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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三百一十三章 砸场

    除夕日早晨,公孙颜难得可以休息。

    一夜沉睡,屋中熏炉香炭燃尽,最后一丝余烟散去。

    打着哈欠醒来,刚洗漱便见捧着手记候在门前的阿兰与阿青。

    公孙颜叹了口气:“进来吧。”

    外边又下起了大雪,公孙颜便服披发,斜倚在罩着竹编罩的瑞云熏炉上。

    听雪簌簌落下,索性叫人开了窗户,一边欣赏雪景,一边听着阿兰与阿青禀报。

    这两个姑娘一直跟随公孙颜左右,公孙颜并不想她们一生只为奴婢。

    根据她们各自的脾性,让她们走上了不同的路。

    今年有意考校,将除夕宴会事宜交给了她们二人。

    第一次总揽这样的大事,阿兰都有些紧张。

    她上前一步,报道:“颜娘子,宴饮西厅已布置好,此为今日飨宴乐人曲目。”

    公孙家原蓄养有家妓,但公孙颜大笔一挥,除却几个身体不好的留下养老外,稍年轻些的都放还良籍。

    或去织造坊学门手艺以后自立门户,或去城中戏班为乐工。

    城中戏班虽也上台操琴演歌,但那些名义上的自由的戏班,暗地里都属公孙颜手下宣讲司,这些还籍女子断不会吃半点亏。

    舆论这种东西,总要有人去掌握。

    故此公孙颜设下宣讲司,将舆论大权捏在手中。

    阿兰递来的清单,公孙颜随意扫了两眼。

    有丝竹演奏,有说书人的逗趣。

    伶人是挑选过的手下人。

    公孙颜扫了两眼,无甚犯忌讳的,便又递回去:“照着办吧。”

    阿兰又汇报了礼宾司仪、布置位次和侍女僮仆侍卫安排。

    最后是雪天以及通宵宴饮的屋顶道路铲雪、防火等意外应急措施。

    言罢,阿兰松了口气立在一边。

    她头一回总揽宴饮大事,且还是这样关键时间的宴饮,心理压力颇大。

    未听公孙颜答复,她小心抬眼,正要问是否哪里不妥时。

    便见她家颜娘子唇角上扬,眼中满是赞许与温柔:“做得很好。”

    阿兰面颊一热,抿唇垂下头去。

    有阿兰在前,阿青亦大着胆子上前:“娘子,到我了。”

    她性子娇憨些,没阿兰爱操心,负责宴饮菜单酒水安排。

    当然,并不是说阿青的工作轻松。

    事实上汉末宴饮沿袭古礼,尤其辽西这样的偏远之地,守礼是大族的坚持。

    如此才能更好地区分阶级,得到优越感。

    因而此地之人宴席颇有讲究。

    其间礼节之繁杂,叫人脑仁疼。

    如最简单的迎客,需主家立在门前相迎,坐席方位高低亦有讲究。

    照着官阶与年龄,各享用菜肴数目不同。

    进餐时左殽右胾,带肉的骨头放在左边,无骨切片的肉放右边。

    饭食在左,菜、肉、酒浆在右。

    烤肉放置在稍远位置,醯酱置内。

    冬季鱼置右,鱼肚对尊长。夏季则以鱼鳍相对。

    ……

    诸般讲究,叫阿青学得脑仁疼,厚着脸皮去问公孙景。

    公孙景经历了大变故,人通透洒脱许多,处于一种爱咋咋地躺平状态。

    阿青问什么他也答,还帮着理了张单子给阿青背。

    全部听完,公孙颜冲两个姑娘招了招手。

    待她们乖顺低头来,含笑在她们脑袋上揉了一把:“真厉害。”

    两个女郎也成长得这般优秀了。

    阿兰通红了耳朵,阿青却是笑弯了眼睛,侧头来给公孙颜呼噜毛。

    这时却有一张气鼓鼓的包子脸,也凑了过来。

    “阿姐偏心。”

    公孙承鼓着脸颊,硬将脑袋挤到公孙颜手掌下。

    “我背了口诀表会算术,还学会了在马上射箭。”

    小孩掰着手指冲姐姐炫耀:“只差一点就射中靶心。”

    公孙承到底是公孙瓒亲子,完美继承了父亲的骑射天赋。

    虽说念书一般,但这般年纪已能借着小马鞍在马背上左右张弓骑射。

    公孙颜从不吝夸奖好话,揉着公孙承软乎乎的耳垂,又是一通夸赞。

    命阿青阿兰自去忙,公孙颜抱公孙承在膝上,给他重新以细绳扎了发辫。

    她手艺不大好,细处可见公孙承头顶小辫有些歪。

    不过公孙承很是欢喜,对着镜子不停晃悠,摇动辫梢的浅色小绒球。

    向公孙颜讨要了个一模一样的,要去给他的狗儿扎尾巴。

    公孙颜湿发熏干正要更衣,便给了他一个,打发他出去玩。

    今日宴请名单,除去赵云等,还有刘惠等幕僚宾客。

    公孙颜须得给足脸面,同她阿爷公孙景一道,循旧礼去门前引入席。

    今日她一改往常白素衣,着一身月白麻裙。

    但她吸取之前冻得掉鼻涕的经验教训,立人设也不忘保暖,低调狐皮大氅下贴满了暖宝宝。

    正要唤人为她换鞋,门外忽听脚步声。

    一使女神色有些慌张前来。

    “颜娘子,有……公孙氏宾客提前上门。”

    公孙氏会有人上门,她并不惊讶。

    惊讶的是,他们竟敢在此时上门砸场子。

    想来,还是教训没吃够。

    公孙颜脸上笑容越发和气,道:“领我去瞧瞧,我的亲戚们想要什么。”

    大雪纷飞的公孙宅,苑囿中覆了一层白。

    公孙颜双手拢在袖中握着一个暖炉,于两侧新漆的朱红院墙间行走。

    纵有随行使女撑伞,漫天的大雪还是卷了一些在她的长睫,衬得人越发的白。

    还未进厅堂,厅中暖炉的热气直扑面门。

    同样扑来的,还有厅中嘈杂的声响。

    “家主,此事您不能不管!”

    “景公,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诸般诉苦喊冤,一并挤入耳朵里。

    还有耷拉眼皮的族老,手拄鸠杖说着不咸不淡的圆场之言:“诸位冷静,家主定能管好家中小辈。”

    公孙景不接话,扭头叫身边僮仆:“再去请颜娘子。”

    话音落,他眼睛一亮,瞧见进来的公孙颜。

    公孙颜信手解开系着大氅的丝带褪去,立时有使女在后方接住。

    她自缓步上前,穿过满堂撒泼打滚闹腾的公孙氏族人。

    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道。

    公孙颜抚平衣上褶皱,坐于公孙景身侧案几,眸色浅淡的眼睛扫视一圈。

    好整以暇淡笑道:“我来了,诸位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