花树果树蔬菜,闲来无事就坐在院子前看着湖面、吹着风。”她说。

    先生说:“你看书、画画、写文字。”

    她说:“你弹吉他、钓鱼,我们养一条大狗、一只大鹅。”

    两个人一起幻想!

    实际上,女人描绘的生活并不是幻想,她儿时生活的地方就是那个样子的:一个大院子,三面是房屋、一面是围墙,围墙的一侧种着五色的月季花、枣树、石榴树、柿树,树底下有个小小的土坑,大白鹅喜欢把蛋下在土坑里。鸡、鸭、猪、牛都有他们专属的房舍。

    狗没有固定的住宿,狗最自由,他可以躺在任何家庭成员的身边,狗是牛的跟班,是鸡鸭的保护神,是大白鹅的兄弟,他们各得其所。

    院子的后面是一片树林,高大的洋槐树用喷香的鲜花覆盖着屋顶,泡桐树空心的傻傻的长得飞快。院子前面是一大片空地,农忙时节是打谷场,农闲时间它也闲着躺平。打谷场南面是一片菜地:萝卜辣椒豇豆白菜黄瓜西红柿大葱香菜胡萝卜韭菜花椒树应有尽有。

    母亲总是在烙煎饼的时候突然发号施令:“去园子里割把韭菜、揪几个辣椒来通油嗒子。”

    或者在鱼已经下锅的时候喊:“快去园子里摘两坨花椒来。”

    闲来无事,家里的女人们都喜欢到园子找点零食:姐姐喜欢西红柿,她喜欢刚落花的满身是刺的嫩黄瓜,妈妈喜欢老得表皮发黄的老黄瓜。

    妈妈问她:“嫩黄瓜不苦吗?”

    她问妈妈:“老黄瓜不酸吗?”

    给园子浇水好像是大姐的话,她总是记得时候该浇水,如果弟弟妹妹也给园子浇水,那一定也是大姐安排的。

    父亲母亲一直在田间劳作,孩子们放假在家也会帮爸妈一起干农活;农闲的时候父亲也会自己动手做几个粗糙笨重的板凳,母亲忙着做布鞋,孩子们在院子里写作业顺便看狗追小鸡玩。

    她在原生家庭生活了22年,得到的永远是父母姐弟的关爱,父母辛苦供养他们姐弟读书,孩子们放假在家也不遗余力帮父母干田里的、家里的活,他们都对家人心存感激和疼爱,都拼尽全力对家人好。

    村子里的大爷大妈叔伯姑姨们见了她们这些孩子们,都当着她们父母的面夸奖他们长得好、活干得漂亮、学习成绩好,她的妈妈总是忙不迭地反夸别人家的孩子懂事样样都好,妈妈为她所有的孩子感到自豪,他们个个都好什么都好。

    她喜欢家里的一切、喜欢田地里的一切,也喜欢小村庄里的一切。

    她理想的生活就是儿时的样子,是有个自己的家,有个自己家的院子,有个自己的村庄,与人打交道就是站在路边客气地寒暄,母亲们都真诚地夸别人家的孩子好、园子好、田里的庄稼好,总之,大家都夸别人家好,也都觉得自己家最好。

    关起院门来,父母兄弟姐妹包容有爱,每个人都有自己自得其乐的小天地,大家过着简单辛劳但平静幸福的生活。

    这么多年,她带先生渐入美好的生活状态中,让他跟自己一起成为精神世界里的强者,他们在自己的小家中、在大自然中如鱼得水相处甚欢。

    但在与外界人类社会的交往中先生仍是弱者,他不能自如自信地与人相处,特别是面对他的父母时,他的本能反应就是无所适从,他小心谨慎却还是屡屡受挫。

    她要再勇敢一些,再狠心一些,她要站在先生的身旁带他一起突破最后一道关卡。

    而“我自己”这个身份更加重要起来,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别人的妈妈、妻子、女儿、姐妹等等。

    “我自己”当然不属于任何人,完全独立的这个自己当然有权力追求一切美好,也有义务去守护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