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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仓桥街

    “窄巷,石板,小桥流水,乌篷船儿随风荡,还有那戴着乌毡帽沿街叫卖的货郎,馒头麻花烧饼面波波~~麻糍金团印糕~~~(卖小吃的)冬芥菜、芥赖头、榨菜罗卜干好买哉(卖咸菜的)~~~靠梆船来他哒哉,里头个婆婆行行好~~啪啪啪(乌篷船上乞讨的残疾人)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还有那沿街小食摊上的油炸臭豆腐,萝卜丝饼,滋滋滋啦啦啦。那香味随风那么一散开,那真叫一个字赞,真当赞!”

    “但最近要说在这仓桥直街上最出风头的人物,那还真非那“霉豆腐西施”莫属。”

    “咱们来这一趟绝对值,绝对值!”

    “怪不得你不愿意在馆子里吃酒,非要拉上我们跑这来,原来是“犯了花痴”想讨老婆喽!”

    祥太今日得了王师爷许可,讨了铜钱,便出了门。

    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出来“打天下”身边少不了有人帮衬。

    这几日来也是多亏了刘三与燕子小哥出力,他才能得偿所愿。

    不仅得了“红颜知己”,还认下了“便宜娘舅”。

    所以他一早便上门请了他二人。

    原想着几人下馆子吃酒的,可那刘三,感激之余非要拉上他们出去耍耍。

    都是少年郎,爱玩的年纪,几人一商量便决定先去那仓桥街看个“稀奇”。

    哥几个一路上又说有笑,很快便到了地界,还真瞧了一个好。

    “刘三!那就是你说要带我们来看的“稀奇”?

    “小官人你看就是她!”

    祥太顺着刘三指的方向远远望去,只见一小娘子正在糯糯唱道:

    “醉方霉豆腐来哒哉!(到了)来哒哉!一个铜钱六块!”

    很快她的周围便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祥太走到摊位附近,想挤进去仔细瞧一眼刘三口中那所谓“最出风头”的稀奇人物。

    但着实有点费劲,便退出了人群。

    他皱着眉头喘着气说道:“唉!我说阿三(刘三)你以前每天都在酒楼做生活(干活的意思)你如何晓得这么多?她到底什么来头?她的霉豆腐很赞?还是……”

    刘三笑道:“小爷侬看,买她霉豆腐的一个女人都没有,都是男人,侬说呢?”

    “前些日子做生活,听客官讲起,仓桥直街出了个卖霉豆腐的“西施”,我打听后才知道……原还是我的老熟人嘞!我小时候与她住一个巷子。”

    “哦……原来如此。”

    祥太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到底要美成啥样,才能让如此多的男人慕名而来,于是便与刘三一起站在原地踮起脚尖往里瞧。

    而另一边刚进仓桥街就被他二人甩远了的燕子小哥这会儿总算也是赶到了现场。

    见刘三与祥太一个劲就知聊美娘子的事儿,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几次想开口,但不知如何说,便只能站在他俩身后干着急。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群散去,祥太与刘三始终未能瞧个美人正脸,便失去了耐心。

    转过身,他们见身后立着一位“小苦瓜”,都觉不好意思,便纷纷向他抱拳请罪。

    随后祥太便拿了主意,要沿街找摊子,吃东西歇脚。

    刘三像是有了计较,他指着不远处的面摊道:“你们看,那就合适,张阿婆的面摊儿。”

    燕子像是看出了刘三的心思,便皱着眉头,扯了扯祥太的袖子,像是不乐意。

    他心想:“这坏配非要挨着那美娘子的摊子吃东西,定没安啥好心思嘞!”

    刘三瞧了燕子这般作态便道:“唉我说,燕哥儿,您这现成的面摊不愿意吃,难道非要吃席面不成?”

    燕子委屈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里太挤了,换个地儿,吃啥都成。”

    二人互不相让,最后还是祥太做了主。

    “也别找其他地了,我们吃了就走,等下回瑞福泰我们哥几个再好好喝一杯。”

    祥太说着话,便拉着他二人朝着张阿婆的面摊去了。

    也就几步路,三人就到了摊前。

    面摊上的猪油香,使几人食欲大涨。

    祥太激动道:“婆婆!有啥面?”

    “咸菜面,肉丝面,青菜面,侬是下炸面(绍兴地区一种干面,是米粮做的),还是下麦面,侬要哪一种。”

    张阿婆的面摊这会儿倒是清净,她低着头一边揉面,一边高声回复。

    “那就肉丝面先来三大碗!多给我们放点肉丝哦!”

    张阿婆也是好客,抬头见是几位小伙子来光顾,也是笑开了花。

    “好嘞!好嘞!这就给你们下。”

    几人朝着张阿婆道了谢,便寻了个位置做了下来。

    刚落坐刘三便一脸奸笑,打起了趣。

    “肉丝面!肉丝面!燕子侬说,肉丝面里……若是加上两块霉豆腐好不好啊?”

    燕子是个聪明人,哪里还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便反呛道:“好你个大头鬼,我早就知道你没按啥好心思嘞!”

    刘三闻言又打趣道:“大家都是小官人看大姑娘怕个甚?”

    紧接着他又神秘兮兮道:“再告诉侬一点,侬猜不到的,那美娘子很快就要收摊喽,来面摊喽!

    “啊?啊?”

    刘三此话一出可把祥太与燕子惊个够呛。

    “张阿婆就是她的亲外婆。”

    刘三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燕子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

    “还有!还有嘞!等下那美娘子,还要来这边唱小曲嘞!”

    “啊?啊?”

    祥太与燕子大呼不可思议。

    “你们看!你们看!这不!快卖光了!霉豆腐要卖光了!她就要来了。”

    刘三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霉豆腐摊道:“小爷快看!”

    “好家伙!”

    顺着刘三所指,祥太与燕子转身望去,只见那美娘子肌肤白嫩,双目清澈犹似清水,唇若涂砂,乌黑秀发披肩而下,以一支青花蝴蝶发簪轻轻挽起,身着一件素蓝色边饰的浅蓝色衫,配着一条素蓝马面裙,脚穿一双粉面绣花鞋,纤纤细步而来。

    刘三望着美女喃喃道:“哎!哎!哎!燕子……她比起侬来如何?”

    “刘三你个坏配!我如何与她比得?我可是男儿身。”

    刘三的打趣可把燕子小哥气坏了。

    而一旁的祥太此刻已经看傻了眼。

    “我的嬷啊!真当是好看!”

    “刘三听你之前说……侬与她是旧相识?”

    刘三点了点头,接着感慨道:“其实……她是个非常!非常!可怜的人儿。”

    祥太与燕子闻言,收回目光,转向刘三,异口同声道:“你倒是说说看,她哪里可怜?”

    刘三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道来。

    “唉……这都怪她命不好,她家屋里头出了个烂赌鬼。

    她三岁不到亲娘就被他爹给卖喽!

    要不是我们邻里实在看不下去,拦着他爹,她自个都早被卖喽!

    她小时候吃百家饭长起来的,他爹从不管她。

    后来她人大了一些,大概也就13岁不到的样子,他爹又想着法子想把她给嫁出去,后来也不知是哪个人偷偷把这事体告诉了她外公外婆知晓。

    他外公外婆实在不忍心,就卖了地,凑了钱,给她爹,这才把她接了出来。

    但去年她外公也去山里了。(死了)

    现在就剩下他们祖孙俩了。

    那张阿婆也没儿子,就一个囡(女儿)还给了那一个狗东西。

    也是张阿婆一家当初瞎了眼才找了这样一个女婿。

    唉!起初她爹是绿营兵里退下来的,人长得也体面,上过战场,有三四个人都近不了身的本事。

    就这条件普通人家,哪能不喜欢?

    且起初那人还在县里讨了一份差事,在库房做生活(干活)。

    那时候说起来还是张阿婆家高攀了人家嘞!

    后来坏就坏在他那份差事上。

    你们要知道在库房做老鼠,都比普通人家的猫要大,何况是在库房当差的人?

    而这人呀!闲钱一多,就经不起诱惑,被人带去赌坊耍了几回,那就陷进去喽!

    后来啊,实在搞的没办法了,他也就动了歪脑筋,据说是在库里动了些“手脚”。

    再后来就坏了事儿!被开革了出去。

    本来是要下大狱的,说来也是那狗才运气好,那年刚好遇上慈禧老佛爷她老人家六十整寿,他被赦啦!

    (慈禧大赦天下是在她70大寿那年,60大寿没有大赦天下,但各地也会赦免一些罪犯。)

    再后来……

    刘三眼看张阿婆端着煮好的面过来了,便压低了声调接着道:“他做起了痞徒游魂!”

    “怪不得呢!那咋还卖老婆呢?”

    祥太好奇的问道。

    “输的呗!”

    祥太接着问道:“张阿婆家那时候咋就不拦着?”

    刘三闻言回道:“拦着干嘛?还不如跟人别人,还好过一些!”

    祥太与燕子恍然大悟。

    “现在可怜人真的多!哎……”

    “谁说不是呢……”

    面刚刚已经上来了,几人聊的投入也没太注意,那张阿婆也是忙着帮外孙女张罗,也未与他们打招呼,放下就走了。

    这会儿几人到也不饿了,注意力全放在那美娘子身上了。

    就一会儿功夫,刚刚豆腐摊上的人群全都转移到了面摊这边,也有刚刚赶来看热闹的,这像是每日的固定节目。

    也是托了刘三的福,哥几个提前过来占了个好位置,不然今日这场面,怕是要错过。

    “侬看,她要开始唱栽!”

    祥太与燕子顺着刘三眼神瞟去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美娘子已然端坐在了面摊正中央的一把长椅上。

    她手里捧着的是一把如意头琵琶。

    此刻她正用她那如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

    随着琴声,她的玉音徐徐传来。

    她唱道:“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小娘子年方二八。

    《玉树后庭花》陈叔宝。

    一曲惆怅,乱心弦,道不出各种忧伤,人来人往闹事间,知我心者是否在人间。

    (明风万里作)

    曲已闭,这面几人也是没啥心情吃了。

    但他们也不是会浪费粮食的人。

    只能说是食之无味,勉强罐进肚子里罢了。

    祥太一心想着要帮衬这位美娘子,吃完面便迫不及待的向刘三问起了人家芳名。

    刘三打着饱嗝道:“他本家姓赵,侬叫她芸娘便是。”

    “好一个可人的赵芸娘。”

    祥太叹了一句,便起身朝着美人而去。

    坐在原位的燕子看着祥太的背影,心里不知怎的就泛起了嘀咕,他喃喃道:“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古怪,她这般相貌年纪,寻个好人家不难啊!何必整日,抛头露面?嫁个好郎君,还怕自家外婆不能照顾?你说对不对?刘三。”

    他这般问,倒是让打着饱嗝的刘三也一起泛起了嘀咕。

    “莫非是他爹名声实在是太臭?没人敢要她?想必是怕了他阿爹,被那人要是缠上一顿“敲”下来,(敲竹杠)不死都“扒层皮”下来。”

    唉……

    刘三心想:“她要是没摊上赵阿骨这样的一个爹爹,我都想试着去提提亲嘞!”

    燕子看着身边刘三这般花痴模样便道:“傻笑什么?刘三,每日都有这么多人围着她转悠?那她一天下来又是卖霉豆腐,又是唱曲儿,怕是攒了不少铜钱吧?”

    燕子小哥这话本也就是问个原由,没其他意思在里面。

    可刘三听了该是会错了意。

    于是便怪里怪气的回道:“怕还是没你那阿姐攒的多吧?”

    燕子闻言大怒。

    “刘三你这话怪难听的,我阿姐那可是……家里犯了事儿,才落的如今这班田地,她身不由己。”

    “啊……你阿姐家里犯了事?才……”

    燕子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他竟然不小心说漏了嘴。

    于是转了口气,哀求道:“刘三你可别……和小官人说这事儿,以后我阿姐自然会自己说与小官人知道。”

    刘三听了燕子小哥的话,也是猜出了一二。

    “你阿姐怕自己家里的那点事,会连累了小官人?不说也行,你记着请我吃一顿席面就行,好不好?”

    刘三本是个嘴严的人,不会乱嚼舌头,但想着能敲燕子小哥一顿,他何乐而不为呢?

    “好好好,一定请你吃一顿。”