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惜别

    承宇兄妹临出门时，承秀拉着我的手说：“琳琳，我真舍不得你走！到了那里，记得先写封信给我们。”“那是自然的。”

    承宇站在一边看着我，目光有些凝重。他说：“今后，我们相隔千里之遥，你要多保重自己。”“嗯！承宇哥你也是，多保重！”“嗯嗯！”

    我送他们到院门外。回来的时候，看见父亲从西厢房里抱着一捆书进了北边正房。我随后进去，看见父亲将那捆书放在白天收拾好的那些东西旁边。我知道，那是父亲最珍爱的四书、五经。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我们就起程赶往平原县火车站了。

    清平村离平原县城有十七八里的路程。父亲担着扁担走在前面。他扁担一头担着两套被褥，另一头担着半桶咸菜和碗筷。父亲的那捆书就挂在前面的扁担钩上。父亲每走一步，扁担就跟着颤一下，发出吱呀一声响。

    妹妹背着一个小一点的包袱，紧跟在父亲后面。我背着一个大包袱，一只手拉着弟弟，和背着一套被褥的承宇并肩走在最后面。

    两位叔叔和两位婶婶，和承宇的父母、承秀，送我们到村外才回去。我挥手向他们告别，一直望着他们拐弯不见。

    我伫立在村外的路上，留恋地看着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庄，依稀是祖母牵着我的手从路的那头走过来；又仿佛是母亲撑着一把油纸伞牵着我的手走在雨天泥泞的路上。

    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可是，时光荏苒，今天的我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我要接下母亲的担子，照顾好弟弟妹妹，帮父亲撑起这个家。

    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瞬间长大了。不知不觉中，两行苦涩的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

    天已经大亮了。我看见村外小河东面的那片桃树和杏树上，已开满了浅粉色的花朵，灿若云霞。还有伴我长大的那条小河，两岸的垂柳枝上，已长出了黄绿色的嫩芽，鲜嫩欲滴。有几只春燕在水边衔着泥准备去筑巢了。时节已是盛春。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看见承宇背着行李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正望着我，父亲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我这时才发现，弟弟不知何时松开了我的手跑到父亲前面去了。

    我快步走到承宇那里，他伸出右手来拉我的手。当他的手碰触到我指尖的刹那，我的身体不自觉地一震，脸也立刻热到耳根了

    这许多年来，承宇曾无数次牵过我的手，我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我终于明白了，我们已经长大了。

    我面带羞涩，想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抬头却看见承宇正微笑着看着我，我终究还是没能从他的手中把我的手抽回来。直到赶上父亲他们，承宇才松开了我的手。

    承宇一直送我们到火车上。火车上的人并不多，我们往车厢里面走过几排座位，就有一个四人座的空位子。

    承宇帮父亲放好行李，就匆匆地下了火车。

    我拉着弟弟在里面靠车窗的位置坐下。让他靠在我的怀里，看着车窗外面匆匆赶来上车的人们。

    我看见承宇从我这边的车窗经过。他从车窗外面看着我，抬胳膊向我挥着手。我的脸紧贴着车窗玻璃看着他，举起手向他挥动着。他走过我这边的窗户，只见他回过身来面向我倒着走，向我挥着手，像是在说，一路多保重啊！然后，快速转过身去跑着离开了。我的脸一直紧贴着车窗玻璃，心里有些失落，看着他渐渐地消失在人流中不见了。

    火车徐徐开动，不多时便驶出车站。转眼间车窗外已经是大片的土地。有绿色的麦田，还有尚未耕种的黄土地，和在田里劳作的人们，像飞一般的从我眼前闪过

    我的脸离开车窗玻璃，眼睛凝视着外面思绪万千。怀着对家乡，对亲人的眷恋，和失去母亲的痛，想着我将要去的那个陌生的地方，心里有些茫然和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弟弟的身体在我怀里猛地往下一沉，我本能地急忙双手用力将他搂住，低头看时，见弟弟闭着眼睛睡着了。我将他横抱在怀里，拿起我上车后脱下来的上衣外套盖在他的身上。

    妹妹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上，她的脸一直紧贴着车窗玻璃看着外面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一直向火车外面望着。

    她突然喊道：“姐，塔！”

    她喊着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很快地又转过脸去看火车外面，终于有一点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说：“唉！过去了！”

    我微笑着看她：“火车跑得那么快，哪能容你再回头看呢！”

    我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坐在妹妹身边的父亲，他坐在那里背靠在座位靠背上，眯着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