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旗幡妖
光明桥逐渐出现在了眼前。在凌晨昏黄的路灯光下，光明桥像是架在一片灯火的虚妄中。光明桥修建于清朝康熙年间，距今已经有些年头了——实际上老光明桥叫“载恩桥”，是地方官员为了歌功颂德修建的，毁于抗战期间；解放后地方政府在光明桥旧址修建了新的大桥，也就是今天的光明桥；再后来随着时代发展，原来那个一次只能通过一辆车的光明桥已经不能满足现代化的交通需求了，于是在距光明桥百米远处修建了一座新的大桥，也叫光明桥，原来的光明桥也保留了下来。几十年前有很多卖珠宝玉器的商贩聚集在这里做生意，后来就形成了光明桥玉石城，而玉石城前面空旷的街道就成了光明桥夜市。这就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白天都是些珠光宝气的贵妇或大腹便便的商人出入此地购买珠宝，夜晚则是一些精明能干的主妇与同样精明的夜市小贩之间堪比政治博弈的讨价还价，夜晚的市场明显地比早上更精彩——当然所谓夜晚出来逛夜市的人也绝不是指我们这样两点多依然不睡的。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亮，可能是快要农历十五的缘故。我和黄雨潇走在铺满月光的道路上，向着光明桥妖市那星星点点的光走去。妖市和光明桥夜市还不完全在一个地方，它离那还有一百多米，在桥下河边。要不是这里亮的出奇，我就算从这走过一百次也不可能发现这里有这样的所在。像一座萤火森林，散发着柔和但充满诱惑的光，捕捉每一个晚归且迷途的好奇的猫。黄雨潇看起来比我更期待妖市，她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跑跑跳跳地往那片淡淡的光中走。她像风筝一样，我怕她一不留神飞到天上去了。
从布局上看，妖市与人类的市场就有些不同。人类的市场一般都在一个大棚下面，门口挂着“某某路菜市场”，高级一点的就是那些连锁超市，照明一般是柔和的白光，既不昏暗也不刺眼；妖怪的市场里亮着各种颜色的妖火，它们同样不刺眼，却像是绽放在夜幕里的烟花。妖市门口挂着一面暗蓝色的旗帜，上面用白色写着或绣着繁体的“光明路市场”字样。旗子虽然是妖气凝成的却像是天鹅绒的材质。
“为什么这么古朴啊？”我说，“怎么还和古代的酒幡似的？我以为现代会用招牌呢。”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黄雨潇这么说着却显得很兴奋，“不过可能也有用现代招牌的吧？我听说日本的旗幡妖有用‘某某株式会社’的。”
我觉得好笑：“你从哪听说的？”
黄雨潇想了会，耸肩：“不知道，听说就是听说啊。”
莫非大黄还是纯血的柴犬？不过就算如此它也是土生土长的啊，从哪听说的呢？
不过我也没有多问，毕竟她也只会说“听说就是听说”。我换了个问题：“你说这是什么？‘旗幡妖’？”
黄雨潇点头。
“可妖不都是生物变的吗？这个不应该叫‘旗幡灵’吗？”
黄雨潇又是耸肩：“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起的名字。”
我竟一时语塞。旗幡妖看起来和普通的旗子没什么区别。它很柔软，像是一株水草一样飘啊飘的，又不像是被风吹的，似乎是自己在动；不过它并没有语言能力，这在妖界就算是比较低级的妖怪。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发现妖怪们判断一个妖怪是高级妖怪还是低级妖怪并不是看它的体格或者力量，而是看它具不具备高等智慧，简单说来就是看它有没有语言能力。在妖界，“智慧”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标准。这个“智慧”又指“说话”的能力，也就是说人类语言的能力。简单说来，一个妖怪越像人，他就越是高级妖怪。
讽刺的是，低级妖怪并不和高级妖怪讲道理。妖界的“弱肉强食”应该叫做“强肉弱食”，许多具有攻击性的妖怪并不高级。
我本打算在门口看个仔细再进去，但黄雨潇催促地急，生拉硬拽地把我带到了妖市里面。她虽然碰不到我，但是大黄的力气可不弱。牵着它的栓绳被绷的紧紧的，只要我不往前走就会随时断开。
“好啦好啦！”我安抚她，“雨潇！走就是啦！”
她很兴奋，九头牛都拉不住。
我以为妖市会有一个“结界”，穿过它会像是穿过屏障、气泡之类的感觉。实际上并没有，它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市场而已。
“在这里城管都不管的吗？”我嘀咕。
走了两步看到个公告，似乎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特意存在在这的。光明桥夜市从八点营业到凌晨两点，现在这里的人类摊贩估计是清了场之后又偷偷摸摸回来继续摆摊的。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他们赚妖怪的钱吗？
在这里，人类的摊位和妖怪的摊位很好区分——人类的摊位全都黑灯瞎火的，靠着路灯照明，妖怪们的灯笼则花里胡哨的。这里的妖火与灯笼特别特别多，四周亮如白昼。让我觉得很奇怪的一点是，人类摊贩从不吆喝，而妖怪摊贩们则用各种怪异的声音招揽顾客。我问黄雨潇这是为什么，她回答我：“大晚上的谁还吆喝？不过妖怪们可不管这些。”
“如果附近正好有居民也能看得见妖怪呢？”我问，“那晚上还睡不睡了？”
“肯定有啊，”黄雨潇说，“那他们自己得想办法解决了——搬家成本很大，买个耳塞啥的可以解决问题。”
我看了看四周，周围的小区全部关着灯，一片寂静，在这里倒有一点在森林之中围着篝火的感觉。我可以想象在这森林中的某一棵树上，有一位因妖怪们而失眠的人在狠狠地咒骂它们。
“附近的妖怪们不睡的吗？”我又问黄雨潇。
黄雨潇耸耸肩：“其实吧，不许大声吆喝这个不是针对你们人类的，而是人类的摊贩们多少有点公德心。妖怪们……这方面不太行。不过话又说话来，妖怪们比你们自由很多，这里太吵换个地方住就好，又不像你们人类需要买房子。”
“那像你这样的妖或者灵呢？”我问她。
“没办法，忍着呗。”接着她笑起来，“还好咱家不住附近。”
我们聊着天的同时也在继续往妖市里走。对于人类来说，妖市很小，只有几个驾着三轮车的小贩卖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数来数去不超过十个，而且黑灯瞎火的；对于妖怪来说，妖市就大的出奇了，从这里延伸到街尽头，到处是灯笼与妖火。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书，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我发现有的妖怪也会向人类买东西，他们似乎是在以妖气进行交易——一个妖怪将一小团蓝色的妖气放到一个人类摊贩的手心里，摊贩手下后从摊位上拿起了什么给它。那里太黑了我实在看不清。
我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呢，突然有一只手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吓得一激灵，叫出了声。周围的妖怪和人类全都看了过来，有一个离得近的人类摊贩对我怒目而视，似乎是我坏了什么规矩。
“小点声！”身后的声音这么说，“大晚上的！”
我回过头，看清来人是温三金，松了口气。转而我又生气起来：“大晚上的你还吓我？”
温三金笑了，咧着一口烟熏的黄牙：“咱也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啊。”
黄雨潇问我：“这是？”
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两人互相问了好。
“你怎么也来逛？”我问他。
“这话倒应该我问你。”温三金说，“虽然看得见妖怪的人也不少，但是懂得来妖市逛的人实在不多，看来你还是行家啊！那天我坑了你，那些物件没那么贵，回头我退你百八十的，你也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我本来都忘了这事，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那些东西真有点贵的离谱了。我怕这里面又有新的圈套，就摆摆手说：“退钱就免了。我想找本书，《盛世百妖集》，不知道去哪找，你对这块熟吗？”
温三金一拍大腿，压低声音激动地说：“熟啊！我每个月都会来妖市逛逛的，这里的老板我都熟的不能再熟了。”
“那有劳您了。”我说。
这里的“您”是刻意用的。
“好说好说。”他“哈哈”一笑，又说，“不过现在好戏要开场了，咱过会再找。”
“好戏？”
“商场为了招揽生意不也会搞点什么表演吗？妖界也是这样……哎哎，来了，你看那边！”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亮，可能是快要农历十五的缘故。我和黄雨潇走在铺满月光的道路上，向着光明桥妖市那星星点点的光走去。妖市和光明桥夜市还不完全在一个地方，它离那还有一百多米，在桥下河边。要不是这里亮的出奇，我就算从这走过一百次也不可能发现这里有这样的所在。像一座萤火森林，散发着柔和但充满诱惑的光，捕捉每一个晚归且迷途的好奇的猫。黄雨潇看起来比我更期待妖市，她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跑跑跳跳地往那片淡淡的光中走。她像风筝一样，我怕她一不留神飞到天上去了。
从布局上看，妖市与人类的市场就有些不同。人类的市场一般都在一个大棚下面，门口挂着“某某路菜市场”，高级一点的就是那些连锁超市，照明一般是柔和的白光，既不昏暗也不刺眼；妖怪的市场里亮着各种颜色的妖火，它们同样不刺眼，却像是绽放在夜幕里的烟花。妖市门口挂着一面暗蓝色的旗帜，上面用白色写着或绣着繁体的“光明路市场”字样。旗子虽然是妖气凝成的却像是天鹅绒的材质。
“为什么这么古朴啊？”我说，“怎么还和古代的酒幡似的？我以为现代会用招牌呢。”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黄雨潇这么说着却显得很兴奋，“不过可能也有用现代招牌的吧？我听说日本的旗幡妖有用‘某某株式会社’的。”
我觉得好笑：“你从哪听说的？”
黄雨潇想了会，耸肩：“不知道，听说就是听说啊。”
莫非大黄还是纯血的柴犬？不过就算如此它也是土生土长的啊，从哪听说的呢？
不过我也没有多问，毕竟她也只会说“听说就是听说”。我换了个问题：“你说这是什么？‘旗幡妖’？”
黄雨潇点头。
“可妖不都是生物变的吗？这个不应该叫‘旗幡灵’吗？”
黄雨潇又是耸肩：“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起的名字。”
我竟一时语塞。旗幡妖看起来和普通的旗子没什么区别。它很柔软，像是一株水草一样飘啊飘的，又不像是被风吹的，似乎是自己在动；不过它并没有语言能力，这在妖界就算是比较低级的妖怪。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发现妖怪们判断一个妖怪是高级妖怪还是低级妖怪并不是看它的体格或者力量，而是看它具不具备高等智慧，简单说来就是看它有没有语言能力。在妖界，“智慧”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标准。这个“智慧”又指“说话”的能力，也就是说人类语言的能力。简单说来，一个妖怪越像人，他就越是高级妖怪。
讽刺的是，低级妖怪并不和高级妖怪讲道理。妖界的“弱肉强食”应该叫做“强肉弱食”，许多具有攻击性的妖怪并不高级。
我本打算在门口看个仔细再进去，但黄雨潇催促地急，生拉硬拽地把我带到了妖市里面。她虽然碰不到我，但是大黄的力气可不弱。牵着它的栓绳被绷的紧紧的，只要我不往前走就会随时断开。
“好啦好啦！”我安抚她，“雨潇！走就是啦！”
她很兴奋，九头牛都拉不住。
我以为妖市会有一个“结界”，穿过它会像是穿过屏障、气泡之类的感觉。实际上并没有，它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市场而已。
“在这里城管都不管的吗？”我嘀咕。
走了两步看到个公告，似乎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特意存在在这的。光明桥夜市从八点营业到凌晨两点，现在这里的人类摊贩估计是清了场之后又偷偷摸摸回来继续摆摊的。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他们赚妖怪的钱吗？
在这里，人类的摊位和妖怪的摊位很好区分——人类的摊位全都黑灯瞎火的，靠着路灯照明，妖怪们的灯笼则花里胡哨的。这里的妖火与灯笼特别特别多，四周亮如白昼。让我觉得很奇怪的一点是，人类摊贩从不吆喝，而妖怪摊贩们则用各种怪异的声音招揽顾客。我问黄雨潇这是为什么，她回答我：“大晚上的谁还吆喝？不过妖怪们可不管这些。”
“如果附近正好有居民也能看得见妖怪呢？”我问，“那晚上还睡不睡了？”
“肯定有啊，”黄雨潇说，“那他们自己得想办法解决了——搬家成本很大，买个耳塞啥的可以解决问题。”
我看了看四周，周围的小区全部关着灯，一片寂静，在这里倒有一点在森林之中围着篝火的感觉。我可以想象在这森林中的某一棵树上，有一位因妖怪们而失眠的人在狠狠地咒骂它们。
“附近的妖怪们不睡的吗？”我又问黄雨潇。
黄雨潇耸耸肩：“其实吧，不许大声吆喝这个不是针对你们人类的，而是人类的摊贩们多少有点公德心。妖怪们……这方面不太行。不过话又说话来，妖怪们比你们自由很多，这里太吵换个地方住就好，又不像你们人类需要买房子。”
“那像你这样的妖或者灵呢？”我问她。
“没办法，忍着呗。”接着她笑起来，“还好咱家不住附近。”
我们聊着天的同时也在继续往妖市里走。对于人类来说，妖市很小，只有几个驾着三轮车的小贩卖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数来数去不超过十个，而且黑灯瞎火的；对于妖怪来说，妖市就大的出奇了，从这里延伸到街尽头，到处是灯笼与妖火。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书，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我发现有的妖怪也会向人类买东西，他们似乎是在以妖气进行交易——一个妖怪将一小团蓝色的妖气放到一个人类摊贩的手心里，摊贩手下后从摊位上拿起了什么给它。那里太黑了我实在看不清。
我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呢，突然有一只手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吓得一激灵，叫出了声。周围的妖怪和人类全都看了过来，有一个离得近的人类摊贩对我怒目而视，似乎是我坏了什么规矩。
“小点声！”身后的声音这么说，“大晚上的！”
我回过头，看清来人是温三金，松了口气。转而我又生气起来：“大晚上的你还吓我？”
温三金笑了，咧着一口烟熏的黄牙：“咱也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啊。”
黄雨潇问我：“这是？”
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两人互相问了好。
“你怎么也来逛？”我问他。
“这话倒应该我问你。”温三金说，“虽然看得见妖怪的人也不少，但是懂得来妖市逛的人实在不多，看来你还是行家啊！那天我坑了你，那些物件没那么贵，回头我退你百八十的，你也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我本来都忘了这事，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那些东西真有点贵的离谱了。我怕这里面又有新的圈套，就摆摆手说：“退钱就免了。我想找本书，《盛世百妖集》，不知道去哪找，你对这块熟吗？”
温三金一拍大腿，压低声音激动地说：“熟啊！我每个月都会来妖市逛逛的，这里的老板我都熟的不能再熟了。”
“那有劳您了。”我说。
这里的“您”是刻意用的。
“好说好说。”他“哈哈”一笑，又说，“不过现在好戏要开场了，咱过会再找。”
“好戏？”
“商场为了招揽生意不也会搞点什么表演吗？妖界也是这样……哎哎，来了，你看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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