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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我维持时间最长的习惯,是记下每天做的梦。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同样的习惯,但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五岁起,我就保持这样的习惯。在我的枕边常放着一个本子,潦草地记录一点关于梦的梗概,醒来后我会把他们整理到记事本上。这件事的初衷很可笑。我奶奶说,梦可以显示出一个人的前世,好多年前这个茶饭后的闲聊内容,勾起了儿时的我的兴趣。即便后来相信那可能只是更久远的祖辈根植于基因库的一些记忆碎片,但我已经习惯了这个游戏,就像小时候玩的其他各种游戏一样。

    我叫沈佳一。据说当初起名字的时候舅舅想叫我沈晓梦,因为我妈姓孟,别人喊她小孟,不过这个谐音梗被我爷爷很坚决地拦了下来,他说庄生梦晓迷蝴蝶,这名字听起来不太清醒。我爸是长子,后面还有两个姑姑,而我爸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是这一辈里,唯一一个沈姓的,就起了这个名字。

    毕业那年,我通过亲戚介绍进企业做财务,在集团下属的一个小公司,那几年对个人账户的管控还不是很严格,我负责的账目里有几张私人银行卡,包含一些帐外的部分。我注意到偶尔有几笔不大不小的支出,审核不严格,而这些不明的支出备注里都有一个U的字样。后来被告知是一个预备投资又搁置的小项目,但凡涉及与此有关的支出不必严格遵守程序。而那个项目是什么我从没听人说过。

    到了第三年,这个项目的支出突然变大。据说是要注册公司,先做一些前期筹备。我被安排这部分工作,业务量不大,但也需要了解下具体业务。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一个词—U系统。

    U系统的强大之处在于,它改变了最初的模拟梦境的方式,而是以梦者的视角实时呈现画面,就仿佛在被试者的眼睛是一台摄像机,画面的呈现与梦者在梦里所见的图像完全一致,并可以用画面的清晰度判定睡眠的深浅状态。工作室主要业务是利用U系统呈现梦境的特点,为客户把梦作为纪念保存下来。通常他们会选择连续记录客户几天的梦,再应要求做一些剪辑或者拼接,然后制作成视频,保存下来。系统操作相对复杂,需要几个人共同操作,出品很慢。

    我非常地惊讶,那是2009年,连智能手机也刚普及没多久,更没有人什么叫知道AI技术。在此之前,关于录制梦境这件事只存在于我幼年天马行空的的想象之中。我更不能理解的是,我与它的初次碰面居然在一个可以说是寒酸的办公室。

    最先见到的是李季,之前都是电话和软件沟通。她和我年纪相仿,主要负责和集团及客户对接。没穿集团统一的工装,随意的穿着件黑色T恤和平底鞋,短发,眼睛很亮,看起来利落也不急躁。“你好,我是李季。”

    我笑着回应道“你好,沈佳一。”

    她一边招呼我往里走,“你来得好早啊,这段路差不多得一个小时吧。”

    “没有了,从家里直接来的。”我回应道。

    我随着李季走进屋里。工作室不大,环境很简单,俩层的复式结构,一楼的办公区域有两排带隔板的办公桌。每张桌上背靠背的放几台电脑,桌俩边各自放几把椅子。按员工名册应该是十四人,原则上录制以外的时间允许在家办公,现在桌位上只有几个人。通过介绍,我大概了解到:

    那个胖胖的,有点像年轻的安西教练的小伙子叫周聪,主要负责系统的维护,检测。

    旁边和他个头差不多,厚刘海几乎与黑色大方框眼镜的上边框平齐的是程诺,主要负责声音的处理。说话锦州口音,有质疑一切的感觉。

    穿黑衬衫的叫做王鹏,据介绍主要负责催眠的部分。和我理解的催眠不一样,看他屏幕上一串串的代码想问一下。不过对方只是拘谨的挑了一下嘴角,就继续手边的工作。这人看起来话不多,倒也不是高冷,似乎是有些内向不擅长说话的感觉。

    最里面座位上,一个有些干瘦,刻意蓄了一点儿小胡子的叫做于小强,此刻他正在做视频画面的修复不能暂停,只是摆手示意了一下。

    于小强的面前摆了两台电脑,是同时进行的,看起来比正常的修图软件复杂一些,我于是站在他身后看向屏幕。

    画面很混乱,如同笼罩一层雾气,我从朦朦的雾气中隐约可以辨识出模糊的影像,这种感觉与游戏中的第一人称视角差不多,又好像略有不同。似乎是一片空旷的田野中,剧情的主角正在躲避追击他的人,如武侠里飞檐走壁的高手,跑上垂直于地面的峭壁,又轻盈的飞跃在无数高矮不一的山头之间。

    我听说画面的清晰程度和睡眠的深度有关系,判断这应该是一段非常浅的睡眠。加上软件操作中并不流畅,画面里的一切给人极不真实感觉,仿佛用手指轻触一下就会渐渐晕开,直至消失不见,所以谈不上什么代入感。中途镜头以很快的速度俯冲,直撞向坡下的房门。在接触门的一刻,我看见门的四周是模糊的暗影,只有最中间的部分相对清晰。但我知道这一刻,身在其中的梦者会确信自己经历的一切。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概是这样吧。

    这些镜头有差不多半分钟。于小强摘下耳麦,指了指屏幕。“之前的一段废片,拿来修一下”。

    “很神奇啊。”想到现在所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梦境,我不禁说。

    “确实,就像看别人大脑里的电影。如果可以忽略一切限制,自由的发挥,每个人都是不错的导演。对了,我叫于小强,就强哥吧,嗯,叫强哥可以。”他笑了笑。我看着他未必有我大的年纪,撇了撇嘴,表示反对。

    通过画面声音修复和剪辑处理后,这几秒钟支离破碎的梦,几乎可作一段成型的视频,加上原本的灰黑色调,竟有了些许电影的质感。

    “这个东西只能输出黑白的吗?”

    “当然不是,要看做梦者梦里本来是什么样。”

    值得说的是,工作室没有广告宣传,只接受特定的客户上门,对于客户的筛选一直是集团总公司那边在做,不知道具体的要求,但据说符合条件的范围其实很小。再者,也许很多人会对自己的梦感到好奇,并不代表他们愿意亲身试验,毕竟因为一些不可控性,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把自己的梦暴露在其他人的面前。

    几乎每张桌面上都有不少东西。有的摆乱一点的,也有的规整些,虽然我很好奇,但不好乱动。路过时瞥见一个空桌位隔板上贴着半张A4大的纸,最醒目的居然是“夜有纷纷梦,神魂预吉凶”,旁边密密的有一些手写小字。

    我眯起我的近视眼看四周写的小字。写的很简约,多半只能是写的人才知道,猜测大约都是些梦见什么是什么意思之类的。

    我又一次表示惊讶。说实话,我对这个东西的可靠性实在存疑,但如果是身边的人相信,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李季见我在看得认真,解释说“周桐今天没有来,这是他的座位,他喜欢琢磨这个。这里他年龄稍大一些。”

    我点头,又忍不住问她“这是....周公解梦吗?”

    “不是,那都是他自己记的,学心理学的,虽然主要是做画面,但是有他自己关注的点。对了,票据在楼上,正好带你楼上看看?”

    哦,我才想起楼上才是工作室主要那的部分,“嗯,去看看。”

    二楼是拍摄区域。最醒目的是墙面一个特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面详尽标注着心跳,体温,血压,呼吸,眼珠转动等变化频率等数据。工作时这些数据会实时的变动,确保不遗漏任何信息。

    我注意到,显示屏上有个很醒目的数字,573号。

    李季解释说,573号是系统自动派发,对每一个来记录梦境的人,系统会自动编号。号码越来越大,但通常不连续,比如前一个由系统派发的是545号。

    “这是系统新给的配号。十天左右吧,我们有一个新的视频要做,所以下周要着手准备了。”

    工作室对这个573号有些印象,仿佛是姓凌。原本他的预约时间本是在一年多以前,后来突然取消了,所以,他们和他有过简单的碰过面,是一个70多岁精力充沛,身体笔直,以致他们都不愿意称之为老人的男性,也是入职以来见过年龄最大的顾客。

    我又问她“我听说要拍摄视频,一定要经过严格的测试,你知道什么标准吗?”

    李季摇摇头“要填报大量的信息,我看过他们的一部分表格。除了身体检测,好像这些人都和梦境有一些奇怪的.....嗯....联系吧,当然不能排除有人为了通过测试编造点儿离奇的故事,所以主要还是对脑部的测试。”

    “脑部测试?”

    “对,应该还是健康的考量,我不清楚不好说。标准实际上很苛刻,几乎是上百人才有一个人符合。”

    “这么少?你刚才说他们都和梦境有一些奇怪的.....‘联系’,是吗?”

    “这个....”李季顿了下说,“之前也看过一些相关书籍,觉得梦可能存在一些隐喻,揭示我们的潜意识里的一些东西。不过,也确实有一部分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

    “给我讲讲有趣的事吧。”整理完票据,我饶有兴致地追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