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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关于矿坑的想象

    到平山的路上经过那个露天矿的大坑,据说曾经很牛,不过在我小时候,这里好像已经没有多少煤。

    东北立春的季节,杂草枯黄,矿坑里铁轨盘转下去。像一条条老树的年轮。通向坑内的铁楼梯下隐藏着大块连在一起的冰,化开的水声从窄小的铁片的空缝里传来。显得周围很空旷,人特别渺小。

    横截面裸露的岩石上是一层氧化而来的淡绿色,下面几台有机器在那里运作,火车从坑下缓慢的走过。我爸说他小时候常会拿筐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来这里捡火车上掉下来的煤,淘气一点儿的孩子干脆趁车停的时候爬上煤车。这里慢吞吞的煤车既满足了周围居民的供给,也成为一代人的记忆。

    我没有到过坑的最下面,但隐隐记得曾听过男同学讲起一些偷跑到坑里的见闻。

    下了几层后就没有桥了。因为桥不在一个直线上铺设的。需要向俩侧走很远,才能远远看见一个桥。小路的两侧布满荒草。杂草丛生中有东西飞速的穿动,有人猜测蜥蜴。

    据说蜥蜴是地球上活的最长的脊椎动物,有一些寿命介于100年至200年间。

    也许还有蛇。也没真的见过。

    没有桥的地方就跳下去,因为下面有页岩的碎片,越向下越荒凉,草也少了,没有蜥蜴。

    坑底的地表是乌烟瘴气的,像是外星。有的地方会冒烟,在烟的发起点闪一下,还有超大轮子的卡车。

    但爸爸说,其实那里面并不是那样。

    在无数次的白日梦中,真实的样子已经不重要。有的东西走近可能会失望,而遥看却产生了更多的想象。

    天似乎要下雨,周围越发的暗下去显得天特别低。

    “对了,妈,我小时候有个同学叫叶子的,你还记得不?”

    我妈显出十分困惑的样子,“姓什么呢?我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呢?住哪的?”

    我们从小到大会见过不少人,相处时间不长,又很多年不再联系的会慢慢的消失在记忆里。在大脑残存的记忆里,这个童年伙伴的模样早就模糊不清,刚才翻日记本里记着这样一件事,才隐隐记起似乎有这么一件事。

    有一次也是这样的天气。刚想回家,一起玩的小伙伴叶子突然压低声音,特别严肃的指着前面栏杆问“你看见那边有个梯子没有。”

    我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除了涂蓝色油漆的栏杆,什么也没有。

    “没有啊。”我抬头看向她,刚想接一句“你逗我呢吧?”但这句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我看见叶子用从来没有过的眼神看着她。看起来特别的不自然,似乎在极力掩饰紧张的情绪,又迫切的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她没说话。这样持续了半分钟,叶子失望的把头转回那个方向小声说了俩个字“没了。”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叶子又不死心似的快走了俩步,走到栏杆那里“没听见吗,刚才碰了这里一下。”

    小时候的伙伴总喜欢在公园里玩秋千。据她给解释,她所说的梯子,就是挂秋千的那种铁链子,粗粗的一个环一个环扣着,交错在一起组成的软梯。

    她说她看见扶手旁边当啷着从上面垂下来微微晃动,软梯底部轻轻的碰在天桥的栏杆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我愣愣的看了一会,如果是从地面伸上来的还可以勉强相信,抬头看了看天,想她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在她们要离开的时候,叶子又急切的指着远一点的地方。

    知道她想说什么,但特别遗憾,似乎又晚一步。

    这次之后经过天桥时,我会若有所思的走慢一些,偶尔呆呆的看着某个地方。我猜叶子是不是也和别人求证过。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对她无条件的信任,我们还是一起上下学坐电车,但话越来越少了。

    二年级。因为家搬到学校附近,叶子也转学了,再没什么联系。

    后来上下学不再需要坐那个绿皮电车,不合群的我还是喜欢站在天桥上俯视站台。我与天桥始终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不知名的野花,草和泥土,混合成最复杂也最返璞归真的味道。脚下的那种绿皮电车通向记忆里的家,通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常常想叶子应该和我一样知道,逻辑上不会有什么软梯,说不定她只是按童年的想象构建了属于她自己的天桥。

    她妈再次摇摇头。“你说那小孩……我还是没想起来。”

    被遗忘了的童年和现在之间隔了什么呢?

    不过,也是一场冗长的梦境吧。

    去平山的老房子时要经过天桥。它比记忆中的小了,也旧了不少。刷了天蓝色油漆的栏杆有的地方有些开裂了。当初的绿皮电车早已不在。顺便说的是,常年不回家的时候,梦里也有过这个天桥。不过它一直有自己的样子,和这里有点不一样。

    “最近做过什么印象很深的梦吗?”

    “有啊,梦见眼前只有一个望不到边的大坑,据说那里藏着时间的一个个节点。沿着一圈圈的铁道,有一些人在那里来来往往。在时间的轴线随意的行走在现在和将来,因为不真实,他们会以为他们在做梦。”

    正这时,不远的地方,有人很突然的说句什么话。

    声音倒是不大,因为附近人不多,还是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看。出声的是个约么七十左右岁的大爷,脸并没什么皱纹,看起来气色也很红润,不过头发白大半,衣服有些脏旧,但也算平整,不过是穿了太久洗不出本色。他并没往这边看,只是看着眼前的路,只是自顾的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从旁边走过去,仿佛周围一切都无关紧要的样子。

    “这个老人家应该就住在那边的那片小平房里。他白天经常就在这里转,好几年了,脑子不太清楚。常在这里自言自语,开始不知道,有时候突然说话,现在知道了。”

    有一些有精神上疾病的人总是喜欢自言自语,可能和他们的精神在另一个的平行世界,有些没法准确传递的信息。只能说给自己听。

    他的声音有些阴沉低哑,但语速并不快,我似乎听清了其中的一句。

    好像是什么“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