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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曼陀罗华之二

    第二天的文综和英语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不提也罢。最后成绩不太理想,算是给高中三年画上了一个不太完美的句号。写完英语作文之后我就恢复了妖界的视力,我想再次看见曼陀罗华,不过这样的好事没有再出现。

    英语考试的最后五分钟,一种显而易见的释然与喜悦洋溢在每个人脸上。高中三年就此作结——如果没有复读的话——没有想象中或者段子里说的那么轰轰烈烈,只不过感觉到无比的平静,一如见到曼陀罗华时的感觉。这段日子就这样结束,居然就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我曾以为我会永远记住那一天的,但现在回忆起来已经没什么特殊感觉了。

    说真的,那些小说中描写到的高考完是多么疯狂的怕不是纯粹的文学性想象罢了,真正考完时根本无感,没有人大吼大叫,也没有人雨中狂奔。教学楼下撕书庆祝的就一个人,周围站了三三两两的同学,有人叫好,没人鼓掌,看完撕书大家就各自回家去了。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把书也撕了,但我实在是舍不得撕它们,毕竟它们陪伴了我整个高中时光。我本打算好好珍藏这些高中时代的课本,但多年后某次搬家时实在觉得累赘——毕业后再也没有看过了——于是干脆打包卖了,还得了几十块钱。

    大概三年的积累就值这么点钱。

    我原以为考完会有人约我去玩,或者说我想约同学们去玩,但是没有。考完的我默默盘算着回家好好的睡上一觉,醒来之后打上一天一夜的游戏再沉沉地睡一天一夜,其他的事都先往后放一放,现在的我只想做这件事。

    我穿过拥挤的人流,外面围堵的家长比考生还要兴奋,每个人脸上都有或欢乐或解脱的表情。我从一群群的家长中走过去,一路上许多同学和我打招呼,我一一回应了。没有人来接我,我要一个人回家。终于到了车站,看了眼乌泱泱的候车人群之后我还是打算步行回家。正当我有这个打算时,我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叫我的是瞿清鹤,她正坐在她爸爸的车里:“奕琦!要不要坐个顺风车?”

    我不是那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便下意识拒绝了:“不用了,谢谢。”说完我又看向她爸爸,“谢谢叔叔,我自己走回家就好了。”

    她爸爸很热情地邀请我:“没事的,都是同学,不用客气的,我常听小鹤说起你。我们住的很近。”

    我笑着拒绝他:“不用麻烦了叔叔。”

    “上来吧!”瞿清鹤说,“回去多远啊!两公里呢!”

    我心动了。并不是因为路远,单纯只是因为是瞿清鹤在邀请我。

    我上了车,坐在瞿清鹤旁边,就像是在校车上一样。她爸爸一开始问了点关于学习方面的事——高考都考完了还问这个干吗呢?我简单回答了几句,之后我们鲜有交流。瞿清鹤依然像往常一样戴着耳机听歌,不知道是不是《斯卡布罗集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来接考生的缘故,路上特别地堵。瞿清鹤爸爸开玩笑地说:“你如果自己走的话估计现在都到家了。”

    我跟着笑。不过我并不急着回家。回家能做些什么呢?不如在这里多待一会。

    指南翁估计是知道我的心思,揶揄道:“你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我没接他的话。

    瞿清鹤爸爸和我说:“你回去也不早了,要不要上家来吃个饭?”

    我也吃不准这是客气还是邀请。瞿清鹤在一旁说:“你爸妈不是不在家吗,就上我家来吃吧。”

    看来真是邀请。对于别人的热情我总有些拘谨,特别是心仪的女生的邀请更加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了。我说:“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回家自己简单吃点就可以了。”

    指南翁在一旁说:“这怎么一副要招你入赘的样子。”

    我瞟了指南翁一样,恨不能打他。瞿清鹤又说:“反正你回去也是叫外卖,不如就来我家吃。”

    像是要解释一样,她说:“以后再见面机会可就少了,这么多年同学——一起吃个饭又不怎样。”

    “怎样”是哪样?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看我,只是在说完的时候看了过来。我避开目光,感觉脸都些红了。想了会,我说:“我不回家我家狗也没东西吃,我得喂它了——中午都没喂了。”

    我想好了,他们要是说“那把狗也带上吧”,我就妥协;没想到他爸爸说“那真不巧,改天吧。”

    我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指南翁在一旁笑:“这会你居然还想着狗,换我我就去了。”

    我没理他。一时无话,车子缓缓地开,我们都安安静静坐着。过了一小会,瞿清鹤和我说:“班群里在商量谢师宴的事情了。”

    像是溺水的人摸到了稻草,我终于有了说句话的机会。我说:“是吗,我看看。”接着拿起手机来。我并不真的想看,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后座安全带勒的我喘不过气——可安全带真的会勒人吗?

    考试之前我还想过考完试要怎样怎样的玩,要想出至少七种的办法杀第十三章的boss,要和人组队刷钢铁难度的战役,要……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却没有一件事是让我觉得非做不可的。路上的堵车远没有我想象中的久,我只是觉得一眨眼就到家了。

    我和她挥手告别,转身就进了电梯间。

    “你怎么不主动点?”指南翁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没有回答。

    回到家,我直接把书包扔到了地上,反正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用到它了,也就懒得收拾了,不如就让它躺在那里积灰吧。我躺倒在床上抬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它坏了一盏,我得找个时间自己换个灯泡了。仅存的一盏灯没有灯罩,灯泡有点晃眼睛。我侧过身子,用胳膊垫着脑袋,抱着被子想睡觉。黄雨潇附在我身后,似乎有话要说。我回头看她,看见她坐在我身后,看着我一声不吭。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你……还好吗?”

    “别看了,”我推她,手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做你的事去。”

    黄雨潇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有什么好做的?我想陪你聊聊天”

    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睡觉,偏偏想睡却又睡不着,考完的不适应比考前更甚。我打了个呵欠:“做什么都行,别盯着我看。”

    她很认真地说:“感觉你的身体被掏空了。”

    我也很认真地回答:“少看这种广告。”

    她说的很对,我确实有一种被掏空的空虚感。我并不觉得自己考得很差,这种空虚是毫无来由且挥之不去的。我总想到瞿清鹤,但想到她又不光是因为她——还有来接她回家的爸爸。那些为子女奔波的父母也刺激到我了。虽然早就知道我高考完必定得一个人回去,但真的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比路上还堵。我很想在第一时间有人能够关心我,问问我考的怎么样,像是校门口无数的家长那样。我则要故作烦躁地说:“哎呀!别问了!考的不怎么样!”

    不过只是想想而已了。我很难受。考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我很想念在国外的父母,但我又不愿意和他们沟通。我想我是属于那种缺乏家庭教育与爱的孩子。

    黄雨潇在我旁边躺下,试探着问:“我猜,你现在也不想出去玩?”

    也许出去走走确实会有好处。我对她说:“可以出去……明天出去逛逛吧,但现在让我一个人待会。”

    黄雨潇沉默了一会,说:“好,你记得盖被子。”

    她离开了房间。我回头看着门口,又将眼光看向了书架上的指南翁。指南翁率先开口:“我不吵你,但你也别想让我出去。”

    我也不指望他真的那么善解人意,便说:“不吵我就好。”

    我扯过被子盖住脸,顺便擦了下眼泪。

    第二天出门之前,我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儿子,考的怎样?”

    昨天我还很想他们的,今天接到电话之后我又有很强烈的厌烦感。我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简要地说:“还行。”

    她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但我感觉她在旁敲侧击些什么,这更加剧了我的不耐烦:“有什么话直说。”

    见我如此,她也直入正题:“听老师说,成人礼那天……”

    我知道了,是夏时龙的事。一个人在操场跑道上挥舞拳脚打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东西,要我看也不太正常,不是臆想症就是精神分裂。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啊?”她问,“要不要给你找个……心理咨询师?”

    “不用,”我说,“我好得很。”

    母亲大概是误解了我的意思:“儿子,不要有心理负担,找个心理咨询师聊聊不代表你就有心理疾病,疏导一下而已。”

    我也知道这点,但我知道我肯定不需要,有钱请咨询师还不如花钱去温三金那里淘点东西,于是我又拒绝了她。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我:“你那天到底怎么了呢?出现幻觉了吗?”

    指南翁曾告诉过我能否看的见妖怪与基因有关,既然他们看不见,那我的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总有人看得见吧?也许解释起来倒也不费力?不过我不愿意冒这个被当成臆想症患者的险,只是说:“我……我没事,我很好。”

    这话很没有说服力,以至于我自己都编不下去了。母亲没有多问,而是叫来父亲和我聊天。我们聊的内容也很平常,我已经想不起聊了什么了。

    临挂电话的时候,我突然有点舍不得,但“拜拜”还是说出了口。我举着手机半天未结束通话,听得出那边的父亲依然也没有挂电话。这么僵持了许久,我说:“没什么事了吧?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没事没事,”父亲有些拘促,“你挂吧。长途还挺贵的。”

    明明打的是微信的语音通话。我这样想。我挂上了电话,看到聊天时长显示“4:57”。

    只有不到五分钟吗?我一阵苦笑。

    “怎么了?”黄雨潇的问题及时赶到。

    我摇头:“没什么,遇到夏时龙的事被我的老师告诉我爸妈了,他们觉得我压力太大导致精神失常……话说回来,你们该不会是我臆想出来的吧?”

    黄雨潇“噗”地笑了:“不如我咬你一口,你就知道了。”

    我想黄雨潇咬人的样子估计会有点可爱,于是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黄雨潇坐着一动不动,大黄真的冲上来咬了我一口。它没用力我也没伤到,但着实吓了我一跳。黄雨潇带着坏笑看着我:“信了吧?”

    我假装生气,脱下拖鞋打了大黄一下,把它赶到屋里去了。黄雨潇赶紧道歉:“哎哟别生气嘛,我开玩笑的……你看你看,我都没用力。”

    我坐在沙发上,笑了:“我也开玩笑的。”

    “说好要出门的!”黄雨潇又开始催促我,“怎么你又坐下了!”

    她说这话前一秒也是坐着来着,但是一站起来就忘了刚刚的自己是什么德性。我暗自觉得好笑。我穿好鞋打开门,和黄雨潇一起下楼了。

    在电梯里,黄雨潇问我:“接下来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吧?同学们分别之前是不是还要一起吃个饭?”

    想到未来一周可能要来到的各种聚会,我又百感交集。黄雨潇问:“为什么分别前还要再聚餐呢?又不是永远不再见了。”

    我说:“有的人确实是再也见不到了。”

    黄雨潇追问:“既然一开始就知道再也见不到了,何必在一起吃最后一顿呢?”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明明显而易见的道理、人人都在做的事,她要是不理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我打算最后解释一遍,要是她还理解不了就算了。

    我说:“我们并不是因为不想见对方而见不到,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

    “想见的话怎样都能见得到,”黄雨潇指出,“不要以‘我想但是没机会’做借口。”

    我有点烦:“可我总不能不去吧?大家都去了。”

    黄雨潇很奇怪地看着我,说:“我也没叫你不去啊,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人类会有这种活动。”

    我反问:“妖怪之间的分别是怎样的?”

    黄雨潇歪着头,想了半天,对我说:“我还没有经历过分别,但我想绝不会是吃个饭这么麻烦。”

    “如果我去上大学了怎么办?”我问她。

    她说:“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楼下,出电梯之前,黄雨潇又说:“也许只是一句‘再见’吧,分别不就是为了更好的再见吗?”

    这话有道理又没道理,我也说不清。电梯门缓缓打开了,门口站着三个等电梯的人。在别人面前我们不便聊天,因此话题也就自动终止了。走出大楼之后,我们都没有再提刚刚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