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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郑州城买奴

    一个虬髯大汉坐在笼车后面,见两人衣着得体、气势不凡,即使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是使奴唤婢的公子,见两人打量半天,大汉便上来搭话,说道:“两位贵人,这两个女奴相貌尚佳,就是身染小疾,若是往日...”

    周九郎瞪眼道:“少说废话!”

    虬髯大汉一愣,怎么着中原人士脾气都这般大,虽然心有怒气,但见两人气态不俗,大汉隐忍没有发作,仍是咧嘴一笑“一口三金,两口五金。”大汉心想这两个女奴早些卖掉,说不准哪天就病死了,不与这小子一般见识。

    何壬子心想这两人有意把自己买走,而且似乎曾与兄长有旧,便恳求道:“两位贵人,若是小女有幸能蒙得垂怜,能不能把她也带走?”说完伸手一指旁边那女子。

    周九郎一看另一女奴是个西域女子,乌黑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眉似柳叶,一双眼睛奇大,只是双眼无神,眼白中带着血丝,眼眸淡棕,睫毛细长微微上翘,不过此时面色惨白,嘴唇干裂,一副大病久矣的样子。这女奴穿一身粗布衣裳靠在笼边,虽然血肉干瘪,仍能看出身姿曼妙,只是脸颊、脖颈、手臂等衣服遮盖不住的地方都有大片的溃烂结痂,特别是左脸最为严重,从颧骨直到耳根血肉模糊,看起来极为恐怖。再仔细看何壬子身上也有水泡结痂,只是不像西域女子那么严重。

    东方皓月掏出五金交给大汉,大汉笑呵呵打开牢笼,两个女子互相搀扶从里面走出,有气无力的缓缓拜倒在地,向东方皓月和周九郎行礼。

    东方皓月见两女衣不蔽体就叫周九郎去买两件大氅,周九郎赶忙离去。

    那要买草原狼的富翁从旁边路过,正巧看到西域女子容貌,见猎心喜,虽然乍看有些可怖,但自己可从未有过番邦的奴婢,若是这身烂疮医得好,可真是个怜人儿啊,若是医不好,也不差那几金,大不了少去几次青竹文苑便是,于是他冲东方皓月说道:“这位小郎君...”

    东方皓月神情冰冷,转头看了这富翁一眼“滚!”

    声音不大,却吓得富翁一个踉跄,旁边的两个仆人紧忙搀扶,拉开架势就要与这不知好歹的小子动手,富翁扯住两人袖子,急忙催促“快走,快走!”,仆人见富翁一反常态,也不知为何,往日里这肥孙儿可是强势的紧,今儿怎么变得如此怯懦?不过能不动手自然最好,家中都有妻儿老小,又有谁愿意真心卖命,三人一路小跑不见踪迹。

    不一会儿周九郎就回来了,将大氅给两女裹上,心想把这两女先安置下来,得劳烦云烟寻个好郎中。

    周九郎说道:“四哥,先回吧。”

    东方皓月回道:“再耽搁片刻。”说完就往前走。

    周九郎见四哥心情不是很好,也不敢多问,搀扶着二女跟在后面。

    何壬子见周九郎要扶自己,开口说道:“贵人不必,这烂疮毒性强烈,纵然隔着衣物,也难免沾染贵人,我们二人还能行走,只是走的慢些。”

    周九郎听闻此言,也没逞强,只说了一局:“且慢行,不妨事。”

    刚才周九郎去买大氅,东方皓月寻思这二女的病要如何处理才好,目光四处巡视看看有没有些可用的药材,目光极远处发现三人,其中两人正是之前一同避雨的老道士和小道士。小道士和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坐在地上,小道士捧着书,小乞丐啃着饼,面前用黄布铺了个地摊儿,摆满了瓶瓶罐罐,身后插着个旗子写着“灵丹妙药”,地摊儿旁边摆了张桌子,桌子上还绑着一支幡写着“占天卜命”,老道士坐在桌子后面昏昏欲睡。

    东方皓月来到桌前,小道士抬头看来人见过,便喊了声“师傅,有客来。”老道士缓缓睁开眼睛,还吧唧吧唧嘴,好像梦见正在吃喝似的。

    老道抠着眼角一看这两人见过,还带了两个姑娘,笑道:“有缘,有缘啊,郎君可是要占挂?”

    东方皓月微笑回道:“见过道长,没想到在此遇见道长。”

    周九郎也向老道士见礼。

    东方皓月说道:“我见小道长旗上写灵丹妙药,便想问问是否能治这肤疾。”

    何壬子一听,心领神会,连忙拉着西域女子上前一步,露出手臂给老道观看。

    老道士一看何壬子还好,再一看那西域女子,不停咂舌。看完皮肤又查看二女瞳孔、舌苔,摇头说道:“可惜,可惜!”

    周九郎问道:“道长可有难处?”

    老道面色一缓,恢复笑意,说道:“老道只是感叹这毒疮之苦非常人所能忍受,特别是这番邦女子,顽毒已入体太久,极难根除,寻五湖访四海,天下没几个郎中敢说自己能治,非得久经医道,博古通今,仙风道骨之人,方能治愈,嘿嘿,正巧老道就是其中之一,不知二位想怎么治?”

    周九郎追问:“道长这是何意?”

    老道士说:“这位姑娘病情稍轻,医治花费自然少些,那位西域姑娘病情着实严重,再过些日子,顽毒入腑,神仙难救,此时还有办法,只是麻烦些许。一治,祛除毒患,疮口自然愈合,留些疤痕,体魄不复从前,偶有虚弱、常染小疾,或偶发大疾,寿岁也难比寻常人等;二治,排毒固本,除淡许疤痕,其他无碍;三治,塑体培元,不单顽疾全无,而且肌肤体魄更胜从前,当然了,这一治便宜一些,二治花费略高些,三治么,不是小老我杀价,因为太过繁琐,价格自然高上许多!”说完老道伸出两根手指。

    周九郎试探问“两千钱?”

    老道士好像不想让周九郎瞎猜,直接说道:“轻的六十金,重的一百四十金,一共两百金”

    小道士在旁边说:“师傅,他们请我们吃过饼。”

    “师兄,两百金是多少钱?”小乞丐在旁边问到。

    “就是两百个你!”

    男童不明白两百个自己是多少,把曾经村里所有人都想象成自己,连大伯家的老黄牛和几只母鸡也长着自己的脸,一起算进去了。

    周九郎一听两百金简直不敢相信,又看老道士。

    老道士一脸为难说道:“相逢即是有缘,老道我得天尊眷蒙,卖药只为祛病救人,今日就亏一些,只收一百九十九金吧。”

    周九郎心中盘算这是骗子吧,上次遇见,这老道就蹭吃蹭喝,两文钱的胡饼也要占一文钱的便宜,这药还能是仙丹不成?是瞧着我们好说话,把我们当肥羊宰了。自己十六岁入营,虽说当了三年杂役,可自从十九岁上战场,斩敌过百,这九年来一共才攒了五十一金,要是让这老道骗去丢人不算,可当真是一贫如洗了。于是打探道:“请问道长道号、仙修何处?”

    老道笑着回道:“老道善俊,记名在嵩山嵩阳观。”

    此时何壬子问道:“敢问仙长,一治要多少文钱?”

    老道士答道:“你需五百钱、她得一千钱。”

    那西域女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其实她已经听得懂众人对话的意思,只是她中原话说不清楚,而且何壬子也听不懂她的语言,没法帮她翻译。只听她说:“我...一治...痛苦...奴隶...报答...”

    众人也能猜的明白。

    这时东方皓月与西域女子交谈了起来,东方皓月问道:“اسمشماچیست،ازکجاآمدهایدوچرافروختهشد؟“

    西域女子显得非常惊喜,回答道:“اسممنآیهاست.مندختریکتاجرهستم.مندرسلسلهبهدنبالپدرمرفتم،امابهبیماریعجیبیمبتلاشدم.پدروخدمتکارانمتوسطافرادشرورکشتهشدند.مندوسالفروختهشدم.”

    东方皓月又说:“برایدرمانبیماریشماپولزیادیمیگیرد.آیامیخواهیدکارهاییرابرایماانجامدهید،آیامیتوانمشماراباورکنم”

    西域女子跪在地上回答:“تمامخانوادهمنمردهاند،منجاییبرایرفتنندارم،بهخدایانقسممیخورم،منحاضرهستمبندهوفادارشماباشم”

    东方皓月将周九郎拉到一旁,低声吩咐他去柳叶园取三百金,周九郎没想到东方皓月肯出两百金为两女治病,如果因为自己的同袍何疯儿,对何壬子心生怜悯,自己也会这么做,但是为了一个刚见面的西域女奴耗费一百四十金,周九郎还是不能理解,这一百四十金能买宝马十数匹,普通军马能买二三十匹,若是在粮价最低的长安,能买米七千石,那可是四千将士三个月的口粮,就算是在粮价破高的西陲,也能让四千将士吃饱一个多月。为什么呢?因为样貌?不可能,周九郎马上否定自己,四哥是何等人物,什么绝色没见过,当年突厥公主堪称绝代美人,兄弟们眼睛都看直了,也不见四哥动心,那突厥公主追着四哥跑了七百多里要嫁他,还有一万突厥骑兵、两万匹胡马陪嫁,四哥却是理都不理,近的再说柳叶园的云烟,长的风情万种、倾国倾城,不知道迷倒了多少达官显贵,不照样被四哥训的服服帖帖,四哥却对她落落穆穆都不正眼看她。到底因为什么呢?周九郎思来想去,不明所以,虽然不知道老道什么来历,也不知道四哥跟西域女子说了什么,但在他心中四哥绝不会错,既然四哥决定,自然就是道理。

    东方皓月哪里知道周九郎会想这么多,见他愣神,催促道:“还不速去速回?”

    周九郎回过神来不敢耽搁,撒脚如飞,激射而走。

    东方皓月跟老道士说到:“道长,两人三治,还请费心。”

    老道士满脸笑意,脸上的皱纹都化开了:“一定,一定!”说着提笔就写,一边写一边让小道士给他拿药,小道士按着药方往桌上摆瓶瓶罐罐,这一老一小两个道士穿的是普通粗衣道袍,看着就不值几个钱,但这装药的家伙什可都是好东西,都是上等的白瓷和青瓷,有粗肚细颈的白瓷瓶、圆腹溜肩的盘口瓶、直口削肩的青瓷瓶、黑釉白斑的瓷罐,还有羊脂美玉雕成的短颈丰肩玉瓶等等,大小不一的瓶罐摆了一桌子,老道士从一个白瓷瓶中倒出数十颗黄色药丸,用黄纸包好,写上名字化毒丹,再用一根红线捆上,又取了一个略小的青瓷瓶倒出一把黑色小丸,略微一数用纸包好,写上去恶丸。

    东方皓月看老道左一瓶右一瓶的忙活,笑道:“道长,这丹瓶不给我们么?”

    老道急忙称:“给不得、给不得,吃饭的家伙什,傍身多年了,都是要传给徒子徒孙的。”

    东方皓月也没追问。

    老道略一思量,转身取出一个葫芦“既然与郎君有缘,这葫芦就赠与郎君吧。”

    东方皓月接过葫芦,打量了一番,交给西域女子,葫芦并不大,一尺来长,也不沉,西域女子双手捧着葫芦,她觉得这样捧着能显出对主人的尊重。

    东方皓月又看老道,老道装作不知,自顾自的包药,东方皓月轻咳一声,老道自知躲不过,又转身拿出一支翠绿竹板,竹板长约一尺,宽一寸半,好像一根戒尺。东方皓月交给何壬子,何壬子也学西域女子用双手捧着。

    老道士一共包了十三包丹药,灌了两瓶外敷的散粉,然后从腰上摘下一个红葫芦,从中倒出四颗豆粒大小的红色药丸,用一个小白瓷瓶装好,又取了个布袋,把药包药瓶装在袋里,写了三张单方交给东方皓月。

    东方皓月一看,第一张是各种丹药和散粉的使用方法。

    第二张是需要准备的内服药材:栝蒌根,白术(各五分),地肤子、泽泻、防风(六分),橘皮、茯苓、人参、干姜细辛(各三分)日服一剂,连服两旬。

    第三张是外敷药材:大黄、升麻、黄柏、当归、防风、芍药、黄芩、青木香、甘草(各二两),枫香(五两)芒硝(一两),地黄汁(一升)上十二味咀,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半,去滓,下芒硝令消,帛染拓病上,一炊久,日四五度。

    东方皓月心道:“这哪是两百金啊,这么多药材都要另买,指不定多少钱呢!”

    不多时周九郎也赶回来了,将一个皮囊和三贯钱递给老道,老道打开一看,各式各样的金铤,这暗市人多眼杂,老道就蹲到桌子下面称金去了。

    四人就这么等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老道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满面到笑“没错的。”

    东方皓月等人准备告辞,老道问:“敢问郎君如何称呼?”

    “叫我槐序即可,舍弟九郎。”

    “四月槐花挂满枝,端阳随序勿多时,好文采,好文采啊!”老道称赞。

    东方皓月四人告辞。

    老道在后面喊:“再见老道请你吃羊肉。”

    东方皓月回道:“再见我请道长逛青楼。”

    老道脸一红,笑着喃喃道“怎好意思又占便宜。”

    见众人走远,小道士问:“师傅,玄天丹就能治百病,为何还要给他们那么多丹药?”

    老道士眯着眼回道:“尨儿,四颗丹两百金,世人肯定会嫌价高,为师给他们数百颗,他们就不觉得高了。”

    小道士似懂非懂“那为什么把福禄和筑也给出去了?”

    “只当是结个善缘吧。”

    “福生无量天尊。”老道士一脸庄严肃穆。

    小道士也跟着念“福生无量天尊。”

    突然老道打了个激灵。

    出了暗市,四人上了周九郎雇来的马车,直奔柳叶园。两女磕头拜谢,东方皓月摆手道“无妨。”周九郎问“四哥,那老道当真不是骗子么?”

    “不会,他若敢欺我,上天入地我也将他劈出来!”

    “那两百金着实太高了些。”周九郎感叹。

    两女听闻急忙再拜,周九郎赶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四哥为何称自己槐序?”

    “随口一说罢了,我姓名那老道想知便知。”

    周九郎不能理解,却也没追问。

    东方皓月取出小白瓷瓶,倒出三颗丹药,每人分了一颗。

    周九郎一脸尴尬道:“四哥,我又没病。”

    东方皓月也不说话,就笑着看他,周九郎立马吞了丹药。

    很快就到了柳叶园,东方皓月让假母给两女准备一间偏僻住所,假母也是颇为识趣,一是怕这二女惊扰到客人,二是云烟吩咐过,东方皓月的话他不敢不听,就腾出个独门小院让二女居住,又让两个丫头随着服侍,说是小院,其实就是在后园里用篱笆围出的两间房,地方不大,胜在幽静,两女居住倒是足够了。

    二女刚进屋,丫头就准备好了清水和衣物,但见两女疮疾,丫头没敢帮着更衣,西域女子脱去衣服,露出大片的烂疮,丫头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盆都摔了,西域女子中原话说不明白,何壬子就让两个丫头再取两盆清水来,她们自己处理即可,不用服侍。丫头取了两盆清水还掺了热水,但是不敢靠近,却又害怕假母责罚不敢远躲,就低头在门口候着,也不说话。

    两女换好衣物就在屋里等着,二人清楚这里是青楼,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会是怎样,反正不会比在笼子里等死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